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Chapter: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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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不清哪個更嚇人。

    旅館爆炸案的目標是岡索大公,一隻會說話的哈夏——並且前者由後者親口所述。

    “它……她……”大公最終選用了一個相對中性的代稱,不含任何歧視之意,亦為自己留下餘地,“牠是斐蘭女士帶來的。”

    哈夏進入克裏比足有四百年,成為巴登堡貴族富豪攀比不休的寵物也有三十多個年頭。

    岡索大公幼年時,哈夏在巴登堡尚是嚇唬夜啼小兒的魔鬼。

    掮客從克裏比各地的雙塔城邦買來新鮮哈夏,給它們化上妝,穿上精致華貴的衣服,帶到巴登堡,遊說那些喜歡稀罕玩意兒的貴族。沒過幾年,哈夏價格翻上十倍、二十倍,搖身變作貴族們的新寵。

    岡索大公慧眼識出哈夏真正的用途,從此,它們成了失業工人痛恨的替代勞力。

    然而,單單說話這項足以把哈夏劃出寵物範圍。

    要是派往前海修築城牆的哈夏們開口說話,它們會不會也開始要求權益?

    大公手指插|進濃密的卷發,苦惱地抓著頭皮。

    “牠的口音沒那麽標準,有點像南方人。”梅爾瓦夫人喃喃道。這裏的南方人特指矮人。即使在神智混亂的情況下,她也沒用暗含貶義的“異鄉客”。

    岡索大公眉頭緊皺,空腹喝下一杯暴風烈酒對平複思緒沒有任何幫助。酒精在體內連環爆炸,他隻好三口兩口吞下一塊布朗起司,接著又一口咬掉半塊多子魚餅。

    “爸?媽?”隻有兩個老仆人在場,班揚省去正式化的稱呼,“誰會想害爸?皇宮真的不安全嗎?”

    他還不知道那是一隻哈夏。

    岡索大公的多子魚餅被咬出半圓缺口,他盯著餘下的點綴著紅色紋路的魚餅,決心把關注點放回自己身上。

    畢竟,在哈夏——那位女士——口吐驚人之語後,斐蘭女士迅速離場。仆人回稟說她們去了禦花園。而他是巴登堡的統治者,有必要為了域內人民保護好自己。但首先,他得保護好自己的家人。

    “班揚吾兒。”岡索大公揉揉年輕人的卷發,“沒事的。”

    “爸!”班揚有些氣惱,“那位女士說得很清楚,有人要暗殺你!”

    梅爾瓦輕喝道:“班,別用那種口氣跟你父親說話。”

    “你對他太嚴厲了,梅爾。”岡索擺擺手,“現在,讓我們一家人討論一下關於「巫附」、「惡詛」的問題。”

    ****

    斐蘭-林德情緒不佳。

    好在已經過了氣頭。

    頂著滿頭包的安摩爾嚐試從小鬼頭的呼吸頻率解讀她此刻的心理狀況。

    她不後悔警告岡索大公。對於關愛家庭的人,她帶有失衡的偏愛,而不是羨慕或嫉妒。她很明白這是出自某種補償心理。他們會讓她想起自己的家庭。

    母親總是不遺餘力地表達對她的嗬護,支持她每一項稱得上胡作非為的行動,為她收拾各種爛攤子。

    而她卻……

    「hexia.」

    召喚師把筆記本攤在腿上,拿法杖戳了戳沉思的安摩爾,然後念出了這個詞。和山狸含糊的發音相比,召喚師的念法接近「嗐薩」,中間夾著幾乎可以省略的舌根音「k」。

    嗐克薩。

    動半邊腦子想想,安摩爾在心裏接下後半句話:哈夏不能說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不可言語。”

    看。安摩爾抬眼望天。

    她已經不屑於解釋自己不是哈夏了。

    純粹白費力氣。

    而且很有可能觸動小鬼頭脆弱的神經。

    安摩爾滿足現狀,但不介意回報斐蘭女士的好意,避免對方由於主觀或客觀原因涉足更深層次的危險。鑒於最近她和召喚師形影不離,倘若召喚師遇到危險,她也難以置身事外。

    召喚師讓尖耳朵三號站遠了些,好接受她從頭到尾的打量。

    除了體溫過熱、擁有心跳、對食物近乎狂熱的喜好、會說話等尚未完全統計的異常因素外,她就是一隻哈夏。

    和迄今為止一百四十六個接受召喚從法陣出現的哈夏沒什麽兩樣。

    她無意識地用鵝毛筆輕輕敲擊筆記本,手鏈上閃爍光芒的黑曜石稍後用沁涼的光滑質感彰顯了它的存在。

    斐蘭-林德想到了答案。

    藍紫色光芒倏然熄滅,控製權隨即獲得釋放,安摩爾泄氣似的垮下雙肩,小幅度指了指地麵,“我可以坐下嗎?”

    召喚師揚起眉頭,合上筆記本。

    安摩爾權當這是肯定答複。她提著長袍下擺屈膝而坐,“感謝。”

    召喚師的視線牢牢鎖定著她。

    “我……”

    安摩爾發出第一個音節的瞬間,小鬼頭手一揮,黑曜石再度亮起光芒。於是她保持著半張口的動作——

    這可真像一隻哈夏!

    此後整整三刻鍾,召喚師沉迷於這種類似測試卻又像小鬼頭無意間發現的很好玩的遊戲。

    每當安摩爾試圖介紹她的真實身份,召喚師便會及時打斷她。後來她學會不在釋放控製權的第一時間發言,但召喚師比她更有耐心。召喚師可以一動不動地看她一刻鍾,在她搶答般地說出一兩個單詞後,立刻封禁控製權。

    偌大的禦花園中零散飄蕩著諸如“是”、“你”、“求”、“別”之類突兀中斷的單詞。

    十幾個皇宮衛士和仆人守候在一百碼開外,從不看向這邊,想必是受過大公和夫人的嚴格□□。

    要不是班揚——該地的合法繼承人遠遠喊道:“女士,瑟吉歐-金拇指有急事找您。”——召喚師還不知道要玩到什麽時候去。

    現在,大公一家獲得了安摩爾百分之百的好感。

    給她一段時間,她能想辦法解開梅爾瓦母子倆的「惡詛」、「巫附」也說不定。她來自中陸,那裏有好多地方都是這些惡毒超力的樂園。

    如果有必要,她可以試試用自己的血做解藥。

    感謝母親,要不是那稀薄的古龍血統,瘧疾和蕁麻疹都會要了她的命。但有了古龍血統,安摩爾百毒不侵。

    唔,隻有在不餓肚子時,她才會理智麵對自己的身世。安摩爾懷著一絲愧疚想。

    召喚師牽著她的手,像是好姊妹般並肩踏進迎賓廳。

    大公夫婦把迎賓廳留給斐蘭女士和她的朋友,班揚則以此間繼承人的身份獲得一席之地——是在矮人的強烈請求下。

    禦前學者偶爾會適當地求助一個叫做“萬花筒谘詢公司”的組織,該組織與巴伶貿易互通有無,兩者皆在格格塔爾商會的花名冊上。

    格格塔爾商會就是在克裏比構建了巨大貿易網絡的矮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人商會,現任會長來自北方一個以種植業起家的古老家族:金拇指。通常,會長先生喜歡人們叫他瑟吉歐。

    先是聽到旅館爆炸,然後又從萬花筒谘詢公司收到關鍵詞報告,最後獲知關鍵詞來自皇宮。

    心慌意亂的瑟吉歐差點兒長出第二顆腦袋。

    斐蘭-林德和哈夏分開,但是沒有釋放控製權,於是安摩爾隻能亦步亦趨,隱身於召喚師的影子裏。

    “天塹在上。”瑟吉歐誇張地出口長氣,“雖然知道閣下不會被下三濫的伎倆中傷,但我時時刻刻提心吊膽。”

    他看的是安摩爾。

    站著和一名矮人談話不太禮貌,也不太舒服。在班揚的建議下,四人移步會談區。

    向召喚師表達了關切之意,瑟吉歐轉向麵目和煦的年輕人,攤開一張紙條,“殿下,聽說這些詞是從皇宮傳出去的?”

    “效率還挺高的。”班揚嘟囔道。他對瑟吉歐的身份了如指掌,紙條傳到商會會長手裏並不意外,“沒錯,父親本意讓學者解讀。看來,他們又一次求助了萬花筒。”

    “把疑難問題交給萬花筒是明智的選擇,尤其是這些東西。”瑟吉歐揚了揚紙張,隨後把它揉爛,塞進靴子裏,“幸好學者找到了我們。”

    “我想,”他瞟了眼召喚師,視線流連過安摩爾,“這是出自斐蘭閣下的手筆。”

    “什麽都瞞不過你。”班揚笑道,“瑟吉歐老……老兄。”

    安摩爾意識之海劃過一道可怖的閃電,激起海麵一陣動蕩——瑟吉歐這老家夥在去茉莉鎮的路上喋喋不休,宣稱巴登堡貴族如何為難伶仃灣矮人,這會兒又跟班揚稱兄道弟?

    瑟吉歐像是感受到安摩爾的思緒,朝她(或是召喚師)擺出一副哀求的表情,轉回麵向班揚時,又是一臉凝重。

    “殿下,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會讓您感到不適,但是它很重要,我希望您聽清楚,一字不漏地聽清楚。”

    他這副嚴肅的模樣觸動了在場所有人。

    班揚正襟危坐,召喚師豎起法杖。

    “二十年前,斐蘭閣下曾在南方香梨島逗留過一段時間。她離開後,差點兒讓香梨島變成荒島的瘟疫無藥自愈。”

    “我們——我的意思是,我的矮人同胞們——詳細調查了這次恩典,完整記錄了三百四十名幸存者對瘟疫的回憶。又經過十多年研究,也就是在上個月,才初步確認斐蘭女士無意間提過一次,僅僅一次,她稱呼香梨島瘟疫為「巫毒」。這意味著那次瘟疫不是疾病,而是人為的大規模虐殺。”

    “中毒症狀和您的病症基本相似,像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疾病,它讓人虛弱不堪,隻能成天躺在床上,什麽也做不了。”

    瑟吉歐小心地觀察著班揚的神色,見他沒太大反應,繼續道,“殿下,香梨島同胞沒有您這麽好的條件,沒有全天伺候您的仆人,沒有克裏比各地送來的昂貴補品、藥物。十七年間,統共有一千九百二十八名同胞飽受「巫毒」之苦,受盡折磨悲慘離世。”

    “斐蘭女士和我來巴登堡的前一天,顧問通過記錄碎片圈定了投毒的人選範圍。”

    “目前證據不全,所以我不能給您具體的名單,但其中之一是巴登堡的世襲貴族。”

    班揚靜默地聽著,到這時,他用力地呼吸、喘氣,可空氣好像還是無法進入他那孱弱的身體。

    “其中之一,那麽其餘的呢?”

    矮人痛苦地揪著自己的辮子,“統統來自七尾嶼。我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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