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人各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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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又轉過身來,隨後拿起桌上的蒲扇給沐喜扇涼風,像個大哥似的說:“天又沒塌下來,有我呢,你不是說我是咱家頂梁柱?”

    沐喜沒接他的話,伸腿下來穿鞋,說:“你明兒不是要去還書?我前幾日用麥秸編了幾頂草帽,你給栗輝帶去一個,原本他跟你一樣是個讀書的,現在整天的風吹日曬,也怪辛苦的。我給你拿過來。”

    趁著麥收還沒開始,木生第二天吃過早飯就去了栗寨。

    栗輝最近都忙著張羅人在窯上燒瓦罐,並沒有四處跑著去兜售,木生進門的時候,他正和他娘王氏麵對麵的打算盤。

    王氏和木生寒暄兩句,就放他們兩個自去了。

    木生把書還給栗輝,又從包裏掏出草帽來遞給他,“天熱,你風吹日曬的,戴個草帽遮遮日頭。”

    栗輝接過來,稱讚一句,“這帽子編的精致,我嬸兒編的?”

    “不,我姐多編了兩個,讓我給你帶了一頂。”木生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隨口答道。

    栗輝也抽出來幾本來,塞到木生的書包裏,“多帶基本,反正藏在這兒也隻會生蟲,我整天跟泥啊瓦啊的打交道,根本沒心思看這些。”

    “那幹脆明兒趕車過來,把這些都拉我家裏去得了。”

    “那不成,拉走豈不就不用來換書了?我又不像你,兄弟姐妹的熱熱鬧鬧,你若再不來,我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人少事少,人多事多,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木生翻著書說,“明兒我們家就開始割麥了,又得天昏地暗的忙個把月,估計一時半會抽不出空過來,你要得空,到家裏來找我吧。”

    栗輝送木生出門,扭身回去,把草帽放在桌上繼續打算盤。王氏拿在手上端詳了一陣,若有所思的笑了。

    盡管這次收麥子,爺爺、二叔都在家,但是木生自忖:我已經是半個大人了,不應該再跟花生這類小屁孩一樣,幹些送飯、割草之類的雜活。便也跟著大人們在麥地裏披星戴月的摸爬滾打,半個多月下來,原本一張略顯明豔的臉,黑得跟莊稼漢不相上下。

    麥子剛收完那天夜裏,大雨就下來了。全家人都慶幸無比。老天爺,隨便你下雨、下冰雹,反正我們不怕了。

    木生閑閑的坐在窗邊,終於能坐下來翻翻雜書。

    花生頭上頂著個大鐵盆進來了,進屋把盆子“咣當”往地下一扔,小狗一樣搖頭擺尾甩著頭上的水。

    “哥,你看的啥書?”花生衣襟上帶著水,往木生身邊湊了湊。

    木生也不抬頭,言簡意賅的敷衍他,“《孫子兵法》,有何貴幹?”

    花生隻要正經說話,那一準是有了餿主意。

    “當孫子的還會兵法?我是咱爺爺的孫子,”花生誇張地瞪著他的小眼睛,並使勁往書上瞅了瞅,似乎要在書裏找出個穿肚兜的光屁股孫子來。

    木生彎起指頭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有事兒直說,不然我可就不聽了。”

    “大哥,你說除了念書和種地,別的事都不算辱沒祖宗?”花生這回有了正形,站直了身子問木生。

    木生皺眉,“辱沒祖宗?你又從哪兒聽來的戲文?”

    沒等花生回答,木生就聽見院裏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人喊他,往外一伸頭,勾唇笑道:“你這家夥,怎麽下著雨來了?”

    栗輝披著蓑衣站在院子裏,挽著褲腿赤著腳,活像一個垂釣歸來的漁翁。

    “不下雨的話,你要收麥,我要燒窯,哪裏抽得出空兒來?”栗輝笑嘻嘻的站在雨裏說。

    木生讓栗輝進屋,花生不知何時鑽了出去,拎來一雙木頭鞋放在栗輝腳下,很自來熟的說:“漁翁哥,穿這鞋,我新做的。”

    栗輝瞧瞧腳下,兩塊大木板,木板邊沿鑽了幾個孔,交錯著穿了粗麻繩,說是鞋子,壓根看不出鞋子的模樣。

    不過栗輝還是湊著屋簷流下來的水衝了腳,隨即穿上了木板。

    “花生又拿這四不像的東西出來作怪,小心別摔倒了。”楊氏用寬大的梧桐樹葉遮著兩碗粗茶進來,看見栗輝正踩著木板子“哢哢”的在地上走,趕緊提醒栗輝。

    “嬸子,你別說,這木板下雨天穿著真不錯。”栗輝卻饒有興致,“三弟,你這木鞋做小一點,拐角的地方不要這麽尖,免得兩隻腳打架,若能防滑防水,這木鞋說不定還能賣錢呢。”

    花生當即彎腰抓住栗輝的小腿,迫不及待的說:“漁翁哥,那快脫下來,我這就去把它削小一點去。”

    “瞧這孩子,聽風就是雨的,你栗輝哥就是隨口說說,你也當真。”楊氏見花生從栗輝腳上脫鞋,嗔怪一句。

    “娘,隨他去吧,花生有自己的主意。”木生攔住了楊氏。

    木生如今已經長得跟楊氏一樣高,雖然他隻有十二歲,楊氏已經不自覺把他當成了個大人,於是就依言讓花生去捯飭鞋了。

    栗輝翻了翻木生看的《孫子兵法》,忍不住嘖嘖讚歎,“以前見韓先生對你青睞有加,我還暗地裏羨慕嫉妒過,如今看來,韓先生果然是慧眼識珠,人各有命,你就是個考進士的命,我就是個做瓦罐的命。”

    木生挑挑眉,“我不信什麽命,人天分有差異而已,你原本就覺得做買賣比念書更合心意,恰好又能賣瓦罐,日後必定做得很好。你瞧花生,就喜歡跟木料打交道,整天捯飭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做出來又都像模像樣,比我爹和二叔都強。”

    栗輝點頭,“是,我確實不待見念書,應付罷了。”

    “木生,織布機上的線纏一起了,你幫我理一下,我眼都看花了。”沐喜還沒進門就喊木生,扶著門框站住了,才看見屋裏有外人,笑盈盈地說了一句,“哦,栗輝也在呀。”

    栗輝趕緊站起身來,恭恭敬敬道:“沐喜也在家啊,多謝你上次讓木生帶給……”

    “別急別急,我去看看。”木生忽然起身打斷了栗輝的話,“走,你也幫忙看看去。”

    “不用了,我原是不知道栗輝在,不打擾你倆了。不過就幾根線,罷了,我自己再去試試。”沐喜不等他回話便匆匆走了。

    木生大步走到門口,朝沐喜的房間喊了句,“別著急,理不清就叫我。”

    栗輝看著木生的樣子笑,“我看你倆,倒像你是哥哥,她是妹妹似的。”

    木生心想:我可不就是哥嘛,我這顆心實際上都已經十八歲了。

    栗輝告辭要走的時候,花生經過一通叮叮當當的忙活,終於做出一雙沒了棱角、小了一圈兒的木鞋子,栗輝當即穿在腳上。麥生還看熱鬧的跟到門口,可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直到栗輝消失在村口,都沒見他摔倒一回,麥生很納悶,“穿個高蹺在腳上,不早就該摔跤了?怎麽還走得好好的?”

    花生得意地把手背在身後,說:“我在鞋底削薄了,又訂了兩個小木塊在鞋底,穩當,防滑,根本不會摔倒。”

    麥假結束的時候,譚莊童生再次向譚木匠拋出橄欖枝:你家不是還有一個小孫子?也來我這兒讀書吧,兩套桌椅抵了束脩就成。

    誰料譚木匠還沒開始準備木料呢,就遭到花生的激烈反抗。

    花生說:我才不要背那些書,我看見他們念書就頭疼,坐那兒屁股就針紮一樣。

    花生再說:反正我是不去,去了我也是帶著二狗他們搗亂,一個字都不學。

    花生又說:爺爺,我要是也去念書了,我爹和我大伯笨手笨腳,你那手藝可就失傳了。

    花生最後說:我想當木匠,這活兒既然爺爺都幹了,總不算辱沒祖宗吧?

    木生聽此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幾天花生會沒頭沒腦的跟他討論起辱沒祖宗。

    吳氏和譚儉咬牙切齒了半個時辰,很快爽快地決定,“爛泥扶不上牆,就別讓他去糟蹋錢了。”

    因為倆人仔細掂量過了,三個人他們家實在供給不起,如今是拿桌椅抵束脩,以後若換了先生,該拿什麽相抵?加上花生自小好動,讓他安靜一會兒簡直像要殺了他,跟木生完全是兩個路數,最後也難讀不出個一二三來,還不如早早的學會趕車、犁地更實惠。

    既然親爹娘都做了決定,其他人也就不說什麽了。

    木生略勸了幾句,因為他知道讀書確實是條很長很長的路,自己隻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就考過縣試、府試,也並不能證明這條路不坎坷、不艱辛,就像栗輝以前說的:木生,老天爺對你可真好,你咋就這麽會背書呢?我背書咋就這麽難呢?

    何況花生的興趣尤其明確,就先緩兩年再做打算也不遲。

    花生獲準不讀書,麥生羨慕得兩眼發紅,但是他講不出自己的理由來,隻好不情不願的背了書包去學堂。

    木生還是兢兢業業的去學館,隻是和栗輝碰麵的次數少了,因為栗輝太忙了,常常帶著一個老頭出門賣瓦罐,一走就是十幾天。

    木生的日子過得十分平靜,每天就是讀書、睡覺,吃飯,秋天似乎一晃就過去了,忽然間就冬天了,未到十一月就下了一場大雪,晚上結成冰,白天化成泥。

    因為路上實在泥濘不堪,韓先生破天荒準許大家在家自修一天。木生於是也得以在家圍著火盆寫字。清冷的陽光穿過窗戶照進來,落在木生神情專注的臉上。

    木生微皺了眉,仔細端詳了紙上的小楷字,如今也隻能算工整的水平,離雋秀還有一段距離。

    擱筆,抬頭朝院子裏一看,看見楊氏一臉凝重的往外送一媒婆,媒婆走三步退兩步,不時停下來朝楊氏耳語,楊氏則猶猶豫豫的點頭,還時不時的朝沐喜屋裏看一眼。

    木生無動於衷的重新低頭看他的字。媒婆已經於他若浮雲,反正這半年家裏就沒斷過媒人的身影,不是給沐喜牽來些爛桃花,就是要給木生做媒。說來說去,終究也是無果。

    木生已經見怪不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幾點更新好呢?總感覺上午很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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