35、厲鬼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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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豁的視線越過那瘦弱女人的肩頭,落在了連眷的臉上。

    後者呆愣愣地站在那裏,望著他母親的脊背,茫然無措卻淚流滿麵。

    荀豁自然也聽見了那句話,甚至於他站在女人的正麵,更能清楚地看到那女人的目光直直射向空無一人的書桌,那是慈愛的,忍痛的,以及自我麻痹的。

    已經熟悉了十幾年的生活習慣哪裏是那麽輕易就能改變的,尤其是對連眷的媽媽這樣,整個生活的重心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的人。

    片刻之後,她卻是自己都忍不了了、裝不下去了,拚著最後的力氣將麵碗往進門的架子上一放,便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床邊癱坐下,拿手捂著臉哭了起來。

    喪子之痛沉重地壓在這個女人的肩頭,使她每晚都要坐在兒子的床邊哭這麽一遭。

    連眷麵上掛著不知是哭還是笑的神情,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媽媽走過去,看見她痛哭之時,匆忙慌張地蹲下來,意圖安慰:

    “你別哭呀,媽媽,你別哭。”

    他忘記了他媽媽根本聽不見他的說話聲,他伸長手臂去抓她的手,想要為她揩去眼淚,然而他的手在觸碰到她時,卻兀地變透明了,徑直穿過了她的手。

    他的五指茫然地抓了抓,與媽媽的手緊緊相碰手中卻空無一物的感覺讓他的心好像也空了起來。

    抓不住,什麽都抓不住,他就好像空氣,他的媽媽對他視而不見。她在那裏兀自痛苦著,他就在她麵前,幹幹站著,卻什麽也做不了。

    一股痛苦的感情在他的身上蔓延,仿佛要將他整個人燃燒起來,連眷喉中發出嗚咽哭聲,緊閉著窗戶的房間裏,驀地起了陰風。

    這時旁地裏忽然橫過來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微握緊了,荀豁將他提了起來,抓住他的肩膀,拉開了些他與他媽媽的距離。

    連眷身上陰氣太重,他媽媽本就身體虛弱,和她靠得太近,對她沒有好處。

    但連眷不理解,他在荀豁懷裏掙紮著,尖叫:

    “荀豁,你幹什麽呀!”

    他感覺大腦有點變得瘋狂,他的指甲劃破了荀豁的手臂,但他自己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麽,淺淡的血腥味飄入空氣中,令連眷更加狂躁起來。

    荀豁貼額的符差點被他動手間撕掉,若是暴露在他媽媽麵前,到底無法解釋。荀豁也沒料到他會失控至此,迅速拈了張黃符念咒貼在他後頸,連眷隻感覺後頸一麻,瞬間就變得無法動彈。

    這時,或許是他媽媽也感覺到了房間裏不同尋常的冷意,或許是她傷心夠了,她用力地揩了揩麵上的淚水,抽了抽鼻子,便站了起來,麵上平靜了些許,走到架子邊拿了碗出去了。

    門“啪嗒”一聲輕輕關上,滿室寂靜。

    一會兒,荀豁才扶直連眷,微微彎腰對上他的眼睛,涼聲問:“還鬧嗎?”

    連眷緊緊抿著唇,不說話,眼睛和鼻子還是紅紅的。

    荀豁撕下他後頸黃符,連眷捂著後頸退開了幾步,又被荀豁握著手臂拽回到身前,“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像活人一樣賴在她身邊嗎?”他擰著眉頭訓道,“你現在是鬼,如果不想讓她減壽,就離她遠點。”

    “她是我媽媽……”連眷聲音低啞。

    因為她是他媽媽,所以他一見到她就想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親近她,待在她身邊,看著她,哪怕他現在是個鬼,她既看不見他,也感受不到他。

    “荀豁,有什麽辦法讓她能像你一樣碰到我嗎?”連眷希冀地抬頭看著他,這麽問道。

    荀豁反問:“你想幹什麽?”

    連眷啞然一瞬,隨而有些猶豫地回答道:“我想讓她知道我、我還在這兒……我還是能看到她,希望她能好好生活。”

    “……”荀豁沒有應聲。

    “可以嗎?”連眷哀求。

    荀豁似乎有一瞬間的猶疑,隨後他斬釘截鐵地說:“不可以。”

    連眷的神情驟然失落了下來,荀豁也沒有說話,隻是環顧四周,接著在書桌前坐了下來,麵色稍顯疲倦:

    “你媽媽也見了,滿意了嗎?可以走了嗎?”

    連眷轉過身,慢慢走到他媽媽剛剛坐過的地方坐下來。他待了一會兒,杯子上的餘溫都散盡了,他拉起被子的一角,想自己躺進去,但他的手剛一鬆開被子,被子墜下來,就穿過了他的身體,他便又躺在被子上麵了。

    其實這場麵看著有些滑稽,但他唯一的觀眾是荀豁。荀豁隻是看著,麵上沒什麽特別的神色。

    連眷轉過去看他,臉上很可憐似的。

    荀豁歎口氣,站起身朝他走去。連眷坐在床上,看著他掀開被子,自己躺進去,然後拉開身旁的被子,對他說:“進來。”

    連眷鑽進他身旁的空隙,荀豁轉過身,側臥著,用手臂和腿圈住他,把他抱在懷裏。有了荀豁這麽個活人的支撐,連眷終於能如願以償地躺進被子裏麵了。

    “就躺五分鍾。”荀豁盯著他的眼睛,說。

    連眷忙不迭地點頭。

    接著荀豁閉上眼睛。

    連眷感到荀豁的身體傳來一股暖烘烘的熱氣和一陣淡淡的、卻叫人覺得十分舒服的味道,這令他忍不住更往荀豁的懷裏拱了拱,汲取他身上的那股氣息。

    躺在熟悉的房間、熟悉的被窩裏,身上還有熱度,連眷幾乎以為之前發生的都是一場夢,而此時不過是最平常不過的一個睡前胡思亂想的夜晚罷了。

    但也正是這熟悉的、幽靜的環境之中,連眷更加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已經不再是個人,已經無法與過去的親人、朋友再產生一絲一毫羈絆的事實。

    他現在唯一有聯係的、讓他繼續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隻有荀豁而已。

    荀豁。

    連眷抬起眼睛,悄悄地看他閉上眼睛的樣子。

    這個男人皮膚白,是種陰冷的白,眼角挑高,睫毛很密,但沒有長到礙事的地步,這令他的每個眼神都顯得鋒利和清晰。

    連眷想到他冷酷起來的時候,禁不住心裏顫抖一下,視線連忙移開,挪到他的嘴唇。荀豁是個有溫度的活人,但他的嘴唇卻是一種很不健康的灰白色,像兩片薄薄的烏雲……

    連眷就這樣偷偷看了他很久,荀豁一直閉著眼睛,呼吸淺而平緩,直到連眷自己想起來時間,小聲地叫了他一聲,荀豁卻沒有反應,連眷才忽然意識到,他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如果想象一下,自己抱著個大冰棍睡覺,陰氣冷氣一陣陣往身上淌……就能感受到攻是有多麽寵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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