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曼兒被他說地不吭聲，低垂下頭，神色有些氣餒。

    她想獨立些，想不再事事依賴他們，隻是一點小傷而已她自己能夠好好地處理。但被裴修這樣一說，她覺得自己好像傷害了他的心，她就像一個仗著成年後就急迫逃離他們的小孩子，卻沒有考慮他們的感受。

    裴修看到她的神情，眉角一挑，壓下燥悶的情緒，放緩語氣：“小姐沒錯，你已經長大了。隻是這次你離開這麽久，我們看不到，也照顧不到你，難免更會擔心。要是柳嬸知道，你猜她現在是什麽反應？”

    柳曼兒被他說得心鬆了些：“肯定比你反應還大。”

    裴修在心裏苦笑，她已經不喜歡被他照顧了嗎？

    他把自己的心思粉飾成親人的陪伴和擔憂，但現在她想逃離，想要獨立，那麽他該怎麽辦呢？他不是不可以放她更多自由，隻是，現在他並沒有自信，自信她能在人生任何一個時刻都不會拋下他。

    怕她會越飛越遠，就再也不會回頭。

    “裴修哥哥，你別告訴柳嬸好不好。”柳曼兒輕輕說。

    “好，不說。”裴修低著頭，溫淡道。

    “哪裏受傷了？”

    他從褲兜裏掏出那管消炎藥膏，神色微微嚴肅地問她。

    柳曼兒看清楚了他整個動作，就知道，他原來就在這兒等著她呢，是她自己馬虎，忘了“毀屍滅跡”。

    “腳上。”她理虧弱弱地說，還補了句，“真的不嚴重，養幾天就好了。”

    裴修沒答話，伸手輕搭住她的腳踝，脫了白襪，就瞧見腳周邊緣一片紅腫，還有水泡挑掉新結的痂口。他當即皺了眉，動作頓了一下，沉靜地讓人打心底裏害怕。

    柳曼兒偷偷覷他的臉色，忙辯解：“其實不疼的，就看上去……”

    “你們這是大學生軍訓，不是什麽特種兵訓練？”裴修的語調和緩，出乎意料地平靜，說的話卻能直接將人噎住。聽起來不在意，其實非常在意。

    柳曼兒沒吭聲。

    裴修沒再說什麽，擠出藥膏，輕輕幫她抹勻。

    沉默延續了很久。

    柳曼兒也隻能看著他，看他認真地給自己抹藥，沒由來地覺得愧疚。

    塗完藥膏，裴修才落手讓她的雙腿輕輕放下，又從床頭櫃抽了張紙巾，擦掉手上剩餘的藥膏，回身驟然瞥見扔在床上的鹽汽水和巧克力，目光一頓，隨口問出一句：“又有很多男生跟小姐表白？”

    “嗯……不過和以前一樣，我都拒絕了。”

    “他們送的？”裴修拿起巧克力，若有似無地端倪了一下。

    柳曼兒搖頭：“不是，是負責新生軍訓的學長統一給我們發的，藥膏也是。”

    裴修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溫溫淡淡地：“還好，你們學校算負責。”

    柳曼兒點點頭，表示非常讚同。

    這一茬看似已經輕輕鬆鬆地揭過，但並非如此。裴修猶豫了下，還是沒把巧克力收走，隻是放到了床頭櫃上，一個將自己私心掩藏地極好的學長，他又能怎麽辦呢？總歸，或許是翻不出什麽風浪來。

    但還是忍不住嫉妒。

    心底仿佛被狠狠地噬咬著，千瘡百孔。

    “在學校跟同學處地怎麽樣？”他半蹲下去，低頭問，見藥膏吸收地差不多了，重新給她穿上襪子，細致又溫柔，與平常無二。

    柳曼兒甜甜地笑起來，說：“很好啊，同學都很關心我，室友也都是性格很好的女孩子。”

    “那就好。”他的語氣半是欣慰半是掩藏。

    她身邊出現了更多人，喜歡她的男生，更帥氣的，更優秀的，還有更多的朋友，她跟她們朝夕相處生活，分享陪伴許多日子。就像這次的事，她選擇和身邊的同學，甚至那個學長分享消化，也不告訴他。

    他一點都不高興。

    幾年後，他會在她的生活裏漸漸淡去，還會是重要的那個嗎？

    “裴修哥哥。”

    “嗯？”裴修扶著她的腳踝替她套好拖鞋，正要起身，聽見她的聲音，仰起臉。

    “這個給你……”

    她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

    裴修愣了下，下意識地接過：“是什麽？”

    柳曼兒抿了下唇，低柔道：“並不是什麽很貴重的東西，就是覺得挺好看的……”

    她的表達有些別扭，或許是因為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這個禮物，但她也僅僅是想送給他而已，就像在外麵看到一樣小東西，就想買下來送給他。

    裴修果斷打開小絲絨盒，是枚徽章胸針。

    漂亮的純銀色，葉簇著花，姿態優美，是山茶，舒展的葉片背後凹印著幾行小字——燕大xx屆軍訓優秀學生，柳曼兒。

    山茶是燕大的校花。

    因山茶別名“耐冬”，李漁說山茶“戴雪而榮”，“具鬆柏之骨”，又“挾桃李之姿”，向來為文人墨客所讚頌，燕大喜其寓意品格，所以將此定為校花，這都是校史上很久之前的事。

    民國時亦有大家專門為燕大設計紀念徽章，就是以山茶為主，徽章造型相當經典漂亮，從此用這個在各種活動上贈學生作為紀念的傳統就延續至今。

    “是我們學校發的紀念徽章，以前的老先生設計的，我覺得還挺別致的……”

    她細細說著，好像要告訴他她並不是隨便丟個東西給他，而是認認真真地想送他一個小禮物。雖然這看起來並不具備什麽貴重的價值，但她的心意是認真的。

    裴修心都軟了。

    “是送給我的嗎？”他看定她，眼底有溫柔的光，曲折蜿蜒，還是透出來，照見她。

    “……嗯。”

    “我很喜歡。”他眨眼笑了。

    柳曼兒也跟著眉眼揚起來，比起剛剛的裴修，她還是更喜歡他現在的模樣。

    “你喜歡就好。”

    在這一刻，裴修感到自己被她看到，在乎，被放在心上。想生氣，又生不起來了。輕而易舉地被她哄開心。

    “小姐怎麽突然變軍訓優秀生了？”他仍然不忘抓關鍵疑點。

    柳曼兒愣了下，心虛地回答：“可能是因為我被選上護旗手，教官們看我表現地不錯，就給了我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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