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雲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她將這一切藏在心裏四年，日日都提醒自己，一定要堅強，不能軟弱，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用的東西。她必須心硬如鐵，堅強強大，才能有找到南天的希望。

    說得久了，她以為自己真的不會疼了。

    可今天她才明白。

    原來她的心真的會疼的。

    “給。”龍城陽遞給她一張紙，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他沒有再說什麽。

    南雲苦笑。也是，他畢竟隻是一個才認識一天的陌生人而已。和他講起這些事情，他聽得也一定是尷尬的吧。自己今天確實也太失常了。居然會對一個陌生人說起這些。

    不過，也正是因為陌生才說得出口吧。

    南雲心底有個聲音說。

    “我們走吧。”南雲站起身，一瞬間又恢複了往日的疏離和客氣，“今天真是太麻煩你了。讓你陪我這麽久。”

    龍城陽卻沒說話。

    他正低著頭在包裏找著什麽，對南雲道：“等等。”

    南雲一愣：？

    龍城陽是準備出門打球的，看得出隻帶了錢包和鑰匙。他在上下荷包裏掏摸了好久，才望向南雲，尷尬地問道：“有筆和紙嗎？”

    南雲頓了一下：“沒。”

    龍城陽茫然起來：“那怎麽辦？我沒帶錢包，全身上下隻有公交卡和五毛零錢，隻夠一包幹脆麵的。”

    南雲站起身：“我有辦法。”

    她果斷地去最近的一個便利店，拿了瓶最便宜的聽裝紅茶，當即開了蓋，上麵清楚幾個字：再來一瓶。她拿著再來一瓶的蓋子，和店員商量：“這個瓶子給你，給我換個筆和個本子行嗎。”

    一分鍾後，她拿到了筆和紙。

    龍城陽目睹了一切，喃喃道：“果然是錦鯉轉世嗎。”

    “我是不是錦鯉轉世不知道。不過，你肯定是非酋。”南雲把筆遞了過去，精準地吐槽道。她親眼看見他又買了個幹脆麵，結果很顯然，又沒中。

    “不過，”南雲疑惑道，“你要筆和紙做什麽？”

    龍城陽被打擊得悲憤半晌才接了筆，把那張紙和筆一起遞了過來，望著南雲：“你還記得那群怪物長什麽樣子嗎？”

    南雲茫然道：“長什麽樣子？”

    “對。”龍城陽堅定道，“那群把你妹妹從你身邊搶走的怪物，他們長什麽樣子，你還記得嗎？”

    “記得。”

    南雲大概明白龍城陽想做什麽了。

    她有些難以置信，又騰起一些希望。她用力點頭：“我記得。把他們燒成灰，我都認得他們。”

    龍城陽把筆和紙塞到她懷裏道：“把他們畫下來。”

    他說：“我來幫你找到他們。”

    南雲空空地望了眼塞到懷裏的筆和紙，又望著正在目光灼灼望著她的龍城陽，不自覺捏緊了手裏的筆和紙。她深吸了一口氣，呼出一口氣，聲音重新變得堅定硬朗起來：“好。”

    南雲說化成灰都認得並不是假話。

    這四年來，她每每午夜夢回，總會夢到他們將南天帶走，而她無能無力，隻能在地上眼睜睜看著他們越飛越遠的畫麵。無力的掙紮中，那幾個人的模樣早已印在她瞳孔上。

    刻骨銘心。

    大抵如此。

    那一行一共五人，皆鷹首人身，皆是黑鷹，隻是羽毛顏色深淺，與翎毛長短不同。為首之人的額上有長長的雪白翎毛，正頂上有一束如火般的血色羽毛，格外滲人。

    她將幾人畫了下來，遞給龍城陽。

    龍城陽看了一眼：“鷹麵人。”

    南雲問：“你見過他們嗎？”

    龍城陽仔細辨認著，邊皺眉問南雲：“還記得上次在快餐店門口的遇見的那一隻大鷹嗎？”

    南雲道：“記得。”

    龍城陽道：“它也是鷹族的。”

    南雲擰緊眉，望著他。

    他將那張紙認真疊好，放在錢包裏，才向南雲解釋道：“就這麽簡單和你說吧。我們算是人，但是可以借助神獸的力量，那時身體或者身體的某一個部位會變成所借神獸的樣子。就像上次你看見我和童千尋的樣子。妖人也一樣。他們是一批從生下來就和我們不一樣的人。他們天生就具有和他們的神，我們眼中的妖獸溝通的力量。而不同的妖獸，就有不同的形狀。我們就根據他們不同的形狀，將他們分成了不同的幾個族類。”

    南雲想起他在測試時說的，不同顏色的根骨可以借助不同神獸的力量。

    她點點頭。

    龍城陽向南雲道：“按照你的描述，搶走你妹妹的應該是鷹族。”

    鷹族。

    南雲默默記下這個詞匯。

    龍城陽繼續道：“鷹族，一般是妖人中比較強大的族群。但是一向非常神秘，很少出現在人前。根據部門裏麵的曆史記載，鷹族至少有九十年沒出現了。上次快餐店門口那隻鷹已經很讓人奇怪了。這一次……”

    他皺著眉，顯然是沒想清楚其中原因。

    他向南雲露出一個說：“總之，我記下這件事了。等我一有消息，立刻就通知你。”

    南雲嗯了一聲。

    她頓了頓，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對每個人都這麽好嗎？”

    又是救她，又是幫她測試，又是安慰她，現在又是幫她找妹妹。

    而她們才認識兩天而已。

    “嗯？”龍城陽正在看手機的時間，抬頭一笑，“當然不是。我又不是聖父耶穌。但是……”他頓了頓，朝南雲露出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我覺得經過昨天和今天，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

    朋友。

    南雲從小沒有朋友。

    在孤兒院，她性格冷。大家都願意和南天交朋友。她每次隻能由南天帶著交朋友。那件事後……她垂下了頭，捏緊了拳頭。沒事的。沒事的。她深吸了好幾口氣，半晌身體才鬆弛下來。

    後來，她也不慣與人相處，除了學姐，也沒有人試圖主動接近過她。

    朋友？

    她將這個陌生又有溫度的詞咀嚼了一下，還是不太適應這個太過親密的詞匯。

    不過，她並沒有立刻提出反駁。

    龍城陽又揚起聲音，吹噓道：“再說，我要是回去和我的哥們說，我和二高的那個每次都考第一的學神成朋友了，他們準得羨慕死我。多有麵兒啊。”

    哦。

    南雲的臉瞬間冷漠下來。

    “好啦好啦。開個玩笑嘛。”龍城陽笑道，又問，“你是想在這裏再待一會兒，還是我送你回去。現在天都快黑了。這裏沒什麽人煙，不太安全。”

    南雲道：“回去吧。”

    這裏終究隻是回憶了。

    她們走了許久才到車站。

    這裏人煙稀少，車站也稀落。

    龍城陽堅持要把南雲送回家。

    南雲拒絕了：“我一個人就可以。”這太親密了，她有些難以適應。

    龍城陽聳聳肩：“要是和女生一起出去，讓她一個人回去，我可是要被哥們笑一年了。”

    他比她高整整一個頭。在女生裏，她的身材也不算矮，可在如小白楊般的龍城陽麵前，就顯得格外嬌小了。傍晚的光線下，從她仰視的角度，隻看得見少年清雋的下巴弧線，和瘦削清朗的五官。

    尤其那一雙眼睛。

    南雲從未看過那樣幹淨又明亮的眼睛。

    “龍城陽，我不需要你送！”南雲還想勸他。

    公交車來了。

    南雲刷卡上車，緊接著龍城陽也跟了上去。南雲拗不過他，隻得一個人去坐在了最後一排。龍城陽與她隔了一個座位坐下。

    龍城陽道：“你累嗎，累就睡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南雲搖頭。

    “那我眯一會。記得叫我。”龍城陽靠在座椅上，用帽子將自己臉蓋住，閉上眼睛睡了，又朝南雲一笑：“誒，學神，別每天皺著眉毛嘛。笑一笑，你看你笑起來好看多了。”

    南雲略露出些笑意。

    這人真是……

    龍城陽衝她比個勝利的手勢，睡了。

    車一路行駛。

    四周隻有汽車發動的嗡鳴和前頭一個耳背的老大爺大聲打電話的聲音。車廂很空，除了南雲和龍城陽和耳背的老大爺，就隻有前頭一個抱著個四五歲小姑娘的媽媽和司機。

    微微搖晃的車身和清涼的空調冷氣下，南雲坐的筆直，紋絲不動，不時看一眼旁邊的龍城陽。

    他一直閉著眼睛。

    南雲也不知道他是否睡著了。

    她又看向前方。

    車開到了市中心了，遇上了紅燈，停了下來。這是個寬闊的八車道，此時已經都塞滿了。這輛公交車前麵有幾輛私家車，左麵還有一輛坐滿了人的大巴士。

    本是極平常的景象。

    但是——

    南雲瞪大了眼睛。

    那司機麵前的車窗上趴著一個和正常人一般高矮的黑色的人形的怪物，正朝南雲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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