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變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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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她隻以為這不過是她一生中開過的無數次無傷大雅的玩笑之一,聽過之後一笑而過,心裏想著這個少年還有他的康莊大道要走,還有他的錦繡前程要闖。而她不過是他人生岔路中一處微不足道的風景,來路越長,有關她的記憶便會越淺。

    其實她從未指望他能記著她呢。

    而這少年卻將一句玩笑話當成誓死也要踐行的諾言,以至於後來走得每一步都有她的影子。他想著,他大概是喜歡這個愛笑的姑娘,他想著,終有一天他能讓這個姑娘成為自己一人的姑娘。至此她的人生再無苦痛,至此他的悲喜隻同她有關。

    眼前的景象如同齏粉逐漸消散在黑暗中,這個畫中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卿鑾整個人團在黑暗中,腦海中還殘留著扶袖明媚的笑靨,還有莫寧那張羞澀純然的臉。

    她想著世間哪有來得這樣簡單的愛戀,這不過是人生際遇中再普通不過一個轉場罷了,哪會發展到後來的生離死別成瘋成魔。

    一旁的賀延寧在她身邊蹲下,縱使魂魄沒有鼻息,她也依舊能感覺到這人近在咫尺,不覺心中升起一絲壓迫感,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而身邊的人似乎是真的以為她是怕黑,輕輕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眼前是純粹的黑暗,況且現在還是在一幅畫的記憶之中,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隻能任由他如此“安撫”著她。唯一叫她覺得莫名其妙的就是,她怎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背上了怕黑的這口鍋。

    身邊的人感覺到她沒了動作,這才平穩地開口:“或許你會感到這段情感來得倉促不合情理,但你有沒有細想,扶袖是誰,莫寧又是誰。”

    卿鑾一愣,心中隻覺得這人怕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吧。

    他顯然沒有意識到卿鑾根本沒有思考他提出的問題,見她不吱聲,便接著說道:“扶袖是青樓的妓女從來沒有地位可言,客人可以隨意踐踏她,鴇母可以隨便辱罵她,就連跟她地位相同的其他妓女也可以因為生意的好差而折辱她。這麽多年來,估計隻有一個莫寧是不一樣的。”

    卿鑾仔細回想了一下莫寧從第一麵見到扶袖以及之後的交談,莫寧是讀書人,與生俱來便有一種對人溫文爾雅的態度,加上他為人靦腆,至始至終都沒有流露出對扶袖的輕視與嫌棄,哪怕是知道了扶袖的身份,態度前後也沒有多大轉變。或許更多的是對他從未了解過的男女之事的啟蒙與憧憬,以至於麵對落落大方的扶袖時常會臉紅不知所措。

    扶袖的生意雖不好,但畢竟也是混風月場的人,莫寧這些小心思她不會看出來。見多了人心貪婪虛妄,莫寧的這顆赤子之心怕是早就打動了她。後來那句玩笑之語,其中帶有的那絲期待怕是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黑暗中的賀延寧輕笑,心知她大概已經想通扶袖的心理,“至於莫寧,一個隻讀聖賢書的窮書生,心中裝的更多是紙上談兵的天下大義,這樣細枝末節的民間疾苦怕是聖賢書中不會白紙黑字地記錄下來。”

    “所以在得知扶袖遭遇時他心中更多的是震驚而非憐憫,在他的意識裏也就不存在嫌棄或是輕視。因為他知道傷她之人是惡是錯,所以他會一直堅持他認為對的東西。所以說,還是有人能分清對錯的,也不是所有的人心會複雜到難以辨認。你之前的說法太片麵啦。”卿鑾接下他的話茬,有條不紊地分析。

    他啞然失笑,沒想到在這裏會被她反將一軍,是了,她向來是個記仇的人。

    “那麽後來莫寧考取了功名,按理說也有能力為扶袖贖身了,可為什麽最終又娶了賀夫人,還入贅了賀家?”卿鑾蜷起左手食指勾了勾下巴,疑惑道。

    “是誰說不是所有的人心都會複雜到難以辨認?”他寸步不讓地反問。

    “……”她就想衝上去掐著他的脖子吼讓她一次又怎麽了?!

    ——

    黑暗的空間中逐漸亮了起來,不似方才那般墜入墨水一般的混沌不明,隻不過眼前的景象雖說有了色彩和輪廓,可依舊是模糊不清的,簡直跟身處黑暗沒有絲毫差別。

    “這是怎麽回事?”卿鑾時間蹲的久了突然站起來,整個人晃了一下才站穩,好在賀延寧還算有點良心伸手扶了她一把,沒讓她臉朝地摔出個“大”字。

    “看來這段記憶畫的主人不願意回憶起。”賀延寧鬆開站穩了的卿鑾,環顧四周,又問道,“這是什麽味道?”

    “啊?味道?”卿鑾嗅了嗅鼻子,果然有一陣刺鼻的味道,心下一驚,“完了,估計是龍涎香不夠用了,咱倆得回去了,可我還什麽都沒弄明白哇!”果然貧窮限製了她的行動能力,扶袖窮沒關係人家有美貌啊,莫寧窮也沒關係人家有才華啊,像她這種醜窮挫注定沒有未來啊喂!

    賀延寧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張白符雙指並攏在上麵亂寫亂畫一通隨即貼在了卿鑾背後。

    卿鑾見他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不帶喘氣的,總覺得他這寫符的動作十分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兒看過,心道這八成是個同行吧,估計是跟過來占了賀延寧的魂魄一起做任務的。有個幫手也不錯,卿鑾這人向來得過且過,大不了事後利益對半分嘛。

    “你上麵都寫了啥?我能瞧瞧不?”正說著伸手就要揭背後的白符。

    “不想魂飛魄散就老實貼著。”他這話說得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死魂用黃符,生魂用白符,而且他這白符是特製的,即便是地府的鬼差看見了也不會出來收魂。龍涎香可以掩蓋魂魄的氣味,而這白符就像是陰陽兩界的通行證。

    “哇這麽厲害,小兄弟你難道不需要也貼一個嗎?來來來,你來寫我來幫你貼。”說到底她還是想看看那符上寫了什麽,萬一寫的是什麽“傻缺”、“白癡”、“人渣”之類的被鬼差看到豈不是很丟臉?以這人的惡趣味,這事兒他絕對幹得出來。

    “我不需要。”某人語氣冷漠。

    “啊,為什麽?”還是不死心。

    “他們不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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