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哪處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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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英山的瀑布直流而下,湍急的流水撞向岩壁,激起一片片的驚濤駭浪。水流拍岸,卷起的水霧模糊了柳笙的眼睛。

    孤臨伸手抓住柳笙的手腕,將她一把拉起,護在身後,他的劍不知去了何處,以身肉搏向他們四處揮來的刀刃。

    柳笙抓著他的衣角,再抬手時,手上已是一片猩紅。他的一身玄衣,讓她看不清他究竟留了多少血,受了多少傷。

    柳笙抓著他衣角的手有些顫抖,心裏突突的難受,若是以孤臨的身手,對付這幾個小廝想必是綽綽有餘吧,隻是他一直留心護著她,他的出手間一直虛浮無力。

    若是自己不去十裏湖,也不會有此一遭。

    胡濂從刀劍下躍到他們的旁邊,一邊抵擋著刀劍,一邊對孤臨說道,“把柳笙交給我。”

    孤臨看了他一眼,沉聲說道,“不必。”

    胡濂似是對孤臨的厲聲拒絕有些意想不到,他沉下了臉,“我再說一遍,把柳笙給我,我來保護她。”

    孤臨恍若未聞,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胡濂黑了臉,抬手就欲從孤臨手上將人奪走。怎料孤臨側身一避,讓他抓了個空。

    胡濂厲聲道,“放肆,你敢違抗我的命令,你是什麽身份,區區侍從,也膽敢忤逆犯上!”

    孤臨不怒反問,“我竟不知忤逆了誰?”

    他已是被廢黜的將軍,不再身居高位,翻雲覆雨。

    他咬牙切齒道,“孤臨,如今我胡濂可是為了來搭救你而身陷險境,我手上也損了不少軍士,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報答於我!”

    孤臨冷冷開口,“我從不需要他人相救。”

    柳笙頭疼的厲害,急急打斷他們,“我們還是想辦法怎麽離開這裏吧?”

    “這些黑衣人究竟是什麽來曆?”胡濂臉色凝重,“與他們交手之間,可見他們的身手都不容小覷,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並且,他們似有不少在暗中接應他們的人。”

    柳笙的目光向另一邊的馬車望去,馬車後拉著的幾個箱子被包裹地嚴嚴實實,數個黑衣人立於箱子周圍,將馬車團團圍住。

    裏麵定有玄機。

    柳笙開口說道,“不知那些箱子裏,裝的可是什麽奇珍異寶?”

    胡濂的臉色更凝重了,半晌道,“恐怕今日之事不簡單。”

    看著胡濂一臉難色,柳笙心亂如麻。

    正當柳笙暗自悲慟之時,隻感覺到孤臨身體驟然一震,繼而柳笙被緊緊圈在他的胸膛之前,已顧不得男女有別的避諱,柳笙驚恐地抱住他堅硬的手臂。

    耳邊一道道破空之聲而起,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哀嚎聲,孤臨攬著她的腰左避右閃,她聽見頭頂孤臨沉悶的喘息聲,耳邊似有疾風而過,右臉瞬間一陣刺痛。

    抬手覆上臉頰,眼前一片血紅。

    她回頭而望,目光越過孤臨的胸膛,隻看見宛若濃墨鋪灑的夜空中,密密麻麻的羽箭如雨點般傾瀉而下。

    她感覺到溫溫熱熱的東西滴到了她的額頭,抬頭一看,孤臨微微垂著頭,眼底布滿了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絲,他的嘴角,一抹鮮血慢慢流了下來。

    來不及躲閃,在一片刀劍聲中,第二輪羽箭又射了過來。

    柳笙的眼睛酸脹難忍,眼裏盛滿了淚水,她顫巍巍地抓住了孤林抱在她腰間的手,嗚咽著,“不要,不要再管我了……放開我……”

    腰間的手力道不知不覺緊了緊,孤臨拔出刺入他身體的箭,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冷聲道,“我答應了公子,要保護你。”

    柳笙的哭泣聲更大了,“我不想你再保護我了,我本來就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這也許是對我的一種解脫,我不希望我連累到任何人!”

    “你要活著,公子他還在等你。”

    柳笙的眼睛倏地睜大,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蘇頤。

    她未想,那一盞蓮花燈,竟是訣別。

    也許,死生不複相見了吧。

    箭雨仍舊不斷地落下。

    他們被逼到了崖邊,身後是萬丈瀑布,已無退路。

    他們,還在亂箭中廝殺。孤臨的身上,不知染上了多少血,他虛浮的腳步,已經站不穩了,卻還一直在保護著自己。

    “孤臨,你和胡濂一定要好好活著,沒有了我的拖累,以你們兩人的身手想要突圍想必應該易如反掌吧。”柳笙笑了一笑。

    柳笙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說道,“那個……到時候替我告訴蘇頤,我回家了。替我謝謝他這幾天對我的照顧。”

    孤臨望著她,殊不知那一抹笑容不知刺痛了誰的眼睛。

    在孤臨怔愣之際,柳笙已經掙脫了孤臨的手臂。

    她回頭莞爾一笑,隨即縱身一躍。

    柳笙隻覺得自己的身體直直地往下落,耳邊的風聲如雷貫耳,她看到灰蒙蒙的天,稀疏的幾顆星星孤零零地掛在夜幕中。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還是那個炎熱的夏天,客廳裏電扇呼呼地吹,她挖著冰鎮大西瓜大快朵頤,偶爾會對著門一陣吼。媽媽在廚房裏做著她最愛吃的糯米糍,爸爸在門口擺弄著他的小植物,一幕幕如走馬燈一樣在她眼前掠過。

    這一次,她應該能回家了吧。

    這場荒誕不經的夢,也應該能醒了吧。

    彈指間,孤臨腳尖點地一躍而起,伸出手便欲拉住她,怎奈波濤洶湧,她的身影在頃刻間已被瀑布堙沒。

    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一抹黑色的身影也隨之躍下,驚濤四起,被卷入波濤之中。

    我答應了殿下,要保護你。

    “柳笙!”胡濂奮力揮開架在他劍刃上的數把刀劍,對著柳笙躍下的崖邊高喊,聲音響徹雲霄,穿雲裂石。

    他疾步跑到崖邊,下方水霧環繞,波濤洶湧,早已沒有柳笙和孤林的身影。

    落英山的直瀑,一瀉千裏,潮水猶如雄獅虎豹,瀑底又有百千萬計的岩石暗礁,落入其中,難以生還。

    柳笙啊,你始終心心念念那個人,你又可知我對你的一片赤心。你可知你在將軍府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我寧可不要所謂的王權富貴,隻願能與你長相廝守。

    時過境遷,那一聲聲軟糯的“胡郎”還猶在耳邊。

    如今,怕是再也聽不到了。

    胡濂仰頭大聲嘶吼,隨即抱著視死如歸的怒意衝入戰場。他十歲從軍,跟著將士們南征北戰,勇冠三軍。這一路馬革裹屍,出生入死,才有了如今的赫赫戰功,這豐功偉績的身後則是屍骸遍野,血流成河。

    柳笙,我不介意我的手上再一些鮮血,多幾顆頭顱,我定叫這些人為你償命。

    胡濂浴血奮戰,以橫掃千軍之態投身於刀劍之中。

    無邊無際的夜幕之下,隻有此起彼伏的哀嚎聲和刀劍聲。

    血肉橫飛之間,黑衣人已經潰不成軍,接連倒下。

    良久,這漫長的黑夜終於又寂靜了下來,胡濂喘息著,在一片屍骸之上,目光黯然地望著落英山的直瀑。

    胡濂的一眾部下,隻留下寥寥三人。他們分別受了不小的傷,撐著沉重的身體緩步挪到胡濂身邊。

    “主公……”

    胡濂不為所聞,仍舊眼神茫然,沒有任何的表情。

    “主公,落英山直瀑落差千裏,地勢險峻,四麵環山,可謂難進難出,隻怕是……”

    “住口!”話還沒說完,胡濂厲聲低喝,“命令下去,把落英山給我翻過來,也要找到柳笙的……”

    屍體。

    胡濂話已出口,卻沒有勇氣說出那兩個字,他輕輕闔上眼睛,緩緩吐出幾個字,“一定要找到她。”

    三個侍從抱拳一揖,“是。”

    “主公,那邊的馬車,是否需容屬下去查看。”

    胡濂回神,望向不遠處的馬車,方才那些黑衣人便是一直在守衛這輛馬車,或者說,是在守衛著馬車上的鐵箱子。

    胡濂起身,走到馬車旁邊。眼神示意,三個侍從立即拔出劍劈開了綁在箱子上交錯的粗鐵鏈,打開了其中一個箱子,裏麵不過是一些風幹過的草料和穗子。

    再打開其餘的箱子,也都是一些草料。

    胡濂不解,既然隻是一些草料,為何那些黑衣人拚命護著這些箱子。來不及再猜測其中的玄機,胡濂忽然覺得胸口一熱,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剛才他身中不少刀箭,這身體再是承受不住了。

    侍從趕忙扶住他,胡濂擺擺手,“無礙,將這些箱子帶走,想必能找到其他線索。”

    侍從將箱子蓋上,“主公,你需要回府療傷。”

    胡濂坐在馬車轅座上,隨著侍從踩著夜色往落英山下而去,胡濂的身上的傷口暗暗發疼,卻不及心中空洞的疼,仿佛被生生剜去了一塊肉一般。

    柳笙,你如今何處?

    夜色寂靜,月漸西移。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陣浩浩蕩蕩的馬蹄聲,打破了長夜的靜謐。

    胡濂隱約覺得不妙,不出片刻,胡濂一行人便被許多身披鎧甲的士卒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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