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畫境(下)

字數:3046   加入書籤

A+A-


    卿鑾看著一本正經裝昏迷的賀寧不禁笑了笑,剛剛在箱子裏眼睛還瞪得那麽大,這會兒倒是裝上死了。她用胳膊肘撞了撞賀延寧,笑道:“你爹還挺有趣的哈!”

    賀延寧的神情卻是冷了幾分,“在不確定對方是敵是友的情況,這麽做也算聰明。”

    “喂,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挺現實,利弊分析的這樣清楚,委實沒什麽人情味。”卿鑾反駁,“而且方才扶袖有意支開那批送貨物的人,還特地把人帶到自己的屋子裏,關了門上了鎖,一副生怕別人發覺的樣子。這樣也能算是敵人?”

    “那是因為你提前知道了結局。”賀延寧曼斯條理地找了張椅子坐下,單手支腮,目光筆直地看著卿鑾。

    卿鑾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錯開了目光看向一邊的扶袖和賀寧。這次她也找不到什麽話來反駁他了,確實,她是知道了結局的。最終是賀寧負了扶袖,所以無論現在的情形是怎樣的,她潛意識裏也是站在扶袖這一邊。

    “公子,我這就替你去找個大夫可好?”扶袖剛準備起身,手腕就被那個“昏迷不醒”的人握住了。

    賀寧有個毛病,隻要沒有失去意識,一閉上眼睛睫毛就會顫抖,這是怎麽裝都掩飾不了的,扶袖顯然是看出來他是在裝睡的,就這麽隨口一說,他便沉不住氣了。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賀寧連忙站起身,雖是十五六歲的模樣,原先縮在箱子裏看不出來,這會兒站起來了竟是比扶袖還要高上半頭。他理了理破爛不堪的衣服,對著扶袖深深拜了一楫,“姑娘今日的恩情莫某沒齒難忘,來世結環銜草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姑娘的恩情。”

    扶袖被這大禮嚇了一跳,她尚且還沒怎麽幫助他,這人怎麽就道起謝來了。

    她道:“公子不必多禮了,我這不是還沒幫上什麽忙呢嘛!而且我要是知道了你是被通緝的犯人,說不定還會把你交出去領賞呢。”扶袖掩口而笑,柳眉彎彎,秋水似的眸子仿佛泛起了漣漪,倏地一下,笑意散開,便是怎麽也收不回來了。

    賀寧一時間看得有些癡了,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這樣的笑。

    卿鑾下意識想去看賀延寧的反應,想要探究一下是不是男人都抵擋不了這樣的美色,卻是正巧對上了他的目光,他目光沉沉無喜無怒,深色的瞳孔似乎流轉著幽藍色的光。卿鑾有些做賊心虛地抬頭看天,覺得這個賀延寧實在是不對勁。

    扶袖見賀寧沒了反應,輕咳一聲,道:“還不知道公子是何姓名,可是遇上什麽難處?”她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遞給賀寧,顯然她那個時候雙眼還是好好的,那麽失明就是後來發生的事情了。

    賀寧有些局促地接過水杯,道:“在下姓莫,單名一個寧字。至於難處,說來也不怕姑娘笑話。我原本是打算上京趕考的,不幸剛出家門沒走多遠盤纏就被人偷了,家中貧寒,我也不想折回去叫我母親為難,這想出了這麽個不靠譜的法子。”他指了指那個箱子,“我便偷偷混進商隊裏藏進了箱子,這才到了扶柳城。”他搓了搓手,愈發不好意思起來。

    扶袖噗嗤笑出聲來,似乎是從未見過這樣倒黴又可笑的人,道:“小莫先生,那你可知道我是誰,這裏又是何處?”她指著自己秀挺的鼻子,原本就是少女的年紀,此時更是顯得嬌憨可人。

    此時應該被稱為莫寧的少年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呀,是這家窯子的頭牌,你可以叫我阿袖。”其實那時她還不是什麽頭牌,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姑娘而已。她雖接過幾個客人,但人家似乎都不怎麽滿意,久而久之點她的人就更少了。

    她有個習慣,在床上時從不出聲,哪怕咬爛了嘴角也不出聲,嫖客大多覺得寡然無味,即便她生的再好也依舊沒什麽生意,就連閣裏的鴇母對她也多有頗詞,但架不住她的美貌,總盼著她有一天能開竅。不過很不幸,她從十五歲開始接客,如今十八了,長得倒是越來越好看,點她的客人卻是越來越少。

    莫寧顯然是不經人事的純情少年,一聽這話臉上蹭地竄起紅雲,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扶袖自己倒是毫不介懷,轉身給他打了一盆水,對著他說:“你先洗把臉,我去給你找身幹淨衣服,你呆這裏別動。被媽媽發現了,該說我藏了男人了。”她撇了撇嘴角,步伐輕盈地出去了。

    莫寧接過銅盆,欲言又止,隻是臉上愈發通紅,滿臉的塵土都擋不住。見扶袖走了,他掬起清水洗臉,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洗幹淨了臉。

    少年麵容清瘦,卻也是麵如冠玉唇紅齒白,一雙眼睛生的尤為清亮。若不是路途顛簸略顯疲態,也算是世上少有的好皮囊。所以扶袖會看上他也算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同莫寧像足了七分的賀延寧大爺似的坐在一邊,見卿鑾看莫寧看得仔細,語氣有些冷漠:“扶袖她是臉盲,見誰都一個樣,斷不會像旁人那樣膚淺。”

    “……”這話要讓她怎麽接?“呃……你怎麽知道她是臉盲?不對,你說誰膚淺來著?”

    賀延寧站起身來走到卿鑾身邊,她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幾步,隻見他眉梢輕揚,娓娓道來:“扶袖十五歲第一次接客,有個富商花大價錢買她的處子之身。對於她這樣出身的女子來說本該是件好事,若是做的好,說不定就被那富商買回家去做小妾了。可壞就壞在,在做的過程中她叫錯了那富商的名字。

    富商一聽那是別的男子的名字,便以為鴇母和扶袖合起夥來騙他,當即大怒,將扶袖毒打一頓,完事之後又拒絕付錢。錯是扶袖犯下的,鴇母也不敢將那富商怎麽樣,隻好把氣撒在扶袖身上,打得她三個月下不來床。之後她同嫖客做時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一開口就叫錯了名字。”

    卿鑾聽得不免有些唏噓,世間竟還有這種事情,忍不住小聲嘀咕:“是不是處子,難道那個富商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