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Chapter: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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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如梅爾瓦夫人所言,明智的水手不會選在這季節出海,風暴隨時降臨。
有經驗的船長也會在看到積雨雲的第一時間掉頭返航,不管它有多遠,又或者會不會中途轉向。
載著巴登堡繼承人、格格塔爾商會會長、斐蘭-林德的中型船離港口不算遠。事實上,瑟吉歐回頭便能看到巴登堡方向的燈塔正打出呼籲船隻回港的信號。
然而召喚師無動於衷。
用不了多久,安摩爾會意識到召喚師看穿了灰色雲團的真實麵目。但在此刻,望著那將海平線染成黑色的陰雲,她隻感受到恐懼——一種能給人帶來實質性寒冷的情緒。
造物主在上,這可是在海裏。
縱然神明也無法抗拒海洋所帶來的無邊壓力。倘若有什麽是諸神亦難駕馭的造物,大海首當其衝。
人之於滄海不過一粟。
神之於滄海——
唔,一鬥粟。
受難以言喻的恐懼所支配,安摩爾打了個噴嚏。囿於限製,那噴嚏隻是鼻腔氣流不太明顯的衝撞。
換句話說,比起人類那誇張的拖長中間音的“啊-啾”,更像是貓科動物的呼嚕。
求生本能曾幾度讓她掙脫召喚師的束縛,但那都是在陸地上。
如今身處明知沒有退路的海洋,無望的求生欲僅能讓她最低限度表達出不滿,除此之外,她仍是一具受控的行屍走肉。
召喚師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傳下指令讓她返回船艙。
主艙升起的火爐驅走了絲絲冷意。安摩爾後知後覺地發現,讓她感受到寒意的不全是恐懼。
行船駛入外海,仿佛一下子從夏季進入冬季,毫無過渡。
置身室內並不能緩解安摩爾的冷意,她一下接一下地打噴嚏。
班揚起初躺在榻上昏昏欲睡,安摩爾在火爐邊站定,他也坐起來,吃力地取下爐子上的鐵壺,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你不是哈夏,對嗎?”
班揚攏了攏毛毯,用那雙酷似梅爾瓦夫人的綠眼睛望著她,“母親說你是哈夏,你知道,斐蘭女士曾在底特裏長街寫明過你的身份。”
安摩爾回他一個噴嚏。
班揚好脾氣地笑笑:“斐蘭女士,果然如傳說般不可思議。”
無論岡索大公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到這會兒,藥效也差不多退去了。他的臉上又泛出近乎哈夏的灰色死氣,後背靠在艙壁上,時不時打著寒顫。即便離火爐僅有咫尺之遙,他呼出的仍是白氣。
安摩爾又有些同情他。
木炭中添加的天然香料中和了刺鼻的煙味兒,小小一方艙室彌漫著使人安定的清香。
她垂目望著搖曳上騰而後倏然回轉的火舌。餘光瞥見火爐旁那隻用厚亞麻布遮蓋的藤條箱,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麽,它很吸引安摩爾的注意。
“謝謝你。”班揚忽然道,“讓我知道我不是母親的拖累。”
縱然宮廷醫師未曾在繼承人麵前坦言,但傳聞無處不在。班揚必定從仆人或是廷臣口中聽說,是他天生的疾病拖累了梅爾瓦夫人,導致夫人無法生育新子嗣。
班揚繼承了梅爾瓦夫人溫柔、悲天憫人的綠眼睛,比他母親更敏感。雖然和他無關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仍然會想法設法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好像這麽做能減輕別人的痛苦。
遺憾的是,除了為他和關愛他的人徒增傷感,這份好心腸沒有任何作用。
垂影自憐了片刻,班揚加了條更厚實的白羊絨毯,換上談天說地的輕快語調:“嗨,要我看,我們正在外海領域往北方行進。越往東北,越靠近極寒天塹。過了七尾嶼,你甚至能看到空氣結冰。”
他啜了口熱茶,道:“你肯定在想,我這樣的人恐怕生下來就沒出過皇宮,這番話未免大放厥詞了,對不對?”
安摩爾抬起眼簾,傳達出“並不盡然”的意思。
“以前七尾嶼和巴登堡的關係還沒那麽糟,直到我七八歲的那會兒兩邦仍算是很好的朋友。畢竟,北方群島是在七尾嶼的主導下自願歸附巴登堡,歸附我的父親。南方商人帶來很多奇珍異寶,但華而不實,北方人民更需要木柴和糧食。他們拿鯨油和我們換,還有珍珠。”
“我有一位老師,很早很早,在我沒出生之前就擔任皇宮占星師,觀測星象,通過星辰移動判斷極寒天塹的走向。他總能測準雨季什麽時候來,具體到哪幾天。洋麵什麽時候結冰、又是什麽時候消融。”
“他出生在群島最北方的祖爾島,那裏一年有兩百天冰封期。但海神賦予了祖爾島最肥美的鯨油。老師說,他的同胞們用鐵鍬開鑿冰地建造住所,用鯨油照明取暖,乘冰塊出行。老師就是坐冰塊從祖爾島一路往南來到巴登堡。”
“我出生之後,他轉而向母親和我傳授星象知識,不再親自做演算。”
班揚嘴唇發青發烏,船在飄搖中劃開海麵去北方,降溫幅度越來越明顯,小小火爐已無法為船艙帶來暖意。
或是風暴將至,亦或是確如班揚所說,極寒天塹帶來了森森冷意。
班揚打了個噴嚏,安摩爾接著打了一個。
“老師,咳,我跟著老師的講述走遍了北方。所以我告訴你,隻要在外海航行,越到北方越冷。就算是在夏季!”
班揚揚起手,做出強有力的肯定手勢。
接著,兩人打響了沒有裁判的噴嚏比賽。
召喚師在班揚稍占上風時步入船艙,她也凍得鼻頭發紅,配合那副被冷風吹僵的表情,活像是在和寒冷鬥爭中敗下陣來的勇士,從頭到腳寫著不甘。
不過相比室內二人,召喚師好多了。至少那雙手還有點暖意。搭在安摩爾肩頭,觸碰到她頸部皮膚,讓安摩爾感受到久違的溫暖,比火爐的暖意更甚。
沒錯,召喚師把梅爾瓦送她的鬥篷慷慨地借給了安摩爾。
約是鬥篷上猶帶召喚師的體溫,一個狠狠但愜意的哆嗦後,安摩爾奇跡般地停止打噴嚏。
“啊,要是我沒認錯,那也是祖爾島的海龍皮做成的。”班揚顫巍巍從毛毯裏探出一根青紫色的手指頭,“把皮鞣成絲,一層又一層編織起來,比普通毛皮暖和多了。皇宮也隻有三件。”
他撥開兩層毛毯,露出他身上淡褐色海龍皮衣的一角,然後又飛快地把自己裹緊。
“過、過了這段就、就好了——啊!啾!”班揚揉揉鼻頭,“極寒天塹今年轉得比較慢。”
召喚師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手指輕輕敲擊膝蓋,像是在推算什麽難題。
凍僵的腦筋慢慢有了消融的跡象,安摩爾遲鈍地捕捉到班揚後一句話帶出的深意。
自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打獲知克裏比是東域邁哈洛維奇,她早就放棄探究它的神奇之處——反正隻要回了中陸,把東域並非世界盡頭的消息傳開,有一大把地理學家探險家願意探訪東域,寫上五百萬字的東域人文風情。
然而克裏比看來不願放過她,總在不經意間帶給她驚喜。
天塹會轉?
嗯?
班揚看出了她的疑惑,給自己添了新茶,“你知道的吧?”
安摩爾反問道:“知道什麽?”
話一出口,她驀地扭頭看向慢悠悠喝茶的召喚師,頸椎傳來一陣牙根泛酸的咯吱聲響。
臭小鬼!
根本和克裏比一個脾性。
“四季變化源自天塹的運轉。”班揚虛弱地咳了兩聲,“柳真老師的理論。”
“不,不知道。”安摩爾搖頭。她在召喚師身旁盤腿坐下,調整好姿勢等待班揚說明。
柳真的名字有點耳熟,安摩爾隱約記得在哪裏見到過。
那種翹首以盼的姿態似乎觸動了召喚師。
她停下憑借敲擊韻律進行的推演,拿起法杖,挑開藤條箱上的厚亞麻布。
安摩爾總算知道這隻神秘箱子為什麽散發著吸引她的無名魅力。
箱子裏裝滿了鱈魚條、醃鯡魚、熏鮭魚和奶酪魚子醬!
她伸長手去抓那閃爍著金黃色澤的炸鱈魚,再也無暇關注四季和天塹。
召喚師依然慢吞吞地喝著那杯好像永遠也喝不完的茶。煙霧嫋嫋間,斐蘭-林德的臉上綻放出一個模糊的笑容。
“柳真-漢弗萊老師編寫了《克裏比限製條令》。”
望著大快朵頤的安摩爾,班揚語調低沉,卻帶著隱約笑意。他緩緩躺下來,將自己縮成一團,期冀藉此捱過冰凍路段。
船艙不大,留在這兒比回濕冷的床鋪好多了,點火取暖也不必擔心引燃他蓋著的四五層棉被毛毯。
“等到了晚上——”從小憩中醒來,班揚開口打破沉默,“我可以觀測星象。”
召喚師從火舌上移開視線,麵帶疑惑。
“我想,您是這個用意吧?”班揚問召喚師,“若在內海則無此必要,行船隻要沿著海域分界線往北就好了。但外海航行,星象師不可或缺。”
“不是。”
到了海上,這是召喚師首度開口。
“那您是為什麽要帶我?又為什麽要走外海?”班揚不解道,“瑟吉歐老、老兄不是說掛著聖靈協會的旗子可以避免衝突嗎?”
“走外海是因為能更快到達鬆尾島,我的殿下。”矮人應聲而入,“倘若敵人有心追獵,別說掛旗子,斐蘭女士在場也沒什麽用。”
他哭喪著臉轉向召喚師:“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七尾嶼會派猛禽達卡瑪來迎接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周四入v,給冷題材爭取點曝光率。
低頭(。﹏。)
趴_(:3」∠)_
躺平(*/w\*)
不會賣萌,不賣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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