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有如神助
字數:5035 加入書籤
木生全神貫注的又看了一遍試題,因為這第一場是貼經,考的就是《四書》《五經》上的原句,隻不過是隨意抽取其中一句,留出下句讓填寫,或者隻寫出一個題目,默寫全文。
這是木生的強項,但是木生的字寫得不夠工整、漂亮,因為他的字正兒八經隻練了半年多,實在是平庸,若再不能寫得端正,恐怕知縣到時候連看都不看,直接扔到廢紙堆裏去了。
所以,每一次下筆,木生都再三提醒自己:認真認真再認真。
寫啊寫,寫得胳膊發酸,終於寫完最後一句,木生又馬不停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直到確保沒有遺漏試題、沒有錯字才把試卷放下。
再抬頭,猛然發現屋裏的座位已經空出了三分之一,屋子正前方還出現一個守著水壺的供茶官。
原來有不少人已經提前交了試卷離場了,再看看剩下的人,少數幾個仍在奮筆疾書,少數幾個抓耳撓腮,大部分則像自己一樣不急不緩的檢查試卷。
太陽從屋頂的裂縫裏照進來,影子落在木生的試卷上,變成一個圓圓的光斑。
木生不想交卷,但又覺得無需再核查試卷,便盯著那個光斑,盯著光斑照耀下的卷子。
咦,這“懷其寳而迷其邦”裏麵的“寳”怎麽看著有點別扭,木生湊近一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來,他竟漏寫了“寳”上麵的那一點。
趕緊拿起筆來,深深的吸一口氣,在上麵添了一點。
發現了這疏漏,木生不敢馬虎,又開始從頭到尾的檢查,等他檢查完這一遍再抬頭,屋裏就剩幾個人了。
木生覺得自己即使再看,也看不出什麽來了,收拾筆墨,把試卷交於監考官離了考場。
出了考場,才發現日頭已經偏西了,而自己從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直到此時才覺得口幹舌燥,肚子也很知趣似的響了一聲。
走出禮房院子,木生一眼看見了滿臉焦灼的爺爺。木生趕緊喊了一聲。
正掂著腳往裏瞧的譚木匠看見木生,臉上的焦灼更明顯了,快步朝木生走過來,走到跟前卻又換成了笑臉,從木生手裏拎過考籃,問了一句:“冷不?餓不?”
木生實話實說,“不冷,就是餓了。”
譚木匠帶木生去了一家麵館,一人要了一大碗熱麵條,木生簡直是狼吞虎咽的吃光了,直吃得頭上冒煙兒、鼻尖冒汗,拿袖子往臉上一擦,咧嘴對著爺爺說:“真好吃!”
譚木匠也笑了,但是木生還是發現爺爺的笑裏藏著勉強。
“爺,你咋了?有事兒?”回客棧的路上,木生終於憋不住問出口。
“沒咋……沒咋……就是,就是我看那譚球不到吃晌午飯就出來了,縣裏還有幾個吹喇叭的到他們住的地兒賀喜去了。你……你咋出來的這麽晚?”譚木匠顯然是在看見木生第一眼的時候就想問,好歹是硬憋回去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我做完卷子又查看了兩遍,怕有失誤。”木生告訴譚木匠,並把光斑上“寳”字的事兒描述了一遍。
譚木匠簡直聽呆了,最後一拍大腿,神神秘秘的說:“木生啊,這不就是文曲星幫你嗎?後麵這三場也得好好看看,千萬別學譚球,出來了再想起來錯處,可就沒法兒進去再改了。”
“爺,早上我進去之後,有人被趕出來嗎?”木生忽然想起,排在自己後麵那位,質疑考場紀律的考生,他到底進去了沒呢?
譚木匠又一拍大腿,高聲說道:“有有有,頭發都白了,你說他一把年紀了,咋拎不清輕重?聽說他都三年沒能進禮房的門了,都是因為不讓搜身。這不是榆木疙瘩嗎?搜一下又不會死,還說斯文什麽掃地,你連個童生都考不過就斯文了?”
木生聽爺爺這麽一說,心情有點複雜,這是該叫氣節還是迂腐?
木生想,搜檢軍即使讓把襪子脫了搜身,估計我也會乖乖脫了,讀書多不容易啊,為這點子事兒不考試,不值。
第二天是同樣的程序,考試內容是墨義,主要考察的是文義注解。這仍算是木生的強項,隻要按照先生教的記牢固了,沒什麽不會的。
木生答完之後,又是從頭到尾檢查了兩遍,他還是重點看了光斑照耀的地方,這次沒有那樣巧合的發現疏漏。等他交卷,屋裏又是隻剩寥寥幾個人。
不過這次在門口等待的譚木匠沒有再心急如焚,反而誇獎木生“沉得住氣,才能成大器。”
第三天,陰天,萬幸沒有下雨。試題是貼經和墨義的混合體,沒了光斑照耀,木生反而不放心了,慎重的檢查了三遍,最後一個才出考場。
第四天,天變得晴冷,木生穿上了最厚的棉襖,進場檢查的時候,被搜檢軍把棉襖翻來覆去的檢查了好幾遍,差點就要拿剪刀剪開看看棉絮裏有沒有夾帶了,檢查的功夫,木生被凍了個透心涼。試題公示出來,今日是經義,捎帶詩賦。
從昨晚上開始,木生心裏就開始打鼓,因為韓先生在課堂上多次點評他,文采欠缺,語言太過直白。經義就是要圍繞命題做文章,重要的是要言之成理,這個木生還可以勉強應付,但是這篇文章和後麵的詩賦都考察文采,雖然按照常理,第四場無足輕重,木生心裏還是有些惴惴。
看看試題,倒也沒有什麽新奇。木生想,盡全力就是了,自己的短板也不可能做的太出色。文采斐然是別指望了,怕自己畫虎不成反類犬,依舊按照平日裏平實的語言來做,隻不過在詩賦上費了一番腦子,把前世所背的唐詩默默篩了個遍,最後重點默誦了大詩人杜甫的詩,從中吸取了靈感,一首詩賦才磕絆著寫了下來。
不過寫完之後,木生自己讀了一遍,感覺還不錯,心裏一樂,暗想:沒想到我這考場上還能超長發揮。樂過之後又趕緊告誡自己,別自我感覺良好了,檢查要緊。
這最後一場,譚木匠比之前三場都早很多,就等來了木生。不過自從第一場之後,他就不再關注早晚了,反正有文曲星幫著孫子呢,早了晚了都沒關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係,能考過就行。
木生和譚木匠這回沒有急匆匆的趕去吃飯,考完了,不但木生心情放鬆,譚木匠也跟著把一顆懸著的心放進了肚裏。祖孫倆坐在路邊的路牙子上,一人手拿著一塊烤饃幹,再就著鹹菜,吃著看著聽著。
兩個胡子拉碴的人經過,胡子一說:“考官出題出的是個什麽玩意兒?淨出我沒讀過的。”胡子二失魂落魄的點頭附和,並不出聲。
五個個頭相當的少年走過去,嘴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聽說這回縣試六百多人,最後隻能三十個人通過。”“管它幾個人呢,反正有我就成。”“我也是,隻要有我就成。”
一個渾身綢緞的高個少爺紅著臉氣勢洶洶在前麵走,後麵追著兩個小廝摸樣的,一邊陪著笑臉一邊叫魂似的喊:“少爺,少爺,你好歹吃一口啊,餓壞了我倆回去可怎麽交代?”那少爺充耳不聞,隻管往前走。
經過木生和譚木匠身邊的時候,忽然停下腳步,從袖筒裏摸出點什麽,一下塞在木生手裏,拔起腳就氣哼哼的跑了。
木生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說了聲“多謝”,然後立即就愣住了,“我現在已經不是乞丐了啊。”
再攤開手一看:我的娘,竟然是一塊銀子!
木生還在發愣,譚木匠抓起來就去追了,木生也趕緊胡亂的把鹹菜扔進考籃裏,拎起來就追。
無奈那少爺模樣的跑的太快,路上就成了小廝邊喊邊追少爺,譚木匠追小廝,木生追譚木匠。
似乎是被追的累了,跑了有五六百米,那少年終於停了,後麵這些追逐者們也跟著相繼停住了腳。
“小少爺,你的東西掉了。”木生拎著籃子趕到的時候,譚木匠已經用手托著那銀子遞了過去。
“不是掉的,送給你們買點吃的。”少年雖然依舊紅著臉,語氣卻並不急躁,隻是不冷不熱的,仍是不看人。
木生好奇的打量他,估計比自己略大一些,麵皮白淨細膩得像個姑娘,眉眼如畫,玉樹臨風,隻是周身沒有一點暖和勁兒,像個冰塊子,似乎一輩子都沒笑過似的。
“暖和勁”是木生自創的詞,他覺得家裏人都很暖和,外麵這些人有的暖和,有的就很冷。
“那不成,怎麽能白白要你的銀子呢?我們帶的有吃的。”譚木匠想要遞到那少爺手裏,最終還是轉身向一個小廝說,“替你少爺收著,謝謝少爺的好意。”
那小廝像被蠍子蟄了,一下躲了老遠,又是擺手,又是擠眉弄眼,“老人家,您就甭客氣了,少爺給了你就拿著,這小哥也是考試的吧?怪辛苦的,買兩個雞腿吃吧。”
冰冷的少爺聽見小廝這麽說,扭頭看了看木生,木生也迎著他的目光看了回去。
看吧,我最不怕的就是被人看,上輩子基本就是天天在路邊被萬人側目。
“你,詩賦答得精彩嗎?”少爺問木生。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