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喜事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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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球和木生做鄰座半年有餘,兩個人的交流卻是寥寥。譚球找木生說話,木生就跟剛睡醒似的,總要過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有時候回的話也驢頭不對馬嘴。
譚球恨得牙癢癢:我不就是打架沒打過你,沒考過童生嗎?就要受這樣的侮辱!
很多次,譚球握緊了圓乎乎的拳頭,想要把木生暴打一頓出氣。可是不知怎麽回事兒,一見木生,那股要清算的豪氣就莫名沒了影兒。轉而朝找那些懵懂小娃們的茬兒,撕壞他們幾張紙啊,弄斷他們的筆啊之類。小娃們麵對譚球的魁梧身軀,敢怒不敢言,即使有膽兒大的,哭哭啼啼的朝韓先生告狀,譚球也不過是挨幾下板子,虛情假意認個錯。
這樣的懲罰,對於譚球已經是家常便飯,前腳受罰,後腳依舊故我。
木生十分瞧不上他這副欺軟怕硬的樣子,更加懶得搭理他了。
大雪過後,天未大亮,木生就匆匆往學館趕了。因為等太陽出來,冰雪融化,路會更難走。
木生找了一截木棍拿手裏拄著,一步三滑的走在路上。北風掠過光禿禿的田野,直接灌進木生的脖子。木生隻好把頭上的帽子勒緊,低頭弓腰的頂著風走。
“哎,這天兒真他娘的冷,還是被窩裏暖和。”背後有說話聲。
木生沒有回頭,仍舊悶悶的往前走。
“木生,我聽說一個稀罕事兒,你想聽聽不?”譚球腳底打滑的趕上來,一臉八卦的問木生。
“不想。”木生冷冰冰的說。
“不想?你家的事兒也不聽?你姐的事兒也不聽?”譚球反而放慢腳步,落在木生後麵,不緊不慢的說。
木生果然站住了,回頭從頭到腳把譚球看了一遍,木著臉問:“什麽事兒?”
譚球見木生站住,故弄玄虛的朝四周看了一圈兒,壓低聲音說:“趁這兒沒人,我就給你說吧,我娘說,你姐就要定親了,嫁給一個三十多的老光棍,都快跟你爹一樣大了,唉,你姐真是命苦,咋就克夫呢,人家都不敢要……”
沒等譚球說完,木生已經兩眼冒火,倆胳膊猛地伸出來,對著譚球肩膀就是用盡全力的一把。
譚球像個西瓜蟲一樣四肢朝天倒在地上,甚至還屁股著地在冰上打了個旋兒。
“譚木生,你推我?你給我等著!你看我起來打不死你!別以為你是童生,我就不敢揍你!他娘的,我忍你一年了,今兒我豁出去了!”譚球冷不丁被推得摔個屁股蹲兒,倒在地上高聲叫囂,無奈腳底直打滑,站了幾次都沒站起來。
“長舌婦!”木生俯身看他,滿臉鄙視厭惡,拔腳要走。
譚球幹脆兩腿也不蹬了,坐在地上氣急敗壞的朝木生的背影喊:“你他媽說誰是長舌婦?譚沐喜就是克夫,就是要嫁老光棍……”
木生白了臉,把書包往雪地裏一甩,氣勢洶洶的返身回去……
木生先到了學館,韓先生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見他身上沾了不少泥,隻當是路上摔倒了,並未過問。過了一刻鍾,譚球也滾得跟個泥人似的進了屋,臉上還帶著一塊顯眼的淤青。
韓先生納悶:這兩人是掉泥溝裏了?
木生如今是韓莊學館裏三個童生之一,韓先生見他學得快,幹脆把三個人編成一組。今天窗外是大雪,為了應景,就讓三人以《雪》為主題賦詩兩首,散學時交於他點評。
木生看看外麵白皚皚的雪,這些煩人的雪啊,除了把人凍得縮頭縮腦,再沒有別的用處了。賦詩?賦什麽?有什麽好賦?
不到一個時辰,另外兩人不但做好詩,還謄寫好了。韓先生從幼童組兒檢查課業回來,見木生仍兩眼發直瞪著眼前的白紙,不由得站在旁邊皺眉咳嗽。
譚球捂著臉上的淤青怨恨地看過來,心裏暗自祈禱韓先生劈頭蓋臉的打他幾十板子,好把自己今天挨的揍抵回來。可惜,韓先生一咳嗽,木生就回過神來了,尷尬的看了韓先生一眼,起身低聲說:“學生尚未思慮成熟,請先生寬限一日。”
韓先生麵露不悅,但最終還是勉強朝木生點了點頭。散學時候,見木生心事重重的出門,一個人搖頭輕歎:“譚木生啊,什麽都好,就是心事重。”
你越是害怕的事情,它就越容易成真。果然,木生到家,從娘那裏看到的是點頭和眼淚。
木生到沐喜屋裏去,見她正費力的納鞋底,像能聽懂木生的腳步一樣,不抬頭就打了聲招呼:“回來了?凍壞了吧?”
說著繼續一針接一針的納鞋底,紮進去,□□,重複著這個機械的動作。木生在她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靜靜看著姐姐咬著嘴唇飛針走線。
姐弟兩人相對無語的坐了半天,木生站起身來要出門,沐喜頭也不抬的說:“木生,你好好讀書就成,其他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兒。”
木生背對沐喜“嗯”了一聲,然後到楊氏屋裏說:“娘,我去找栗輝,明兒早上直接從栗寨去學館。”
楊氏也無心細問,隻交代路上小心,就放他自己去了。
木生一步三滑的到了栗寨,天已黑透,所幸栗輝在家,新來的廚娘正往飯桌上端菜。栗輝和王氏見木生這時候來了,頗感意外,又見他凍得嘴唇發白,顧不上其他,趕緊拉他坐下喝點熱粥。
木生絲毫沒有客氣,王氏讓他坐就坐,給他夾菜就舉碗接住。
栗輝放在碗裏一個雞腿,木生低下頭就啃,栗輝見他低頭吃個不停,笑出聲來,“木生,你是餓鬼投胎嗎?還是見了我,高興得連斯文都不要了?”
一個大雞腿含在嘴裏,木生抬頭,看看栗輝沒說話,又扭頭看王氏,慢慢抖著手把雞腿放進碗裏,憋了老大一會兒,才無比正經的說道:“伯母,我是來給栗輝提親的。”
木生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回聲,“提親的”仨字在他腦袋上方回響再回響,盤旋再盤旋,一直響到王氏臉上從驚愕轉為笑容。
第二天,木生一大早就把《雪》交給了韓先生,韓先生看罷,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捋著胡子頷首:“嗯,木生這兩首詩都有了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意味兒,文采也大有提升,日後要再接再厲。”
原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連文采都跟著飛揚起來了。木生笑得像個傻子,從韓先生手裏接過詩文,一路笑回了家。
進家門,楊氏正和吳氏都滿臉喜氣,沐喜倒是淡然,依舊坐在屋裏納鞋底,不過手裏的針紮得沒有那麽狠巴巴了。
譚木匠看見木生,一把拽住他,半慍怒的嗬斥:“兔崽子,虧得你還是個讀書人,大晚上的巴巴跑到人家家裏給你姐說親,咱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再說了,你一個半大男娃,家裏這些七七八八的雜事兒是你該管的?沒出息!”
木生咧嘴一笑,“爺,我是個讀書人,更是個親弟弟。隻要能讓我姐過得好,當回紅娘我覺得出息大著呢。”
沐喜是成親之後才從栗輝口中得知,其實就算木生不這麽莽撞的上門來說親,他娘也早有了托人上門說媒的意思,隻是栗家如今孤兒寡母,還有個拋家棄子的爹敗壞門風,譚木匠一家清清白白,木生前程遠大的樣子,沐喜又賢惠漂亮,他娘王氏一直擔心會被沐喜爹娘回絕。
如果這樣,恐怕栗輝和木生這兄弟也得跟著別扭。
幸好木生護姐心切,啃著雞腿抖著手,這窗戶紙一下捅破了。
第二天,王氏當即找了媒人上門提親,楊氏他們還有什麽不願意的?稍微端了一下架子,就喜氣洋洋的點頭答應了。
克夫?栗輝笑笑,我不怕,我爹如此坑我,不也扛過來了?況且那都是長舌婦的胡言亂語。
栗輝還對沐喜說:木生一向舉止斯文,那天我娘在飯桌上剛點過頭,他就發瘋了一樣,嘴裏叼著雞腿,撒丫子跑到雪地裏,竟然做了兩首詩出來,你是沒看見,他那樣子真的很像個大傻子!
後來,木生想起那天的冰雪和雞腿,時常一個人笑出聲來:莽撞有莽撞的好處啊,瞧我,十二歲就撮合成了好兄弟和親姐的婚事。
栗輝比木生年長一歲,比沐喜小了兩年。兩家商定,不著急,兩年之後再成親。
親事成了是好事兒,隻是苦了木生,栗輝再也不能隨意跑到譚家莊來找他了,隻有木生邁著兩條腿去找栗輝的份兒。
兩年說長也長,說短也短,木生覺得自己隻是讀了幾百遍《四書》、《五經》,寫了一摞八股文,在譚家莊和栗寨之間的路上走了幾十趟,兩年就這麽一晃而過了。
木生十四歲了,儼然長成了大人的模樣。瘦瘦高高,走路帶風,臉上的嬰兒肥早已褪去,漸漸顯出棱角,原本一口整齊的小牙,不知怎地慢慢長出了一對虎牙,笑時就露出半截來逗人,再加上一雙清亮的眼睛,滿身質樸的書卷氣,站在人群裏十分顯眼。
不過再顯眼,四月初二這天,木生也顯眼不過栗輝和沐喜。
今天,沐喜要嫁人了,新郎官是栗輝。
作者有話要說: 木生:姐啊,為你,我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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