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apter: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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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數曆史,刺殺當權者的事例不勝枚舉,成功者也不在少數。
神隕紀年,中陸最大的人類帝國因為信仰破滅而四分五裂,短短七十年間宗教、世族、軍閥再度細化分支,上百個教宗、領主、總督、偽皇帝瓜分了龐大的舊帝國領土。那期間,每年都會發生上百起暗殺事件。
最後北方的少數領地投靠梅爾德勳,獲得休養之機,再之後,逐漸由大貴族兼並統一。截止安摩爾離開中陸的星曜曆179年,舊帝國形成北四國,西三領七個還算穩定的政權體,南方依然是經年無休的戰亂。
人類出於種種理由刺殺統治者,動用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即便於刺殺者本人並無裨益。
因此,目睹一個小時前尚立足的高檔旅館轟然坍塌,安摩爾並不認為那是針對召喚師行使的暗殺事件,直白點說吧,目標是岡索大公。
“差一點兒。”
大公的妻子,梅爾瓦夫人撫胸喟歎。出於某種奇妙的直覺,梅爾瓦夫人的看法與安摩爾不謀而合。
岡索大公臉色發白,望向召喚師的眼神猶自驚疑,“幸好您來皇宮了。”
召喚師安之若素,剛剛發生的可怕事件於她而言似乎隻是石子投入大海,一點兒沒放在心上。
“請恕我失陪片刻。”岡索大公下頜緊繃,剛毅的線條透露出昔日將軍的威嚴,“梅爾瓦,好好陪陪我們的客人,我得去處理善後事宜。”
召喚師兀自四下張望。大公離去後,梅爾瓦喚來皇宮近衛長,囑咐他加派人手,留意大公周圍人等,務必保護好大公安全。
梅爾瓦夫人比岡索大公小上兩歲,但看保養得當的姣好容顏,說她三十出頭也無不當。
她喃喃了幾遍,“太可怕了。”餘悸隨著話語飄散空中,在她為召喚師斟酒時,已平複了心情,擺出應對貴客周到且不失親切的姿態。
梅爾瓦探看召喚師的目光猶如端詳離家多年的親人——女兒,或者妹妹。
在移步禦花園時,這種感覺愈發突出。
時值夏初,紫羅蘭、蛇目菊、米蘭和三色堇及金絲桃以皇宮布局種植在看不到邊緣的花圃中,長勢喜人。
她用輕柔的語調向召喚師介紹禦花園的奇花異卉。
“石榴花和金絲桃是前年移植來的,大公特地從南方招募了一批園丁。”
梅爾瓦夫人采下一朵黃色金銀花,送到召喚師麵前,後者低頭望著長探在外如流蘇般的花蕊,抬了抬手。
安摩爾敢肯定,小鬼頭想摸它。
梅爾瓦夫人及時以輕快的口吻中斷了召喚師摧折花朵的意圖:“讓我來幫你。”
她用令人無法辨認的靈敏動作將花朵佩別在召喚師左肩的係帶上,而後展顏一笑,“很適合你。很漂亮。”
安摩爾暗自點頭。
金色中和了斐蘭-林德那雖身在此間卻遊離於世外的隱修士氣質,弧度優美的花蕊流蘇也軟化了小鬼頭那慣常冷漠的線條,為她增添了幾分柔意。
召喚師扭頭看著自己的肩膀,金銀花的芳香恬淡透達,她輕輕咬了咬下唇,視線在梅爾瓦夫人麵上掠過,最後投向遠處的合歡樹。
這時候應該說聲謝謝,小鬼頭。安摩爾代其向梅爾瓦道謝,在心裏。
梅爾瓦用女仆遞來的手帕擦去手上的粉末。她聽說斐蘭女士不善言談,倒也不以為輕忤。“巴登堡氣候比北方其他城市要好,像金絲桃這類不耐酷寒的花卉也能順利過冬。”
安摩爾跟著她們繼續往前走。
禦花園的園丁技藝精湛,多種花卉並植,氣味卻分區獨立,互不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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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和距離十碼開外的仆從漫步在鵝卵石小道上,梅爾瓦夫人繼續向召喚師介紹有關植物的軼事趣聞,間或提到岡索大公。
雖然不曾直言花園是由她和大公一手打造,但夫妻倆所花費的心血卻在話裏話外表露無遺。
經驗豐富的,比如安摩爾,自然能聽出那些隱藏在話語深處、有關二人脾性的自述。
梅爾瓦夫人很會替大公和她自己博取好感,且是以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方式。
比如她提到獨子班揚十六歲生日那天,本約好舉行家庭生日宴,大公因為處理政事遲到了四個小時,等他從公事廳返回寢宮時,母子二人早已就寢。那天夜裏,大公親手拔掉美人櫻下剛萌芽的雜草,將它們擺成道歉的字樣,第二天送到她枕邊。
梅爾瓦夫人解釋道:“美人櫻是班揚的生日花,寓意和睦的家庭。”
她不用確切的詞匯形容丈夫的品格,也隻字不提公事,但效果比平鋪直敘好太多。
召喚師停駐腳步,若有所思地望著那一團團嬌豔的五瓣美人櫻。
梅爾瓦夫人回頭吩咐仆人道:“去看看吾兒今天身體還好嗎?如果可以的話,邀他過來共進午餐。”
她也向安摩爾微笑致意,似乎以為後者隻是仆隨其主的沉默,而完全忽略了報告上的哈夏。
行至湖邊涼亭,梅爾瓦提議稍事休憩,隨後再返回迎賓廳用餐,召喚師默許。
梅爾瓦提起裙擺,隨意地在石砌矮凳上坐下,並拍了拍旁邊,示意召喚師可以坐在她身邊。
換成巴登堡的任何一人,都會把夫人的邀請當做莫大榮光,然而斐蘭-林德卻直勾勾地盯著梅爾瓦的小腹,連帶的,安摩爾也不能有任何回應。
梅爾瓦夫人笑意不變,由著召喚師打量。
足有半分鍾之久,召喚師彎下腰,出其不意地撫向梅爾瓦的小腹。
周圍提心吊膽一路的女仆終於未能克製住,發出小聲驚呼。梅爾瓦夫人將食指豎在唇邊,輕輕地噓了聲。
“毒。”斐蘭-林德說。
她舉著那隻擅自摸過他人身體的手,四下張望。梅爾瓦起初還有些不解,隨後輕拍腦門,從袖子裏抽出一條幹淨的帕子遞給她。
無論在任何地方,小鬼頭這行為都算得上沒禮貌,然而梅爾瓦夫人卻還如此體貼。
唔……梅爾瓦夫人真是個好人。
召喚師大概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在隨後的迎賓廳見到大公夫婦的獨子班揚時,她又一次未經允許、毫無征兆地向班揚伸出手。
“毒。”
梅爾瓦夫人連聽說自己中毒時都未曾變換的沉著霎時潰散,她深呼吸了好幾次,雙手無意識地抓著虛空,試圖尋找依靠,直到女仆上前扶她坐下。
“去、去叫大公回來。”
班揚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繼承了岡索大公的棕色卷發和母親溫和的綠眼睛,比父親矮上少許,但也是高個子。隻是長期病痛纏身,看起來很是單薄,臉色也透著青灰。
他沒搞清楚狀況,見母親忽然間抑製不住的激動,忙來到梅爾瓦夫人身邊,撫順她的呼吸。
“沒事的,沒事的。”
他一邊小聲安慰母親,一邊轉過鎖緊眉頭的臉望著召喚師。不過這表情並非責問她為什麽口出妄言,而是單純疑問。
召喚師推開仆人們方才備好的餐前果汁和甜點,攤開一卷羊皮紙,安摩爾按著左側邊緣,她自己則用手臂壓著右側翹起的邊緣。
「咒力」、「毒|藥」、「惡詛」、「巫附」、「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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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喚師寫下一長串名稱,有近三分之二是安摩爾未曾見過或聽聞過的,她辨識出的那幾個都擁有使人長期遭受折磨而無法查明緣由的力量,光看單詞的拚法便讓人不寒而栗。
梅爾瓦夫人失態地抓緊餐巾,要不是那仿似與生俱來的自矜,恐怕她早就抓住了召喚師本人。
“大人、女士、閣下……”她語無倫次道,“班揚吾兒不是生病,是中了毒嗎?”
召喚師在羊皮紙上劃拉了幾下,劃掉了「咒力」、「毒|藥」、「神罰」及那些連安摩爾也無法準確翻譯的名稱,最後留下「惡詛」和「巫附」,
她寫道:「毒|藥的效用不會持續太久,所以不是毒|藥。」
“惡詛,巫附?”毋論班揚,梅爾瓦夫人亦是聞所未聞,“那都是什麽?”
召喚師用鵝毛筆順滑的羽毛撓弄自己的頭發,看上去好像不知道作何解釋。
“您肯告知症結所在,於大公、於我、於班揚吾兒已是極大惠賜了。”梅爾瓦勉強笑了笑,重新坐正,揚手道,“您盡可當作是家宴,敬請自便。”
話是這麽說,她卻不自禁地失了神,一會兒望望麵色泛起異樣潮紅的班揚,一會兒舉起餐叉在碟盤上遊移。最後,餐刀在瓷盤上劃出刺耳聲響,把她自己嚇了一跳。梅爾瓦丟開叉子,雙手撫摸自己的小腹。
安摩爾感傷不已。她先前還想巴登堡大公治城有方,可沒料到他自己的家人卻長期遭受超然力量之苦。
惡詛,如果她沒理解錯,全稱應是“惡毒詛咒”,而巫附則為“巫力附身”。
兩者類似於用咒語向目標施用術法。不同之處在於,咒語需要麵對具體目標,前兩者卻是可以在暗地裏使用,隻需獲知受術者的姓名,或是拿到指甲、毛發便可長期施用超然之力。
匆匆趕來的岡索大公了解了原委,他也沒向召喚師確認那都是些什麽,隻是讓仆人把羊皮紙的內容原樣抄寫下來,交給禦前學者。
大公一家當真是涵養良好,哪怕召喚師披露了令人震驚的信息,三人隻是短暫安慰了彼此,很快換上自然舒暢的神態,招呼斐蘭-林德用餐。
托仆人們的細心照料,召喚師的用餐禮儀中規中矩。
撤掉前菜,班揚甚至還頗為體貼地問安摩爾:“是否飯菜不合口?”
岡索大公和梅爾瓦夫人快速地交換了眼神。梅爾瓦輕咳一聲,製止他進一步詢問。
然而就在那時,安摩爾感到指尖一麻。
召喚師釋放了控製權。
她以自小接受的標準禮儀持拿刀叉,穩穩地給麵包條塗上蘸料,然後送到嘴裏。
岡索大公跟著妻子咳了聲,把左手放在桌子下。
桌麵微微顫動。
看起來大公夫婦在桌子底下進行了一番拳來腿往。
“咳。”大公清了清嗓子,收整神色,“旅館損失慘重,但萬幸閣下無事。我已經派密探查辦此案,找出幕後主使。倘若閣下願意,您這段時間盡可住在皇宮。當然,前提是您願意。”
召喚師不置可否。
吞下麵包條的安摩爾快速道,“恕我直言,皇宮未必安全。”
大公夫婦一時難以反應,無知無覺的班揚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刺客的目標是大公。”
迎賓廳瞬間大亂。
餐盤燭台跌落、高腳凳摩擦地麵以及大公夫婦二人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一同匯合,“叮鈴咣鐺”地奏響了一支讓召喚師敲安摩爾腦袋的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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