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愛心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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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雖然適時給了點安慰,但是百人之中可有三人考過,已經成了大多數秀才的心頭陰影。

    楊教授接下來又講了鄉試時間、地點、考試內容。木生滿腦子裏卻隻回響著“每百人中可有三人考過”這句話,三個人啊三個人,這簡直比要飯時候搶地盤還難。

    “諸位大可不必緊張過度,雖然每科入試者甚多,不少都是濫竽充數,有真才實學,走遍天下都不怕。”楊教授又給灌了碗雞湯,語氣忽然一轉,輕快的說,“本堂課不講授四書五經,先聊聊諸位為何要考科舉?暢所欲言即可,不必多慮。”

    楊教授話一落音兒,木生心裏就已經有了答案:這還用說?多簡單,為了讓家裏人過上好日子。

    但是他用眼睛的餘光瞄瞄四周,發現大家統一都是沉思狀,忽又想起韓先生之前對他的點評:語句直白,文采欠缺。遂也趕緊低了頭想:怎麽著把這句話包裝包裝,聽起來入耳一點呢?

    木生正低頭想著呢,忽然看見桌子旁邊多了一雙腳,一抬頭就對上了楊教授的眼睛,“譚木生,你先說。”

    像所有被突然點名的學生一樣,木生有點慌,慌張之中答案也脫口而出:“為了讓家裏人過上好日子,自己多長些見識。”

    幾乎是在同時,木生聽見前後左右發出“嗤嗤”的低笑聲,木生微紅了臉,但是很快他又直起身板:讓家人過得好是很上不得台麵的理由嗎?

    楊教授笑了笑,又朝下一個人走去了。第二個被點名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秀才,慷慨激昂的說:“學生自幼愛讀書,五歲熟讀《三字經》、《千字文》,八歲過縣試,十歲過府試,無奈之後歲月家中多有坎坷,無心讀書,直到去歲才得以重拾書本,考過院試。學生的願望就是把攀登科舉最高峰,鄉試、會試、殿試乃是我永生目標,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木生聽見此人所說,頓時肅然起敬,又看見周圍學生紛紛點頭,再想想自己那接地氣兒的話,唉唉唉,果真跟人家差距真不是一點點兒。

    其他人所說也都豪氣衝天,要麽為了當官保人民平安,要麽為了為人民服務,反正一個個都胸懷大誌,木生看誰都是當首輔的料兒,隻有自己帶著沒出息的樣兒。

    叫到林玉潤,他淡然說:“學生萬事不成,唯有讀書略有天賦,一日不讀聖賢書便覺得是光陰虛度。所以也唯有讀書科考之路可走,以期日後可入朝堂,為社稷安寧、百姓福祉盡一份力。”

    木生心生佩服,更加覺得自己心胸狹隘了。但是,他也確實沒想過百姓、社稷之類的事兒,心胸狹隘就狹隘吧,覺悟低,沒辦法。

    最後一個是楊鶴,這個刺蝟事兒的室友看來真是見人就紮,連教授也不能幸免,他就那麽直抒胸臆了,“什麽都不為。”

    楊教授也並未計較,點頭讓他坐下。聽完所有人的答案,隻簡單點評:腳踏實地者要放眼千裏,誌懷高遠者需看清腳下。

    府學依舊是晌午授課,下午自修。泰平府學比別的地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方管理嚴格,規定自修時間必須留在府學內,不許隨意出門亂逛。但是有些秀才已經拖家帶口,一年到頭總是關在裏麵也不太現實,考慮到這一情況,每個月有三天假期,當然,如果你不想回家,可以接著留在這兒;每月自修時間可出門三次,出門要向訓導遞交假條,其餘夜不歸宿者等需要告假的特殊情況也必須向訓導詳細說明。

    如此過了將近一月,木生已經適應了這裏的節奏,想家的情緒也漸漸被上課給衝淡了許多。不過每月可出門三次的權力他一次都沒行使過,夜不歸宿更不說了,除了學舍,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宿。

    “木生,咱們今兒下午一塊出門轉轉?天天圈在這院子裏,悶得很。”來邀請木生的是開豐縣的老鄉袁飛,二十出頭年紀,人長得五大三粗,堵在學舍門口說。

    “不去了,我策論還沒寫好。”木生很幹脆的拒絕了。因為他發現每天都有喊著“沒意思、悶得很”的人呼朋引伴,要出去透氣兒。木生剛開始還拒絕的委婉,但是你一委婉,大部分時候就會被軟磨硬泡,白白浪費時間口舌,所以後來木生就改變了策略,不想去就直接拒絕。

    “策論不是後天才交?走吧,我不是帶你去瞎逛,咱倆去參加個文會去。”袁飛雙手抱肩,繼續遊說,“讀書不能死讀書,也得開開眼界,跟人家交流交流,我聽說裏麵不少名人儒士,見多識廣的,去參加一下沒壞處。”

    木生不為所動,隻說“不去”。

    “木生不去,我跟你去行嗎?”正要去洗衣服的林雨潤有了興致,問袁飛。

    “當然行,當然行,少年才俊,他們最歡迎的就是你這樣的。”袁飛滿口應承,又對著木生說,“木生,你看雨潤都去了,你這死腦筋,不去我們可走了。”

    木生朝他笑笑,繼續低頭縫衣服上的扣子。

    待二人走了,一直翻身朝裏假寐的楊鶴忽然對著牆說:“不去才好,附庸風雅的紈絝子弟而已。”

    木生見刺蝟又炸開了刺兒,沒接這個話茬兒,隻問他:“你長袍上的扣子是不是掉了一顆?拿來,我給你縫一下。”

    楊鶴抖了一下,驚疑地翻身起來了,見木生手上果真拿了針線,說話都不利索,“你……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的,縫衣裳?”

    木生歎氣,“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衣裳髒了有人帶走洗?破了有人拿去縫?我不會縫好,還不會縫壞嗎?”

    楊鶴嘀咕“衣裳不都是下人縫?”把長袍遞了過去,這扣子不知什麽時候掉了,而且恰好是脖頸處的那一顆,初冬已到,不係上順著脖子往裏灌封,還真是有點冷。

    木生笨手笨腳的穿上針,從針線盒裏翻出來一顆黑扣子,告訴楊鶴:“隻有黑扣子,好不好看就這樣了。”

    楊鶴表示同意。然後他就看見木生拿著針在衣服上紮來紮去,活像拿著一根木棒子在艱難的戳,一會兒線結了疙瘩,一會兒針紮了手,木生鼻尖上都出汗了,一顆扣子縫了大半天才終於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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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木生把棉袍遞過去,摸著鼻子嘿嘿笑道:“不好意思,像個蜘蛛網。不過比我衣裳上那好看多了。”

    楊鶴接過來連看都不看,直接團起來扔床上了。木生連個謝字都沒得著,不過他也並不計較。朝夕相處的這些天他發現,楊鶴除了容易炸刺之外,別的也沒什麽毛病。課堂上自不用說,一直都是悄然無聲的風格,回到學舍裏也一樣,不喧嘩、不閑聊,從來不打擾別人,而且還很大方,雖然林雨潤私下跟木生說“楊鶴對你的大方不過是順水人情”。

    比如看著某個茶碗不順眼,隨手就放木生桌子上 ,也不管他用不用;他家裏隔三差五來送點心什麽的,他從來不吃,進屋就直接扔在木生桌子上。

    屋裏還有林雨潤,木生也不知為何,楊鶴把這順水人情都給了自己。聯想當初在路邊上被還是陌生人的他塞銀子,木生似乎想通了:可能是看我的日子尤其的清貧吧,愛心使然。

    既然人家這愛心毫無雜念,你不接受他還要急,木生也就隻能接著了。

    作為回報,早起起床跑步的時候,木生會順帶喊一下楊鶴,除此之外,就是替他縫了一顆扣子。

    “你想學劍舞?”收拾好針線,木生正準備去大殿自修,楊鶴沒頭沒腦的問他。

    “想,可惜沒人教。”

    “明兒我教你。”

    “啊?好啊,可是我沒有劍。”

    “沒劍,拿根樹枝。”

    這天天黑之後林雨潤和袁飛才回來。進門的時候,兩人手上還各自拿了一把折扇。

    袁飛一邊度著方步搖著扇子,一邊遺憾地給木生說:“你不去真是虧了,你看,我起碼得了把扇子,這上麵還有吳公子題字呢。”

    說罷便把扇子伸到木生眼前,木生見扇子上的字確實飄逸,也就問了一句,“吳公子是誰?”

    還沒等袁飛回答,楊鶴就冷冷的說:“不過是個會寫字的繡花枕頭。”

    袁飛漲紅了臉爭辯:“吳公子父親是鼎鼎大名的……”

    話沒說完,林雨潤就把他拉住了,然後朝木生說:“這文會雖然標榜以文會友,我看也不過是為了熱鬧熱鬧,不去也罷,大冬天的,咱們也用不著扇子。”

    袁飛見林雨潤也沒幫自己說話,隻好閉了嘴,隻是因為不服氣,硬撐著在屋子裏轉著小圈兒扇了會兒扇子,悻悻的回屋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楊鶴果然說話算話,當真就教木生練劍舞了。木生拿根短樹枝,一招一式都認真地跟在楊鶴身後學。

    不知是木生真學的好,還是楊鶴有耐心。這一場晨練下來,楊鶴竟然對木生笑了兩回,還誇木生“學得快”。

    木生成就感簡直要爆棚:楊鶴笑了,奇跡啊,這劍舞學成學不成也不重要了,能讓楊鶴笑一下也算我功德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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