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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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零等人巳時從皇都大鄴出發,按例應在當日內趕至距大鄴四十裏遠的宣業鄉落腳,否則四野無鎮,晚上就必須在野外露宿。

    可此時已過午正,一行人也不過行了七八裏,顛簸在馬背上的沐零掐指算了一算,這一路行來,總共歇腳三次、飲水兩次、進食一次、喂馬一次,照這種龜速,怕是明天都到不了宣業!

    “老……老大,咱能不能加快點速度?如今還沒進秋,天黑得晚,趕一趕今夜還是能到宣業的。”沐零引馬帶著她所管的那名流犯湊到解差頭子尤四身邊,委婉地提了下自己的看法。她在離家前被蕭氏逼著研究了好一陣的地圖,因此對一路的行程有了大概的了解。

    瘦高黝黑的尤四瞥了她一眼,再掃了掃悠哉落在最後的周大菊,皺眉想了想,遲疑著道:“咱有馬還好說,可就周氏那小身板,估計趕不了多少路就得拖垮了,若真出了事,到時候如何向她家人交代?”畢竟收了人家的巨額賄銀,再說,此行沒有硬性的時間規定,就當遊山玩水了,回頭還可以買點沿途特產。

    沐零回頭鄙夷地瞅了瞅周大菊,後者像是察覺到了她鄙視的目光,從發呆中回過神來,木木地看了她一眼,擱在刑枷上的右手動了動。隻見她徐徐縮回四根指頭,餘下一根中指……

    沐零看了好半晌,才意識到丫的居然對她豎中指!

    簡直太令人發指了!

    “周大菊,走快點,就你速度最慢了,烏龜變的嗎?!”沐零抽出掛在馬鞍一側的牛皮鞭子,朝地麵甩了甩,皮鞭軟軟地敲打著地麵,將夏日裏幹硬的土塊□□成沙,揚起一陣塵土。

    其實吧,沐零她也真沒膽用鞭子抽人,畢竟打小受了科學教育,即便到了這皇權至上的封建王朝,也還是尊重人權的。

    可周大菊見著她的陣勢,無絲毫畏懼,依舊保持著麵癱臉,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眾人見狀,沉默幾秒,不免覺得有些尷尬。

    好在周大菊似乎也覺得掃了解差大人的麵子,於是適時退縮半步,象征性地怕了一下,打破了這種尷尬的氛圍。她抖著與她那大眾麵容相去甚遠的嬌弱悅耳聲音柔柔嘀咕了一聲:“好凶殘!”

    話音剛落,原本騎馬落在最後壓陣的小個子解差驀地向沐零投來憤憤的目光,那明亮眸子中的寒意侵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沐零趕緊端正身子,將鞭子歸位,也不敢回頭再望,生怕那名叫蘭墨的小子宰了自己。她仔細回顧了這一路的行程,貌似提出休息的都是蘭墨吧,難不成……這蘭墨看上周大菊了?

    不自覺地摸了摸下巴,沐零腦海中勾畫起周大菊那張麵癱大眾臉,實在想不出這人有何特別之處,能讓蘭墨、甚至於遂陽如此看重。不過說實在的,周大菊的身材還真是不錯,身形修長、肥瘦相宜、前凸後翹的,可比自己這平板身材好上太多了。

    官道平坦,兩側少有樹蔭遮擋。夏末午後的太陽異常毒辣,炙烤得人皮膚生疼。

    蘭墨看了看暴虐陽光下周大菊那嬌弱的背影,心頭大疼。於是再次引馬上前,低聲向尤四詢問能否到路邊稍作休息。

    沐零身上穿著皇帝禦賜的冰蠶絲軟甲倒是不懼炎熱,可她那白皙的臉蛋怕是不久就得深上好幾個色號,但這依然難以撼動她趕路的心,於是搶在尤四同意前開口指責:“蘭兄,今日我等行了不到十裏路,現下你又要休息,照此下去,待到襄遠,應是一年後的事了吧。”說完,手指暗中在腰間錢袋上摩挲兩下,心中異常擔憂,這五十幾兩銀子可挨不到明年,得盡早回家去……

    蘭墨蹙眉,秀氣的臉上布滿了對沐零的不爽,忍不住諷刺:“上頭都對此行沒說什麽,沐兄又何必說三道四?再說了,沐兄收了周家好處,早到晚到也沒甚區別。”

    聽蘭墨如此說,沐零不免又想到了天殺的長公主,憤憤之下再也不懼他那冰冷的目光,迎上去,冷靜地說道:“我等既是領了皇命,便是要對天子負責,蘭兄同為官府中人,豈是要逆天而行?”她深知這個社會百姓對皇權的崇拜,於是搬出皇帝名頭來想要壓壓蘭墨的氣焰。

    可誰知這蘭墨竟敢大逆不道,聽見天子名號,非但沒有絲毫畏懼,反倒是嘴角流露出一絲不屑,這讓沐零很是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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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他老爹在麵對皇權時都畢恭畢敬,眼前這小小解差居然不怕?

    幸得尤四生了一顆正常老百姓的心,聽見沐零如此說,心頭也難免有些驚懼,於是發了話,“此時午正,行至申正再作休憩。我記得前邊有個林子,旁邊有條小溪,申時應該可到那裏,今夜我們便在林子裏過夜。”說罷,不等蘭墨再開口就策馬走了。

    蘭墨怒瞪著沐零,小而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筆直的細線,右手悄悄移至馬背右側的刀柄處。

    “蘭蘭,快些走吧,早點去溪邊,人家要熱得受不了了……”嬌滴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聽得沐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再一看到周大菊的麵癱臉,又覺周遭溫度降了些,趕緊拉著自個兒所屬的流犯何成業趕路去了。

    倒是蘭墨,在聽得周大菊的催促之後,瞬間變成了一隻乖巧的小貓,無奈地歎息一聲,引馬走到後者身邊,輕聲道:“待會兒若覺得受不了便開口,咱沒必要顧及那姓沐的。”說完,給另一名解差使了個眼色,讓他帶著他管轄的另一名流犯先走。

    待見到其他人走了,蘭墨下了馬,又從馬背上解下水囊,遞到周大菊嘴邊讓她飲了一口,“要不待會兒你到我馬上來吧,我步行就好。”

    周大菊吞咽下口中的水,搖了搖頭,目光中多了一絲堅定,語氣幽幽地說了一句:“算是贖罪吧。”

    聽得她這話,蘭墨心中騰起悲憤,急聲道:“你何罪之有?錯的還不是……還不是那個人!”

    周大菊搖搖頭,徑自朝前走去。

    “成者王,敗者寇,自古就是……”

    蘭墨一愣,主子她,承認自己敗了?

    大約是周大菊急於到達休息點,這一路上她與蘭墨的速度都加快了許多,甚至超過了沒有帶囚犯的尤四,到最後直接甩了眾人一大截。

    沐零不禁感慨,欲望是鞭策人前進的動力啊!瞧瞧周大菊那小身板,為了及早到達小樹林,簡直是腳步生風,用肉眼都快分辨不清了。

    “高手……不,高手中的高手!”

    被一根繩子牽引在沐零馬後的流犯何成業歎了一句,恰巧落在了沐零耳中,於是她驚訝地問:“你……你說她是高手?”

    何成業抬頭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就憑她這腳下功夫,想必能排進江湖輕功榜前十。若是她有意逃跑的話,官爺們就算是策馬追擊怕是也難以追到。“

    沐零側目上下打量他,見著他這瘦瘦小小沒幾兩肉的身板,也不像是武林高手啊,“你又如何得知?”

    “小的自幼在京城虎威武館學藝,對各路武學都有所涉獵,再加上對江湖事務了解頗多,也曾見過一些前輩豐姿,故作此判斷。”何成業說完,又謙虛地表示了一下:“小人學藝不精,大約猜測也是不準的。”

    沐零望了望前方已經不見蹤影的蘭墨與周大菊,心下對何成業的猜測堅信不疑了。就拿她見過的沐府輕功最好的朱副將來比吧,感覺他這腳下功夫也是不及周大菊的。

    回憶了下周大菊的案底,一個小山村的村婦能有武林高手的實力?沐零說什麽也是不信的。再聯想到周大菊與遂陽關係匪淺,她隱隱覺得此行有貓膩……

    當尤四帶領一行人趕到約定的小樹林時,周大菊已經在溪中沐浴完畢了。此刻她身上的重枷已被卸下,倒是雙手雙踝依例被一條鐵鏈栓著,正坐在一塊矮石上休息。蘭墨蹲在她的身旁,將手中肉幹撕成小塊,再一一喂進周氏嘴裏。

    沐零將馬係在了樹幹上,又從包袱裏拿出汗巾擦了擦臉,目光突然掃到頭發濕濡的周大菊,心底升起了一抹怪異:周大菊的臉怎麽好像變得有些坑坑窪窪的了?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嗎?”感受到了沐零的目光,蘭墨不滿地吼了一句,大約是聲調扯得有些高,聲音尖了許多。

    沐零不屑地“切”了一聲,扭頭去溪邊洗臉了。

    周大菊見著沐零離開,突然湊近蘭墨耳邊,小聲囑咐:“別去招惹她,你打不過她的。”

    蘭墨聽得這話,頓時不樂意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有心辯解道:“我的功夫雖比不過你,但對付一個小小解差還不是手到擒來!”說著,又喂了一塊肉幹到周大菊嘴裏。

    “她是沐零。”周大菊嚼著肉幹含糊不清地說道。

    “我知道。“文書上寫著名字的。

    “鎮國將軍府的沐零!”周大菊微眯著眼,目光掃過沐零離去的背影。

    “啪”地一聲,蘭墨手中的肉幹掉了一塊在地上。過了半晌,終於開口了,聲音裏帶著震驚:“那王八蛋怎麽跟來了?難不成是那人派她來暗殺你?”

    周大菊瞅了瞅掉地上的肉幹,有些心痛,她搖搖頭,“長公主讓她來的。”

    聽得此話,蘭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由得往好的方向想,還是長公主好啊,居然派了武林升龍榜排名第三的高手來保護自家主子,想必這一路定是會輕鬆許多。

    蘭墨知曉了沐零的身份,非但對她沒有增加一絲好感,反倒揭開了被塵封多年的沉痛回憶。

    先帝在位時,因抗擊北庭,舉國尚武。為督促皇族子弟勤練武藝,專設尚武堂,以將為師,教授皇族子弟武藝兵略。

    蘭墨作為公主隨從兼陪練,也進入到了尚武堂學習。先帝念大將軍沐風常年征戰在外,家中一對子女無人教導,遂召沐仟、沐零兄妹進尚武堂與諸皇子皇女共同學習。

    在尚武堂的三年裏,武藝天賦卓絕的沐家兄妹儼然成為了“雙煞”,在將同齡的皇子、公主、世子、郡主連帶著他們的侍從揍了個遍之後,大將軍終於班師回朝了……

    在慶功宴上,先帝封大將軍沐風為鎮國將軍,賜鎮國將軍府邸,並將大公主賜婚給沐仟,待大公主滿十六歲便為二人舉行婚禮。有了這一層關係之後,眾皇族子弟紛紛找到大公主,求她出麵將沐家兄妹給“請”出了尚武堂。

    一想到幼時被沐零揍的情景,蘭墨不禁咬緊了銀牙,目光瞥過擱在手邊的佩劍,恨不得衝過去跟沐零大戰三百回合。

    “蘭蘭,要淡定……”靠在蘭墨肩上的周大菊突然開口了,軟綿綿地抱怨道:“你恨沐零恨得咬牙切齒就算了,身子還不停地抖,抖得我都睡不好了。”

    “……就算我不抖你也睡不好啊,這林子裏盡是蟬叫!”

    “那你去把蟬砍了。”

    “……算了,你繼續睡吧。”

    此時已經入了夜,因臨近河邊,夜風吹林子裏,倒也不是很熱。

    沐零靠坐在一棵樹下,脖子上擱著雲書特地縫製的掛枕,正在吃著幹糧。掛枕是按照現代樣式製成的,呈“u型”,裏麵塞滿了棉花與蕎麥殼,是沐零根據前世記憶回憶出來讓雲書縫製的,很是實用。

    “唔,看樣子,周大菊和蘭墨有一腿的事是沒跑了。”沐零一邊吃著一邊在心裏八卦,若非有著不正當關係,又如何會不顧及男女授受不親之禮當眾靠坐在一起?

    “哎,簡直沒眼看了,真是傷風敗俗!”坐在一旁的何成業痛心疾首地歎出了沐零的心聲。

    沐零聞言,十分讚同,但也未敢多言,隻是向何成業投去一個欣慰的眼神。

    慢吞吞地吃完手中的幹饃與幹肉,沐零又喝了水。見著眾人似乎都準備入睡,於是起了身,從包袱裏拿出換洗的衣裳,獨自去向溪邊。

    閉目養神的周大菊聽見動靜,也未睜開眼,隻是低聲向著蘭墨吩咐,“看著點那些人,別讓他們靠過去了。”

    蘭墨也是明白的,沐零女扮男裝之事不可暴露,若被人捅了出去,免不了會生些事端,於是順從地點點頭。

    就在蘭墨目光炯炯地盯著眼前的幾位男性時,周大菊起身了,朝著沐零離開的方向走去,雙腳上的鐵鏈子被她用內力控製著繃成了筆直,即便跑跳也不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嘖嘖,你不是說不讓人靠近的嗎?你自己靠過去幹嘛?”墨蘭抬了抬眼皮,語氣不屑地問道。

    周大菊抬頭,透過林葉望了望要死不活眨動著的群星,嘴裏喃喃:“他們也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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