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星弈第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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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浮於九重天上的宮闕。元鳳早年舉族遷至天穹之中居住,經年修葺,才築成了鳳族九闕,而南明舊地,唯留孕育雛鳳的巢窠與部分族部。

    紫薇之星與北鬥之辰遙相對映的中央天穹處,南方星辰紛紛避讓出的那一片地帶,即使在昏暝的夜幕中亦騰起明霞離火。這些無比輝煌的光幕,仿佛在虛空中突兀出現,交互織就了鳳族九重天宮的莊嚴門戶。

    浩蕩天河似乎在此處被阻斷,與其相隔河梁之處,便是後世天庭所轄諸天三界所稱之南天門。

    明月將沉,天地間唯有周天星辰依舊明亮,若在中天極目而望,可見東海扶桑之處隱蘊紅光,旭日於其間隱而將出,是近破曉時分了。

    而這時有一道白影匆匆馭風而來,極快,隻在隱約中可見巨翼攪破層雲。當這白影在鳳族九闕之前驟然停下的時候,似乎天門霞光亦為之震動——這顯然是一位本屬羽族的仙君。

    來人隻在天門前稍停,收束了原身神通,其形迅速幻化為雪衣白發的清瘦青年,又乘雲直往中天而去。

    那人的襟袖猶帶七海鹹濕的水意和九闕之外的雲氣,顯是剛禦風千裏而來。尋常仙君,從不會如此直入禦苑天門,幾近失儀——要說起來,這九闕之主其實還挺苛求這事的,羽族通病事兒多窮講究,大家都懂。然而守在天門前的凰姬從頭至尾都不曾出聲勸阻,等到被那雪衣仙君隨手扔在那裏的侍從回過神來,他已轉過次第朱門消失在視線之中了。

    這雪衣仙君來去匆匆,在場的人都認出了他正是前段時間被遣往東海扶桑的鳳族鴻鵠,想來他回來首先是要向元鳳秉事的。鳳族崇五色,其中一支毛羽皆為純白,正是由鴻鵠統屬白鳳此支,也算得族中說的上話的一位人物。

    鴻鵠一向寡言,不開口是常事,但今次麵上卻窺不見他素日溫和的神情,凰姬低聲詢問那侍從:“大人此行並不順利嗎?”

    那侍從腳下一頓,隻微微搖頭,也追著往中天去了。侍從亦穿一身白,想來是鴻鵠的同支小輩,跟著出去見世麵的。凰姬覺察到他身上除卻穿掠雲海的濕氣之外,更有一抹隱約的黑影纏繞。這抹黑影正在南天的明霞照耀、離火灼烤之下慢慢變得稀少淡薄,不一會兒便消散了,並不易被人察覺——這修為不過玄仙的小侍從竟是沾了魔氣,辨認出來後,凰姬輕輕倒吸一口氣。

    不過是往太陽星走一趟,平時白日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地方,不過因為此番趁夜,就有這多變數嗎?

    凰姬轉首看往天盡處的東海,波濤中蘊著紅光,正是神木扶桑所在。往日裏她漏液守著南天門時,這是司空見慣的情形。然則在這個將曉時分,那一刹她卻分明隻覺眼前是將將潑了半天遍海的血色,待凝神再看,又仿佛並無異狀。

    就是這一天,在太陰星沒入纖阿,徹底隱沒於穹幕之中後許久,亦未見太陽星緣扶桑神木攀入天中,那隱而未發的紅光似乎久久無以掙脫波浪的束縛……天地一片昏暝,洪荒中的生靈竊竊地猜測著這東方之地究竟生了何種變故,竟讓日禦之神羲和隱沒不出。

    而這場自有洪荒以來就未曾出現過的漫漫長夜整持續了三日。這三日中,太陽星避而不出,唯有太陰星沉默如常地灑下輝光,自升自落,仿佛與之交接的太陽星並未缺席一般。

    這都是後話了。眼下鴻鵠正叩響了中天宮宇的大門,此刻太陰星尚未沒入纖阿,冰冷的輝光流淌在他的衣襟上。那小侍從雖趕上了鴻鵠的蹤程,此刻卻乖覺地留在外間,隻目送他獨自進去,麵見元鳳。

    元鳳這段時閉門不見外客,來往中天的,也多是族中親信。

    “怎麽一股潮冷氣,我聞著還以為外頭來了個披掛鱗甲的來礙眼,”自此處宮宇向外眺望,可將這九重天及其下的諸般情形都收入眼中,來者究竟是何許人,當然早就元鳳被收入眼底。因而元鳳說這話的口氣也是玩笑居多,也未介懷鴻鵠此番匆促,他就這樣踞於高處,仿似初醒一般撐著臉問鴻鵠,“他們難道還把你扔進東海裏涮了一涮?”

    鴻鵠默然垂首,並不知道該怎麽接元鳳的話。他身上帶著隱傷,其實是一看便知罪魁禍首的,元鳳微闔起眼停了片刻,揮手讓他近前些,又看了幾眼,便沉下聲問:“是在去路上碰到的,還是回來的時候?”

    鴻鵠答道:“歸程途經虞淵之時。”

    適才元鳳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笑鴻鵠身上一股潮冷氣聞著仿佛是條礙眼的龍族之類,確實不隻是因為他身帶雲氣的緣故,以元鳳的眼力很容易便就察覺出,那是由於不久前鴻鵠剛與龍族的人做過一場,而落下的五行術法痕跡。

    元鳳輕輕笑了聲,鴻鵠一頓,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道:“身帶魔氣,非是東海族類。”

    元鳳道:“他說是便是,說不是便就不是了嗎?”

    鴻鵠於是閉口不言,知道元鳳這是把兩邊都記了一筆,到時候記起來,西方魔教和祖龍的手下挨個要被討債。

    一時沉寂,元鳳亦懶得考究鴻鵠途中這一番變故究其根底是何緣故。太陰星已然沉入纖阿,唯有漫天星子透入微光,元鳳有些猶疑地將目光轉向雕欄之外,穿過星海與層雲而眺,那正是扶桑日出的方向。

    他扶著額頭問:“羲和那邊是何說法?”

    太陽星中,唯有日神羲和以及那對金烏化形的兄弟,素日裏元鳳卻從不將帝俊與太一放入眼中一般。提及太陽星,都隻稱說羲和。

    鴻鵠默然,最後隻是搖了搖頭。

    元鳳翹起唇角,仿佛是一個笑,他道:“既如此,也沒甚麽關係。”他並沒有向屬下解釋心中打算的意願,倚回了原處去,轉過視線百無聊賴地在翻卷的重雲之間逡巡,目光所及之處仿似空無一物。

    鴻鵠退出門外,不由得又往其中張了一眼。殿中穹頂極高,其上皆被飾以星辰流火,華美異常。然而在這樣沉沉的天色中,並無法將殿中一切盡數照亮。那道衣褶就這樣在暗處流淌著,最後那紅衣的影子同精細雕琢的座椅融於一處,再看不分明。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目之所及隻剩下高踞的王座,仿似空無一人。鴻鵠轉身,原本一直攏於袖中的手一伸,便抓起侯在外間的小侍從,踏雲漫漫而去。

    鴻鵠那一抓是直接提著人後頸脖來的,又一徑地走雲路,若是凡人,這樣肯定就要窒得人背過氣去。然而對被拎起的人來說,這個姿勢即使無礙,實際上也很是不適意——剛出中天那小侍從就使勁地掙起來,要下去,鴻鵠並不理會他,亦不鬆手,悶著頭隻顧運轉神通,在雲與星之間飛掠而過,仿似在好生教後生知曉何者才叫作鴻鵠之高飛,千裏共盤桓。

    轉瞬已是將近南天,正是鴻鵠在九闕之中的居處了。這處南天宮室極為荒僻,四下裏寂靜無人,唯有遠處會有巡視的族人經過,他腳下才停,便把手裏的小侍從往地下一摜。

    這完全不是個照顧晚輩的做派,小侍從賴在地上,他瞧著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蜷成一團團,那模樣仿佛很是委屈一般。但實際他一張口,卻是在對鴻鵠問:“這鳳族天宮,你仿佛很熟?”

    鴻鵠神色分毫不動,道:“與你何幹。”

    小侍從便笑,噌噌地爬起來湊近去,細聲道:“因為我不識得路呀。”

    鴻鵠站著不動,眉目低垂,定定地看住這舉止怪異的小侍從。他秀長鳳目中的漆黑瞳子,在漫衍的星光中,有一瞬間看著竟像是冰冷的淺碧色,再一霎眼就又消隱不見了。

    這雪衣仙君任由小侍從扯著自己的袖子,這樣很是溫情的情形中,他聲音平直地開口,顯是在強自壓抑怒火,道:“已經如先前所說,帶你進了南天門、又去過中天。至於先下你認不認得路,和我有甚麽關係。”

    小侍從仿佛很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口中卻滿不是這回事,輕輕駁道:“鴻鵠仙君寬心得很,那我用這副模樣四下裏亂走,想必你也並不介意吧?”

    鴻鵠嗬地一聲笑,拂袖轉身便往自家殿中走去,道:“隨你高興。”言下之意,若這演戲的臨時搭子非要自取滅亡,將兩人都陷入困境中,他也有的是法子抽身。

    小侍從威逼無效,很是無趣地撇嘴,卻並沒有鬆開手裏的袖子,隻轉著眼四下打量著,乖乖跟著鴻鵠走。

    這一番口頭機鋒下來,想必各位看官,也都瞧出來了。此夜從東海扶桑回到鳳族九闕複命的鴻鵠仙君、連帶著那個小侍從,均非本尊。而他們彼此之間,也並不是相熟的犯罪同夥,仿佛是逮住機會想要潛入鳳族領地時恰巧碰上了,權衡之下約好互不幹涉順手掩飾,就此搭個夥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少年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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