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熱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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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生也不含糊,笑著把倆腿一曲,被譚木匠一把拉住,哈哈大笑道:“她哄你也信?留著到你考中秀再給我磕!”
放假第三天,譚木匠和譚儉就卷著鋪蓋修河堤去了,說是大概一個月才能回來。臨走給留在家裏的人分了工:譚勤帶著楊氏、吳氏收莊稼,木生帶著麥生、花生幫忙,沒忙可幫的時候就帶著倆人認字,沐喜負責家務事。
譚家莊服徭役的勞力在村口結伴上路,木生見人群裏有不少頭發花白的老人,湊在一起說說笑笑,不像是去出苦力,倒像是去野營似的。
看樣子家家戶戶基本都留了精壯勞力在家收麥子,因為修河堤是官府的事兒,能不能修好自然有當官的操心。但長在地裏的莊稼不一樣,那是全家人全年的口糧,萬一收不到家裏,這一年算是啥指望都沒了,隻能喝風喝露水了。而且收麥子不同尋常,因為恰逢雨季,必須以最快速度收進家裏,不然雨淋了,水泡了,連哭都沒地兒哭。
所以爹和二弟一走,譚勤就帶著一家子進入了緊張的收麥籌備階段。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鐮刀、板車、掃帚、木鍁、耙子、鐵叉,毛氈布等等收麥工具自然要備好,家裏那頭驢是拉車的主要力量,夥食也要改善,以前吃草吃糠,如今沐喜每天都給它加一升麩子吃,以備後用。送飯用的瓶瓶罐罐備好,早上、中午飯都不回家,就在地頭上吃了,最大限度節省時間。
看著大人們摩拳擦掌,由木生率領的童子軍也很快進入了角色。幫沐喜燒水的燒水,幫娘曬毛氈布的曬毛氈布,和譚勤修車輪的修車輪,譚家院子裏一副熱火朝天的緊張場麵。
五月初一這天,天上還掛著幾個星星,譚家男男女女就已經往麥地了趕了。
空氣裏彌漫著麥香和泥土的氣息,腳下的路甚至還有些模糊不清,木生覺得自家肯定是全村第一個起床的。走到大路上,木生才驚奇的發現,路上已經有不少人也往地裏趕呢。
一見此狀,大家不由得都加快了腳步,連原本哈欠連天的花生都驚呼一聲“我的娘啊,二狗比我起得還早!”,然後就顛著小腿跑起來。
天空有了魚肚白,他們恰好到了自家地頭上,微風吹過,麥浪起伏,木生禁不住感歎一句:“真好看。”
他的爹娘卻沒這份閑情逸致,卷起袖子就開始彎腰割麥。按照木生昨晚上的分工,童子軍隊伍開始打捆。麥生和花生一組,花生遞浸過水的草繩,麥生打捆;木生自己一組,完成抽草繩並打捆的活兒。
天漸漸亮了,太陽也升起來。大人們仍然不知疲倦在麥地裏彎著腰,麥生卻漸漸落在了木生後麵。木生隻好折返回來替他捆了一段,快要接上頭的時候,麥生哭喪著臉說:“我手上磨了三個大水泡,肚子也快餓扁了。”
花生也甩著草繩說:“我要回家喝水,我嗓子都著火啦。”
木生見自己的兩個盟友擺出要撂挑子不幹的架勢,把臉一沉說:“還想不想要銅板了?還想不想吃西瓜了?”
麥生和花生臉對臉互看了一會兒,扭過頭盯著木生異口同聲的說:“想!”
“想就趕緊幹活,待會兒沐喜姐來了自然有你們的西瓜吃,不然西瓜籽都沒有。”
木生的手上也起了泡,他也覺得很累,可是他不敢偷懶,爺爺和二叔離家之後,除了爹,他就是家裏最年長的男丁了,他覺得自己應該出力,這是他的責任。
他把過年時候得的五個銅板的壓歲錢,再加上沐喜的五個,許諾給了麥生和花生:好好幹活,收完麥,一人給你們發五個,買糖葫蘆吃!
春天時候他跟爺爺還偷偷在一片荒地上種了五棵西瓜,前幾天他放學去看過,敲著已經“嘣嘣”響了。他也許諾給了兩個小堂弟。
沐喜來送飯的時候,木生也遵守諾言,鑽進草叢抱來一個西瓜,麥生和花生甜滋滋的西瓜下肚,中午又打起精神捆了一晌。下午雖然速度比較慢,好在有木生隔三差五的幫忙,馬馬虎虎也撐到了天黑。
譚家的十畝麥子就這麽著艱苦卓絕的收了五天,終於割完了,該趕著驢車往家裏拉麥子了,雖然剩下的活兒輕鬆了一些,但卻讓人更緊張,吳氏和楊氏一天到晚的祈禱:“老天爺呀,可千萬別下雨啊,可別淋了我們的麥子啊,那這半年都白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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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於是繼續披星戴月。木生幫著大人往車上裝,麥生和花生拎著籃子拾田裏掉落的麥穗,沐喜變著花樣的給大家做吃的。木生每天回到家都覺得用盡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頭挨到枕頭就立馬睡著,一夜下來連個身兒都不翻。
不知不覺,十幾天過去了,萬幸的是,沒有下雨,譚家的麥子顆粒歸倉。
最後一袋麥子倒進糧囤,譚勤大聲的吩咐沐喜:“晚上煮鹹雞蛋,咱們吃個夠!”
不過麥收隻是一個節點,後麵莊稼地裏的活兒也多著呢,種豆子、種棉花等等,隻不過這些跟收麥相比輕鬆不少,也沒有那麽著急。
吳氏和楊氏嫌男娃們毛手毛腳,唯恐他們種不好不發芽,幹脆讓他們在家幫沐喜喂雞、燒火得了。
木生表示自己想去地裏幫忙,沐喜急急插嘴:“我前兩天在街上遇見胖球兒,我就跟他客氣一句,問他做什麽去?他一臉嘚瑟說要去找韓先生講文章,明年他要考縣試去,你都耽誤多半月了,還不趕緊溫書?”
“他本來就比我早開蒙,咱家忙完了我自然會溫書,也不在於這幾天。”木生卻並不驚訝,隻淡定的回答。
“木生聽話,就在家好好看書,地裏的活兒我跟你爹娘就能幹完,你得把那胖球兒比下去。這不能你爺爺輸給長腿叔,你再輸給他孫子,讓咱家的臉往哪兒擱?”吳氏坐在大槐樹下麵,捶著腰斬釘截鐵的說。
“弟妹,你……”譚勤一邊朝吳氏使眼色,一邊截住她話頭。
“大哥,這有啥不能說的?沐喜也不知道吧?當年二長腿可把你爺爺害慘了。”吳氏往前傾著身子說。
沐喜愣了,木呆呆的問:“怎麽害?”
“弟妹,別給孩子們說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又不是什麽好事兒。”楊氏一向謹慎,怕孩子聽了到外麵亂說,好心提醒吳氏。
見爹娘都吞吞吐吐,木生起了好奇心,也跟著追問了一句:“怎麽害?”
“那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譚家村更窮,全村都隻顧著填飽肚子,連一個能識文斷字的人都沒有,寫個喜帖啥的,都要跑到外村請人寫。有一年,族長就發話了,準備全村兌錢供給個孩子念書,以後有認字寫貼的事兒也不用跑老遠找人了。就請來了個秀才,讓他看看哪個小孩是讀書的苗子,秀才把全村的小孩都看遍了,選來選去,最後覺得你爺爺和胖球兒爺爺看起來頭腦清楚,說話利索,就把他倆叫到族長家裏,一人給他們兩個字、一張紙,說給你們一天時間,看誰能把這兩字寫好,誰寫的好就選誰。”
“看倆字就能看出來誰會讀書?”木生忍不住插嘴。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聽村裏老輩人說的。因為怕他們拿回家讓人幫著寫,當天你爺爺和胖球兒爺爺就住在了村裏祠堂裏。你爺爺聰明,不到天黑就寫好了,胖球兒爺爺點燈熬油的,到半夜了還不睡。你爺爺熬不住,隻好先睡了。誰知道第二天早上醒了一看,他寫的那倆字不見了。”
“那是去哪兒了?”沐喜問。
“你爺爺就趕緊起來找啊,可是把祠堂都找遍了都沒看著。天亮之後,秀才來收字兒了,你爺爺隻好哭著求他再給一張紙寫字,秀才不肯,說那就壞了一早定的規矩。雖然胖球兒爺爺寫的不好,也隻能收他做了弟子。幸虧老天有眼,考了十來年也啥都沒考上。不過人家好歹識字,後來就當了裏長。”
吳氏講的繪聲繪色,可是沐喜和木生的關注點不在胖球兒爺爺為啥當了村長。倆人隻追著吳氏問:“那爺爺的字兒去哪兒了?”
楊氏這時候才插嘴說:“你爺爺又回到祠堂裏去找,最後在牆角發現了一撮煙灰,這才知道他的字兒被人燒了,晚上隻有他倆在祠堂,總不能是你爺爺自己燒的吧?”
“所以你爺爺隻好去當了木匠,我跟你二叔小時候連續好幾年都是澇年,家裏窮的叮當響,你爺爺、奶奶一天到晚為了家裏四張嘴操心,誰也沒閑心讀書認字。咱家雖然到如今也還是不富裕,總算能吃飽穿暖了,家裏一有餘錢,你爺爺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送你讀書去。”譚勤見這事兒被倆人說了個頭頭是道,知道也瞞不住,幹脆又接著說了幾句。
幾個人正說著呢,麥生和花生忽然從外麵飛奔而至,嘴裏大喊著:“回來了,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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