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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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封信擺在單箐,寇紅紅等著她的回答,可她卻不願多言,隻將信又推回寇紅紅的麵前,笑道:“貴主已經有了決斷。”
寇紅紅一笑,將三封信放到了旁邊,不再追問單箐的看法,伸手從紫檀槅子上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信手翻到南衙的部分,問道:“這些人裏哪個適合總領南衙?”
此次民亂如果追責輕了,就是縱容諸方勢力;但如果追責重了,又必然會引起勳貴的不滿。懲辦南衙將軍及諸衛長官,正好取輕重之中間。況且家有常業,雖饑不餓。國有常法,雖危不亡。南衙六衛鬆懈怠惰,玩忽職守,犯下大錯,她此舉是大明法度,為了維持天下之大器,任誰都說不出不是來。
最主要的是……這次刺殺都刺殺到她身上了,當然要出了這口氣。
單箐雙手接過冊子細看,她眼睛在冊子上,可心裏卻沒有半點琢磨著哪個人能執掌南衙,她心裏琢磨的是寇紅紅的態度。
寇紅紅這做派瞧著是為了出一己私氣,南衙出錯害得她前功盡棄,就利索的處理南衙,就事論事不牽扯旁人。可在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關頭,任何小事情都有些舉足輕重的意思在。
單箐心中有了猜測,便不再翻看冊子。
見她合上冊子,寇紅紅挑眉說道:“幼薇這麽快就看完了?”
單箐搖了搖頭,神色坦然:“沒看完,但是不用看了。”
寇紅紅聞言絲毫不感覺奇怪,笑著問道:“那幼薇覺得哪個人合適南衙?”
單箐道:“如果貴主意在敲山震虎,以南衙震懾勳貴,以勳貴震懾諸方,那麽沒有比陳巍更適合的了。”
說到這裏,她笑了一下,接著說道:“南北二衙一向為勳貴門蔭所在,其中關係錯綜複雜,使令寒門子弟入主禁軍,不僅無法掌握十六衛,還會惹惱勳貴們。他們一旦調轉矛頭指向貴主,平白生出許多事端來。得不償失。陳巍是功臣之後,由他總領南北二衙,不過是使得勳貴內部動蕩,與整個局勢沒有太大影響。他們內耗,我們正得安定。”
單箐走到寇紅紅身邊,微微一欠身,將冊子放回原位,說道:“他心向貴主,與我們休戚與共。北衙貴主已經用著很順手了,再加上個南衙,不是錦上添花麽?”
寇紅紅聽著走到窗邊,向窗外望去。隻見蜂蝶亂舞,花香四溢,感歎道:“真是好時節。”
單箐隨著她看向外麵,草木葳蕤間已有秋意,接道:“卻不是收拾勳貴的時機。”
寇紅紅拍了拍單箐的肩膀,笑著看向她,眼中分明是秋後算賬。
單箐垂下眼神,沉默片刻後說道:“如今便隻等著李烈來奏報民亂來由了。”
寇紅紅目光流轉,拍了兩下手,一個男子聞聲從裏間走了出來,單箐抬頭看去正是李烈。
單箐笑了笑,原來李烈派人送信的同時自己卻往公主府來了,真的是好算計。信上如何言辭懇切都是晚人一步,難怪嚴法融什麽都不說。
“李烈。”寇紅紅見李烈到了麵前,嗤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著說道:“再和幼薇說一遍賊首為何起事。”
李烈麵上毫無情緒,說道:“賊首馮寶與道士趙存明關係親善……
道士……單箐忽地看向寇紅紅,寇紅紅見她看來,點了點頭。此道士就是閔王招供的那個道士,那麽之前的猜測就是正確的了。民亂的罪魁禍首就是寧王,可是兩衙禁軍將亂民盡數屠盡,目前是死無對證。
又聽李烈接著說道:“賊首妻子招供道:趙存玄曾為賊首占卜,卜雲賊首來日會同他禦殿共食,並以此勸說賊首起事。當時賊首斬關闖入聽政殿,並未大肆搜查追殺,而是宣禦膳與趙存玄同食。殿內宮人皆聽見賊首對趙存玄言說:如占。宮人密報互為印證,做不得假,可見當時宮中情況確實如此。”
荒唐……真的是荒唐,這種事情怎麽會有人信!
單箐走到寇紅紅麵前,斬釘截鐵的說道:“幾百染署役工就衝入了宮禁。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是有人裏應外合。應知照朝廷上下寧王……”
“耿夫人。”李烈打斷了她,語氣裏透著極度諷刺,說道:“事已至此,這就是兩個愚蠢民夫的以卵擊石,這就是一樁要留名史冊的笑話,你拿得出憑據來指證寧王嗎?”
單箐顰著眉頭說道:“要嚴查細訪必然能尋到寧王的馬腳……”
寇紅紅沒有製止他們的爭論,查與不查都沒有任何意義了。寧王可以一夜之間召集百餘人起事入宮,又令其束手就擒,安然赴死。這次他沒想做什麽,下次就不一定了。
他將自己的勢力露出冰山一角給寇紅紅看,寇紅紅也確實被嚇到了。她咬著牙根,手指捏得發白,除掉寧王的決心比以往更加強烈。
這次是她們棋差一招,輸了卻心有不甘妄圖翻盤,實在不該。寇紅紅咽了口氣,說道:“把寧王給我盯緊一點,有異動隨時上報,先退下吧。”
說完走出花廳,緩步而下,投入和風暖日裏。
凝碧領著內監佟秉尋到寇紅紅的時候,卻被凝朱攔在了外麵。
“殿下在進午膳,稍等片刻吧。”
夏日炎炎,佟秉就這麽安靜的站在外麵,不敢驚擾了那位不能得罪的人。
他跟著太後娘娘多年,早就將寵辱不驚刻在了心裏。世間禍福回還,榮枯反覆,盛寵之後便是冷落,冷落又蟄伏著盛寵。眾人熙熙攘攘為了皇位奔走,誰也沒料到這皇位會落在一個雜種身上。他此刻在這裏不慌不忙的等著覲見長公主,沒有絲毫氣急敗壞,隻因與冰炭周旋久。
“貴主令你進去呢。”凝萃半卷繡簾,在裏麵輕聲呼喚。
佟秉謝過凝碧後便踏入殿中,腳下是猩紅色的毯子,踩上去軟得好像要陷落一樣。這一丈毯要用千兩絲織成,長公主卻彩絲茸茸鋪了滿地,當真是奢靡無度。他穿過珠歌翠舞見到寇紅紅懶臥高位,立即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說起了自己來意。
佟秉低頭說道:“此番民亂雖是有驚無險,但聖上車架還宮後,隻有不到半數朝臣前來詣見天子,宮內宮外均是惶惶不安。太後想在太平池開夏宴以安撫人心,便遣我來詢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貴主的意思。”
寇紅紅手中一杯竹葉酒,熏熏然看著舞女的楊柳腰肢折來又者去,好生沒意思,聽了佟秉的話腦子不知怎麽突然冒出一個傳聞來。太後善舞,頗有回雪飄飄之態。她心思一動,拋酒杯到佟秉懷中,說道:“朝中久亂,近年都沒有舉行過先蠶禮。陛下年幼,尚未婚配,不如由太後代行此禮,正與夏宴同期,豈不妙哉?”
佟秉聞言怔住了,現在不是舉行先蠶禮的時節,寇紅紅這樣說是何用意?
母代媳職舉行親桑之禮本來就不合禮製,如果隻有太後三拜三跪,抱框采桑,而其餘命婦貴女作壁上觀,那便是折辱了。難道是長公主嫌棄太後出身卑賤,不願意與她同宴作樂,才令她在宴會之上作出卑微之態來取樂?可長公主不是心思如此狹隘之人,這種後宅裏磋磨人的手法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佟秉斟酌著語句說道:“那奴就現行下去通知命婦貴女準備先蠶禮了……”
他小心翼翼的探聽著寇紅紅的口風,試圖為太後爭取一點顏麵,可寇紅紅卻沒有想到這點,她想的是趁著采桑歌的時候鼓動太後做采桑舞,如果命婦貴女一並起舞的話算個陪襯也行。
故而,她說道:“那你就下去吧。”
兩個人的想法沒有一星半點的共同之處,卻巧妙的達成了共識。
宮中來的內監走了,府中又沒有閑事擾人,寇紅紅困倦的躺在那裏,耳邊盡是歌女熟悉的歌聲,連眉間的花鈿都顯得有些蜷縮起來,不多時便沉沉睡過去了。凝朱見她安寢忙令歌舞停歇,歌女舞姬踩著柔軟的紅線毯上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明月照高樓,一個風塵仆仆的男子握著令牌縱馬入了公主府,還沒到內院□□的馬匹突然口吐白沫累死在地,他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檢查身上的傷勢,急急忙忙的向內走去。
凝碧守在門外,忽見這個行色匆匆的男子,問道:“可是寧王有異動。”
來人正是李烈安插在寧王府的細作,他見凝碧光鮮亮麗的打扮便知道了她的身份,回道:“正是,快帶我去見殿下。”
凝碧忙領著進入公主的寢殿,令他在外間等著,自己去內室尋了凝朱告訴她此事,說完回到外間與殿內服侍的侍女們一同守著那個細作。
凝朱躡手躡腳的走到軟塌邊上,跟從的小侍女也捧著準備好茶盞盥盂侍立在旁。
“殿下……殿下……”一聲聲呼喚由輕至重。
寇紅紅身子翻覆,眉頭皺起,無意識的在繡枕上蹭了幾下臉頰,才迷茫的睜開雙眼。
凝碧見了立刻奉上茶盞與她漱口,好使她消氣醒神。
寇紅紅吐出茶水,拿繡帕擦拭了嘴唇,雙臂伸展任由侍女為她穿上薄如蟬翼的紗衣。
疲憊不堪的細作見她從內室走來不知為何竟然精神為之一振,準備好的腹稿竟然都說不出來了,隻聽他磕磕絆絆的說道:
“寧,寧王……薨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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