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星弈第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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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無歲月。而即使是始祖誕生於開天之初的龍、鳳、麒麟三族,壽數悠長無盡,也從未料想過會有這樣漫長的戰爭與更為長久的對峙。
九重天之上,如同有雙冰冷的眼長久地、靜默地俯瞰這片蚩莽的天地間迭起的兵燹紛爭,塵埃剝落,十九道縱橫劃落,蒼生鬼神身入局。而即使這雙眼暫且闔起,所有冥冥之中劃下的脈絡亦如磐石之堅,一時間更無卒子可以掙脫這局中之絆。親族緣仇相糾,人人身不由己地沸血廝殺掙命,塵沙俱下,麵目皆已模糊。
時盤古辟定洪荒後一會元,龍、鳳、麒麟之開天三族,已呈不死不休之局,長久以來的嫌隙磨擦各有勝負折損,各自消停些日子休養生息一番,此時正是難得的平靜世道。
實則各自亦都心知肚明,不過各自厲兵秣馬,是水麵之下湧動的暗流潮湧罷了。便如此時,通天正仰首仔細端詳一番麵前這盤隨著世事變動斷續落子,擺了數千年的珍瓏棋局,抬手複又拈起一墨子置入其中,含點著溫溫的笑輕聲歎一句——
山雨欲來。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旋即輕彈指尖,凝出了一子白棋,轉首問身側之人:“此番還有一子,你瞧著,該當落在哪?”
庭外青崖壁上,嶙峋山石,攀生靈草瓊花,這一塊雖素日無人照理,草木卻滋生得格外壯茁,枝藤四下漫長,幾乎要將平滑鏡壁上的情形全都遮擋去了。
縱橫十九路,布一殘局。
這日,通天領著小弟子複又來此。不似那些天生天養的生靈入道化形之時多數呈現為成人的麵目,通天由伏羲靈琴所化的這個小弟子看起來尚在總角稚齡。他是上清首徒,亦是三清下一代師傳目前唯一的弟子,大概是因為深重的童年陰影,是一個相當勤勉而安靜的孩子,(劃掉)脫離師門傳統完全不熊(劃掉)。
這個鳳來琴所化的孩子,生得極為秀美,雋如畫一般。奇異的是,他眉目依稀猶帶有幾分鳳族的模樣,於是舒卷的水墨筆致就好像自邊角照入了一道熠熠的日月輝光。也許是因為年幼,這些很容易給人以華貴煊煌之感的特質並未凸顯,而不過是添了些許工筆的端秀。
三清回到昆侖定居,立下道場。既是久居之處,通天也就循著以前不周山無名穀中的布置,在後山崖壁上鑿了一棋局。所不同的是,在從前兩耳不聞穀外之事的混沌日子裏,這方紋枰的用處不過自弈自娛;而眼下臨崖所置的這一局,過了許多年方才糾纏成了這般再分不開的死局。
這不過權且以此記錄天下起落之勢罷了,通天不是執子之人,亦不願身入局中。
白子為道、黑子魔門,而開天三族,混混沌沌地皆作卒子擺布,皆不計入其中。
通天第一次攜著小弟子來瞧的時候,恰龍鳳二族渭水臨潼之戰初定,赤水兩岸百裏皆焦土,而他歎息著落定數枚黑子,連綴起先前星羅散落的棋子,正式盤踞成了一條張牙舞爪的囚龍。而白子布為光牢丈柵,錯落差互,實則亦是岌岌可危,百尺危樓欲墜。
而此後千百年間再無劇烈的變動,漫長的磨擦博弈中,黑色與白色一子一子地試探著逐漸填滿了青石棋盤,牽一發動全局——亦或是全盤的崩毀。
甚至他都不敢自詡看得全盤局勢,通天終究僅是一偏隅於東昆侖潛修的仙人,因緣巧合解得一些秘辛,窺得天機一線,眼前所呈現的這黑色與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色的交戰,又有多少是他一廂情願的誤讀呢?
但其實看不看得清並沒有什麽關係,通天不過是循個舊例教些東西,順便逗孩子玩罷了。昔年天下有所憂患之時,青岩弟子入門所聆的訓詞,統統都被顏老改換作“身在桃源隱,心懷天下先。”這一句。恰逢其時,秉萬花穀嗣脈心傳的二代三代弟子,多多少少都帶了憂國憂民憂天下的一顆文人心腸。
這便是鑄就了那句著名的判詞——不求獨避風雨外——無比鮮明的注腳。
通天無以置噱,在隔世的那段時光中他本身也確而循此經行一生,生逢其時:李唐天下,家國之執,具報以三尺微命;一介書生血熱,半腔醫者濟世之念……逝事仿若川流,皆逐飛光而去。
然再又到了此間,天下混沌,家國何方,身在昆侖隱的通天先生、上清真人,隻尋思著想要教會他的弟子如何看明白這天下局勢。
量劫一起,蒼生入局。他並不願再次身涉這卷卷洪流,然而此際能夠獨善其身,不過是由於通天等人並未處身於這時代的中央罷了,待重重命數所定轉至他們身上之時,誰又曉得是怎樣的光景呢。
通天靜了口氣,答了小弟子問的話,又是閑閑玩笑允說黑子白子這回隨意拿,要是你來解這一局,會往哪裏走?
小弟子猶似不清楚一般,複又問:“隻求破局?”
這般問法,通天卻是了挑起眉,頗有興致地答是。
小弟子於是依樣凝出棋子,棋子作透明顏色,他掌中以氣托送,將之穩穩置入局中某處,方仰首糯糯道:“無論執黑或白,若要破,弟子都會擇此處。”
“此處?”通天彎起眼,揉了小弟子僅於於身後以玉環結束的柔軟長發——他自己的衣著依舊還是早年萬花弟子通常簡單利索的形製,多用墨白二色,卻未曾如此約束門下。但他卻很有閑心地去管弟子的發型——笑吟吟道:“此處麽,意思是有的,就是說不清誰更有本事染指呢,畢竟有個總念叨大太陽底下無新事的在那,也不知他會變出什麽數兒來。”
說著通天屈指一點,那透明的棋子染作純白,瞬息間局中風雲殘卷,雙方之勢變動劇烈,宛如空結一霜劍,直插黑龍盤踞。
棋子落處,隱隱孤懸於局外,正是雙方之勢交錯而又實則未及染指之處。
“滿洪荒這樣的地方確也是少,我原本也以為鳳族高踞九天,該當早就將扶桑一帶納入掌中、以製東海了,確真的是沒想到,”通天仿佛讚歎的口氣,複若有所思:“若一氣真能將此間掌控,嗬,也難說得很……那對三足金烏所化的兄弟,是叫帝俊、太一罷?”
那白子悄無聲息地化作粉齏,簌簌落入攀於崖下的淩霄叢中,化作純粹的靈息騰散。
有一點子碎鑽晶玉般的光,在白子破裂的時候折了出來。通天忽而想起還同伏羲一道在不周山中的時候,那一日他從入定中驚起,曲折射入池水中的太陽星光芒盛熾,元鳳的清唳穿透重霄與沉淵。
那一日正值元鳳、祖龍與始麒麟宣告他們各自統領分治的勢力所及,通天那時候這麽對伏羲說道:“太陽星上,似乎孕育著兩隻金烏,難怪。”
金烏亦是羽族,即使靈智未開,也會下意識回應元鳳適才的宣告。是以太陽星光芒大盛,照徹天地,以壯其聲勢。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元鳳將統領鳳族與洪荒羽族,主宰天穹。然而或許論起來帝俊與太一是羽族,但是太陽盛熾的光輝下,他們兄弟若要細算起來,卻並非是追隨元鳳、鳳族所轄的羽族族類。
所有人似乎都未留意,孕於孤懸天外的太陽星中,為三足金烏所化的帝俊與太一兄弟,並未對鳳族真正有過俯首稱臣之舉。唯有的那一次就是在他們尚未化形、理論上靈智未啟之時,其時它們的作為與回應,在日後能不能當得真,真是兩說之數。
“可真是扯著鳳凰毛羽作大旗的蔫壞算盤。”通天一邊漫不經心地回想著,便將這情狀細細分說了一番,到最後橫生一聲讚歎,又撈過小弟子來揉。
伏羲當時選擇琢於琴上的紋樣十分奇異,仿佛同時描繪出騰火與蓮綻,而今成了小弟子額前的一點朱紅。想了半天求表揚的一步棋這麽被師傅不走心地歪了樓,小弟子撇著嘴看那一粒已然粉粉碎的棋子,聞言還是抿出了個微微的笑來,口中卻道:“既借其威懾背靠大樹,又能獨善其身,這般便當的兩全法,師傅你仿佛在逗我?”
“嗯,長琴真聰明,撥一撥頭頂腳底板會響,”通天漫不經心地答道:“然而這世上有得是聰明人,但聰明人更有的是願意睜著眼裝傻的。”
鳳來靈琴化形的小弟子,終於憤而從他故弄玄虛還愛逗弄人的師傅掌中掙開跑走了。
通天立在原地,麵向青崖石壁上的玄機,看著看著,良久方笑歎了一聲:“都盯著呢,是不是弄巧成拙,可真是要看運氣了。”
日升月落,太陽星與太陰星日複一日地交替,盤古的雙眼所化的這一對星辰極為殊異,它們穿行於天穹之中,與鳳族所踞的九重天仙宮幾近;而薄暮晨曦之時又沉入江海,碧濤無盡之中,卻是龍族潛聚之所。
帝俊、太一兄弟的苦心經營,究竟能維續太陽星上虛假的平靜多久?他們還未成長至足以昂然存立於洪荒的時候,甚而實質上還要仰鳳族蔭蔽。然而或明或暗之中,他們的處身之所,已然為諸方矚目,他們身不由己地被推入舞台正中,成為了博弈的關鍵所在。
作者有話要說: 我突然覺得妖皇兄弟需要刷一下時髦值【認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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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敲頭頂,腳底板都會響。”就是在誇人聰明啦!通天改編完之後仿佛在說個惡趣味的冷笑話,其實是在調侃小弟子的原形,我得認真臉說一句這樣是不好的233。
下麵說一點設定。
關於小弟子,唔,沒錯他是太子長琴。首先我要承認設定他很大部分是出自私心,但他確實是與古劍不同世界觀下的人物——所以沒有慳臾,也不會有焚寂劍和歐陽少恭,本文不綜仙古,再調整世界觀我圓不過來。
太子長琴是山海經中記載的神靈,祝融之子,抱琴而生。他生於榣山之後始作樂風,為天命樂神。
但是洪荒流的世界觀裏其實也並不能合理嵌套進來自山海經的長琴先生,所以我還是參考了一部分古劍中太子長琴的來曆:鳳來琴靈化形。
假設天地間第一具化形的靈琴,即為天命樂神,琴是誰斫的不是關鍵要素。而洪荒文裏還是伏羲琴比較有名,他更有動機,再加上一點惡趣味……哦然後我又根據鳳來琴的名字開了個巨大的腦洞,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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