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如一隻蛤蟆一樣趴在透明的車窗上，渾身奇瘦，幾乎隻是一層黑皮抱著骨頭，瘦骨嶙峋，看著甚為可怖。公交車開動了，速度並不慢，它卻沒有被甩下去，而是更往司機的方向爬了兩步。

    南雲這才看到。

    它的四肢上有巴掌大小的圓盤，圓盤由一個個極細小的粉紅肉吸盤組成，將車窗黏得緊緊的。

    “龍城陽。”她下意識去搖龍城陽的胳膊，“醒醒，醒醒。”

    龍城陽睜開眼睛：“幹嘛？”

    她指著前麵：“那個！”

    龍城陽也看見那怪物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就是昨天跑掉的那玩意。”他聲音一變，“糟了，他肯定要吃了這個司機。”

    “吃司機？”

    南雲問，“那究竟是什麽？”

    “待會和你細說。”龍城陽半直起腰，也不等南雲給他讓位置的時間，直接撐著後排的座椅翻到了前麵，三步做兩步，順著公交車中間的走廊大跨步到了前門。

    南雲也趕緊跟著跑了過去。

    “你敢。”

    就在說話的功夫，那怪物已經從車窗縫裏鑽了進來，貼在了司機的身上，用手攬著司機的脖子，嘴對嘴的望著。見南雲和龍城陽二人過來，還挑釁地衝他們勾了勾嘴角。

    南雲一晃神的功夫，居然覺得那東西的臉，若是再多些肉，竟和一個人的五官輪廓毫無分別。

    她不禁毛骨悚然。

    他們跑過來時，動靜極大。

    但是南雲那名坐在前麵的媽媽隻瞪了南雲一眼，卻沒看見龍城陽似的。她就知道，龍城陽現在已經隱身了。司機也聽見動靜了，回頭問南雲道：“要下車嗎？還沒到站呢。”

    南雲忙道：“不要。”

    就這一下，她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怪物就趁這一會兒功夫，就已經坐在了司機身上，歪著脖子，一口咬在了司機脖子上，另一隻手卻放在了公交車的方向盤上，握緊了，猛地朝外麵一拐。

    茲——

    車胎在劇烈動作下磨出刺耳的尖叫聲。

    車身猛地朝左邊一偏。

    街上如多羅密骨牌的，響起了數道急刹聲，和司機們的高聲咒罵。

    車裏的人也跟著猛烈搖晃起來。那老大爺差點從座位上被搖出來，幸而抓住了欄杆。那個帶著孩子的母親一下子沒坐穩，撲出了座位，她驚恐地叫道：“蓮蓮！”

    那小姑娘撲的一下也朝前一撲，眼看著就要磕在那踏腳鐵質台階的尖角上。

    那尖角分明對著孩子的眼睛。

    若是被她實實地磕上去了，隻怕那小姑娘就要從此失明了。

    “不要——”

    小姑娘嚇得動都動不了。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便是個成年人也不一定有這樣迅速的反應能力。更何況這還隻是個四五歲的孩子。南雲看見她的眼睛瞬間瞪大了，渾身都顫抖起來。

    “蓮蓮！”

    那母親撲了出去，但是一個不穩，被搖晃的車廂甩的跌在對麵椅子上。

    “小心！”南雲叫道。

    太快了。

    南雲來不及多想，三兩步衝了上去，抱住了那小孩，就地一翻，在鐵質的車廂上打了個滾。盡管有意的躲閃，她的背部還是撞在了那台階的尖角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

    “司機司機——”

    又是一聲驚恐尖叫，是孩子母親發出的。

    南雲隻來得及抬頭瞥了一眼，隻見前麵駕駛座車窗上，那個怪物大半個身子已經沒入了司機身體裏，隻剩下半張臉，空洞黝黑的嘴勾起一個冰冷的笑容，手握住的方向盤朝另一個方向擺去。

    此時正好紅燈已經變了綠燈。眾汽車紛紛啟動，準備過路口。公交車左邊正好是一輛畫著春城遊廣告的大巴車，這時正坐滿了遊客。

    南雲明白它的意圖了。

    它想要撞上去。

    此刻可正是交通高峰期，這輛公交左右前後都足足有十幾輛車，更別提旁邊大巴士上的幾十個遊客。如果這輛公交車真撞了上去，連環車禍下，少說也有幾十人的傷亡。

    不行。

    不能讓它得逞！

    那怪物露出一個嘲弄的微笑。那張幹枯的怪臉上如果有表情，一定是在說你們這些無能的人類。

    他笑著，接著把那方向盤又狠狠的往反方向一拐。

    車身來回晃了兩下。

    汽車輪胎爆出高聲貝的尖鳴，如什麽東西狠狠扼住了人的心髒的尖叫。

    車身劇烈地搖晃起來。

    垃圾桶被摔了出去，在空中打了個滾，裏麵的湯麵碗和瓜子殼撒的滿車廂都是。

    那母親高聲尖叫起來。後麵老大爺緊緊抓著欄杆，高聲咒罵起來。旁邊的車子接連鳴起喇叭，此起彼伏，雜著不斷響起的高聲咒罵，一切都一片混亂。

    南雲抱著懷裏的孩子，貼著地麵，從車右麵直直飛到車左麵。

    車左麵有一排塑料座椅，本來是給老弱病殘坐的。

    此刻上麵沒有人，南雲被躲閃不及，隻能拉住了最近的一個扶手，看看控製住了向左邊飛得趨勢，但是背還是狠狠在座椅上砸了一下。

    慌亂中，她隻來得及護住懷裏的孩子。

    背部巨大的疼痛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咬緊了牙關。

    “艸！”

    這是南雲第一次說髒話。

    而隨著這一聲起，她的身體裏湧現出某種陌生而熟悉的力量。她盯著車窗上那怪物，目光冰冷，神情高傲，仿佛看著一隻待死的小蟲。

    冷漠而又強大。

    這種感覺太陌生。

    但又異常熟悉。

    仿佛她很久很久的以前，她經曆過無數無數次一樣。在血色的夕陽戰場上，高守在城門口，冷漠而高傲的盯著底下成千上萬的妖獸，隻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都是廢物。

    這一刻，仿佛在她血脈裏沉睡多年的東西，哢的一聲醒了。

    而她是南雲，又不是南雲。

    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強大而逼人的殺手。

    她抬頭望著那玩意。

    那玩意還在笑。

    挑釁地笑。

    他已經控製住了那司機，手還在方向盤上用力，隻要在往旁邊再多偏一點，這輛公交車就能直接撞上旁邊的大巴士。而它笑容的幅度愈來愈大，露出一個勝利性的微笑。

    “找死！”

    南雲渾身都在疼，但是她拚命爬了起來，將小女孩放在座位上，匆匆囑咐了一句：“拉緊了，坐穩。”就起身，一步一步快跑著，朝車廂前麵奔了過去。

    那東西笑著搖了搖頭，似乎在嘲弄地說，來不及了。

    不行。

    南雲盯著那東西的眼睛都望出火來，用力全力道：“我不能讓著你這個家夥得逞的。”

    她渾身越來越疼，卻跑的越來越快。

    一秒。

    那東西把方向盤撥了過去。

    南雲已經跑到了車前門。

    兩秒。

    那東西露出一個嘲弄的笑。

    南雲撲的跪在駕駛座旁邊。

    三秒。

    那東西拚命用力地把方向盤朝左邊狠狠一摜。

    “我艸你奶奶個腿嘞。”窗戶被狠狠踹破了，玻璃嘩啦啦破了，落滿了一地。龍城陽手掛在車門上方，一雙腿踹了進來，不偏不倚，一腳踹在那司機被那東西控製住的手上。

    那司機被踹的往旁邊一撲。

    南雲撲上去，用膝蓋磕住了司機的胸口，雙手用力按住了司機的腦門，冷然一笑：“小蟲子就敢出來蹦躂，想害人，你們還不配！”

    那怪物瞪大了眼，仿佛見到了什麽極其驚恐的東西：“你、你是……”

    就在這一刹那，南雲渾身一震，醒了過來。

    她望著自己的手。

    她剛才怎麽了。

    “甩我，甩我甩我，”龍城陽撲上來，一腳踩了刹車，和南雲一起，按住了那司機，呃，把那黑氣往司機身外扯，“把我甩出去，小爺是你能甩的嗎？”

    他這才連連吐著嘴裏的泥巴，連連嫌棄地道，“這群破玩意怎麽這麽陰魂不散。”南雲抬頭一看，他身後跟著一團團密集如雲的蝙蝠，釘在他的胳膊、腿上、以及……臉上。

    “吃屎啦你們。”

    他一巴掌拍掉臉上的一個蝙蝠，狠狠在地上一踩，成了一團肉泥，憤怒地道，“打人不打臉知不知道。把我這張帥臉咬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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