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讀書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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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木匠推開房門的時候,木生已經走出一頭大汗,扭頭對著一頭霧水的爺爺神秘一笑,壓低聲音說:“爺,我得強身健體,吃得多一點,長得壯一點,往後誰說揍我都不怕!”

    譚木匠大早上就被孫子突如其來的灌了碗雞湯,激動得連說:“好好好,有誌氣!我這就去村頭拾糞去,莊稼多打幾鬥,供我孫子考秀才!”

    木生看譚木匠精神抖擻的出門去,又反過來被感染了,立在院子裏自言自語:要能考個秀才也不賴!

    正月裏沒有要緊的農活,除了要做飯的楊氏,其他人都到天色大亮才陸續起床,見木生脫胎換骨要重新做人的樣子,一個個都高興的不得了。木生親爹娘和姐姐沐喜自不用說,二叔也挺高興,連二嬸眼裏都有了隱約的笑意:即使不是自家親生兒子,譚家出個秀才也總比養個窩囊廢強吧?好歹眼下沒分家,那束脩錢也有二房的血汗。

    木生要在辰時之前到韓莊學館裏,而且從譚家莊到韓莊有三裏多地的距離,路上就得走兩刻鍾多,急匆匆吃了娘給他煮的糊蔥花麵條,裝了去年學過的《三字經》、《千字文》和《幼學瓊林》在書包裏就要出門。

    “路上慢點,別跑得太急,出一身汗容易著涼。”

    “到那兒聽先生的話,好好念書。”

    “不要搗亂,也不要和同學打架。”

    “散了學就回家來吃飯。”

    譚家老小像送木生上前線似的,站在大門口左一聲叮嚀,右一聲囑咐。

    木生有些恍惚,這情景似曾相識,隻不過那時候他聽到是一聲聲惡狠狠的警告,“要不到錢就別滾回來”,“敢逃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再敢哭哭啼啼的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往事不堪回首,再想下去他都要哭了。幸好麥生說了一句,“木生哥今兒是不是不去念書了?太陽都到樹杈子上了”,木生才趁機撒腿跑開了。

    譚家莊到韓莊之間沒有村子,隻有莊稼地,此時地裏盡是尚未返青的麥苗,沾著露水蜷縮著身子貼在地麵上,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跟當初的我一樣”,木生自嘲的想,“幸好我有窩了,不用跟麥苗子一樣受凍了”。

    跑跑走走,木生漸漸覺得小風吹得臉有點疼,看看前後一個人影都沒有,抖抖索索從書包裏拿出綠帽子戴上了。這帽子雖然顏色有點不大好,好在暖和,戴上一會兒就不冷了。

    “喂,綠帽公子。”木生快到韓莊村口的時候,忽聽背後有人高聲大嗓的喊他,木生下意識的伸手就把帽子拽了下來,扭頭一看,一個圓鼻子圓眼,渾身上下一般粗的少年正捂嘴站在身後。

    在一年吃不到幾回肉星兒的村裏,胖子是極少的,單憑這身材,這長相,木生一下就猜出這找茬兒的是誰。

    “木頭人兒,你……你這帽子可真不賴。”胖乎乎的少年放聲大笑,一邊笑一邊指著木生手中的帽子圍著他轉圈兒。

    木生不笑也不惱,隻坦然自若的把帽子裝進書包,等那少年笑得蹲在地上了,才開口淡淡說道:“球兒哥,再不走咱們可要遲到挨戒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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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這一招果然管用,譚球果然從地上彈了起來,跟在木生身後跑了起來。無奈他一跑就心跳肉顫,離學館還有四五十米的時候已經喘氣如牛跟不上了。

    木生折返回來,走到扶著大槐樹喘氣的譚球身邊,麵無表情的說:“把你書包給我。”

    譚球沒好氣的嚷起來:“幹啥?趁我跑不動你搶我書呢?我告訴你……”

    木生看他囂張的樣子一點兒都不為所動,隻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不用幫忙算了。”

    譚球妥協了,但你也別指望他說個謝字,木生在學館門口把書包交給他的時候,譚球甚至幸災了句:“木頭人兒,今兒可再被先生打哭嘍。”

    木生充耳不聞,直接走了。

    好吧,看來你確實是個不知好歹的家夥,既然叫我木頭人兒,那我就木給你看好了。古人雲,呆若木雞,是藐視對手的最高境界。

    當然,木生此時並不知什麽古人雲,他隻是前世跟人搶地盤搶得次數多了,深深覺得:初來乍到,不宜樹敵,裝傻充愣,無往不勝。

    韓莊學館是個單獨的院落,裏麵坐北朝南一座大房子,大房子又分成了大小不一的兩個房間。當做學堂的那一間放了高矮、大小不同的八套桌凳,進門處是先生簡陋的長條桌,桌上放了一條油光水滑的戒尺。

    八個人已經全部到齊,趁韓先生還沒進來,學童們嘰嘰喳喳的交流起來,木生也就聽了兩耳朵。

    這韓莊學館總共八個學童,都是十裏八鄉慕名而來的莊戶人家孩子,其中三個已經跟韓先生讀了四五年,今年二月就要參加縣試,譚球和另外兩個人在各自村裏已經學了三年,跟韓先生再學個一兩年,也能參加縣試;隻有木生和另外一個叫栗輝的學了一年。

    雖然讀書年頭不一樣,但是大家基本年紀相仿,都是十歲左右的年紀,隻不過因為家境等原因開蒙時間有差異。

    見別人已經跑在半道上,自己還站在起點,木生頓時有了危機感,爺爺又把多學了兩年的譚球當做他的目標,這是必須加速趕超的節奏啊。

    門口人影一閃,韓先生來了,屋內頓時鴉雀無聲。

    木生前世今生都沒進過學館,趕緊學其他人坐直身體,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先生。

    韓先生也不講什麽客套話,上來就一板一眼的講了個把時辰的學堂紀律,比如到學館之後先對孔夫子像拜三拜;辰時入學,未時散學,中間不設休息時間;晨間背誦一個時辰,剩下時間授課或練筆;依據農忙時節放假,平日不得無故不到;學堂之上不許喧嘩打鬧等等。

    講完之後,放其他人溫習去歲所學,卻單獨把木生叫進了隔壁的小房間。

    這房間很小,桌子卻很大,最顯眼的就是桌角放著一摞書,厚度好比十幾本《唐詩三百首》摞在一起。

    韓先生開門見山:“知不知道考秀才要背會多少書?”

    木生老實搖頭,他對這個毫無概念,對秀才唯一的認知來自電視劇,做乞丐的時候,偶爾在商場門口逗留,恰好看見裏麵一個跟他一樣麵目潦倒的人被稱“窮秀才”,活成這副樣子,背個《三字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百家姓》什麽的,三五本應該就差不多了吧。

    韓先生笑了,笑裏似乎帶著幾分驕傲,用手拍拍桌子上的書,沉聲道:“把這些背會,你就能考秀才了,像我一樣。”

    木生盯著那摞書,暗暗數了一下,差不多十五本,心裏有數之後就淡然的回了一句:“好的,先生。”

    韓先生心中一凜:沒被嚇住?這不正常啊,他開學館許多年,每次他把這摞書指給新入學館的學童看,就沒有一個不縮頭縮腦,聲音發顫的。

    罷了,他隻是腦子鈍,一時不能轉彎吧,把這些都給他瞧瞧就懂了。

    他拿起那摞書,一本本如數家珍,雖然木生還不認識那些字,韓先生卻極有耐心的給他觀摩了一遍。

    這是《三字經》、《千字文》、《幼學瓊林》、《百家姓》,你去年應該已經學會了吧?《弟子規》跟《朱子小學》也見過吧?

    這是《論語》、《大學》,今年你就好好學這兩本書,《孝經》、《增廣賢文》也要時常誦讀才是。

    這是《中庸》和《孟子》,加上前麵那兩本,稱作四書,若兩三年能領會個七八就算天分極高了。

    學完前麵的四書,再學《詩經》、《尚書》、《周易》、《禮記》、《春秋》,簡稱作五經,四書五經是考試的重頭戲,必須背誦到滾瓜爛熟。

    學完這十幾本書,就可以考秀才試試了。不過,秀才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去考,咱們大周朝,考秀才叫院試,院試之前還有兩次考試,就是縣試和府試,這兩個都考過了,才算是真正的童生。要是遇見天賦異稟,態度認真,學習刻苦的,三級考試都能得取得案首的話,就是小三元了,不過這種人百年難遇,反正咱們大周朝還沒有。

    韓先生手握戒尺,講得津津有味,在他跟前垂手而立的木生卻聽得懵懵懂懂。他隻有背誦《三字經》和《唐詩三百首》的遙遠經驗,並不知道把這些七七八八的書塞進腦子裏需要費多大功夫,也搞不懂先生說這些考試到底有多大難度,隻模模糊糊意識到:書是很多的,考試是不容易的。

    不過,如今有吃有喝有住,背點書算啥難事兒?又沒人拿大棒子敲你。

    想及此,木生臉上表情更加放鬆,韓先生說什麽,他都一概的誠懇點頭。

    韓先生見這孩子把頭點得如小雞啄米,隻當他聽明白了,更加意猶未盡,又站起身來背著手,悠閑的說:“既然你們入了學館,就有走仕途的心,有此心就要立大誌,不能把秀才當成努力目標,秀才上麵還有舉人、進士,想要入仕途,至少要通過鄉試中舉,不過咱們這鎮上,二十多年還沒出一個舉人。”

    又見木生呆愣愣的站著,覺得自己似乎說的有點遠,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獨角戲唱得有點久了。

    “哦,我又說多了,一跟這些毛孩子說科舉艱辛就刹不住閘。”韓先生這麽一想,就有了些自降身價的不自在,趁木生發愣,捋著胡子幹咳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再開文,冷風依舊哇。

    本文雖是架空,實際上也看了不少資料考究製度、流程。基本是明、清時代的綜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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