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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淮!”
就在顧淮完全放棄抵抗,快要徹底窒息的時候,耳邊突然炸開了一個人的聲音。同時自己的身體被人大力得拽開了,顧淮一下子就驚醒了過來。
他有些迷茫,那一瞬間似乎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何地,一臉惘然地看著眼前的人事物,仿佛有一層濃霧蒙在麵前,使他看不清熟悉的人。
忽然間便有一張稚|嫩的臉撞進了他的眼中,顧淮眨了眨眼,有些恍惚地揉了揉眼睛,最後不敢確定地訥訥喊出口,“尚止……?”
尚止雖然平時麵上都毫無表情,但像現在這樣陰森得可怕的臉色還是十分少見的。他並沒有回答顧淮的話,隻是轉過身去看被自己直接推開了的史馨如,眼神十分陰鬱。“本王倒真是長見識了。”
他又看向正扶著史馨如一臉無奈的顧世安,“你也認為小淮害死了你們的寶貝兒子?”
顧世安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隻是許久後輕輕地搖了搖頭,幅度小得可憐。
“孬種。”尚止直接抓起顧淮的手往外走,卻受到了來自對方小小的阻力。他回望一眼,便看見顧淮紅著眼眶朝著自己搖了搖頭,轉過身看向生養自己的父母。
“爹,娘。”顧淮輕聲開口,還未接著說話,被顧世安緊緊扶住的史馨如就直接“呸”了一聲,“我不是你|娘。”
“……”顧淮聞言竟還笑了笑,他看向自己的父親,“父親,自小到大,我便知道您二位最疼愛的是哥哥,我從不奢求你們能分出一點點關懷與我。但是我也不灰心,因為哥哥卻是一直十分愛護我的。”
“哥哥自小|便是華京聞名的神童,您二位對哥哥寄予厚望,我十分清楚。本以為我直取三元後,可以彌補你們一絲半毫的遺憾,我還記得當年我醒來之後,您讓府中的下人喚我三少爺……可是我還是太天真了,我……”
顧淮突然說不下去了,他看著自己曾經多麽濡慕的父親,竟一時有些哽咽。他忍住自己心底的軟弱,看向了史馨如,“您……我會一直記得,在那次夜歸時,您對我的問候。”
“問候?”史馨如冷笑一聲,“哦,我知道了,大概是梅朱自作主張傳我的意思去的吧?真是好笑,你是我什麽人?問候?”她這會樣子卻不癲狂了,隻是眼中還偶見閃過一抹紅光。
“隨便您了。”顧淮轉過身不再看這兩人,“父親,世子之位,兒子贈您。您願意要也可,不要也可,隨意吧。反正我不會讓他落在二房的。”
他緊緊地反握住尚止的手,“您二位認為我是害死哥的凶手,該怎麽想便怎麽想吧,我想,我以前如何想如何做與二位無關,今後我當如何想如何做,也請二位繼續不理會了。”
“再見了,父親,……母親。”
他的話一落,便頭也不回,往外而去,直接離開了二人的視線。
尚止一直安靜地跟在他身邊,擔心顧淮不開心,他也沒說什麽話。卻不想顧淮出了書房後,直接便開口問他,“你怎麽回來了?”
麵色如常。
尚止搞不清他是真的放開了還是故作冷靜,隻得老老實實地回答,“接了密令,改道西南,便順便繞了下華京。”
一旁掛樹梢上的暗衛們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那個看了顧淮日常報告信後各種拖延行程,一接到皇上聖旨立刻就往華京方向跑的主子是他們看花眼了咯?怪他們咯!
這邊他們實在吐槽無力,顧淮卻微微笑了。“繞道西南能繞回華京,也是不易。”
暗衛:顧大人英明!
尚止卻麵不改色,看顧淮似乎真的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裏,不免有些擔心。他側過身,直勾勾地盯著顧淮,“其實我是因為想你了,才回來的。”他不自在地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我擔心你。”
顧淮一愣,看著麵前的尚止,不自覺突然有種尚止長高了些許的感覺,他對視上尚止的眼,裏麵是他隻在此人眼中見過的認真,和真切的擔心。他抿了抿唇,“……有什麽好擔心的。”
“你沒事吧?”尚止最終還是問出了自己的擔心,手緊緊地握緊了顧淮。
聞言,顧淮慢慢收回了笑容,“沒事,挺好的。我軟弱了太多年了,也背負了自己的期望太多了。隻是今天忽然覺得,已經沒必要了。”他停下了腳步,往回看了看顧世安的書房,“突然之間,我隻是發現,無論如何,在他們的心中,在我自己的心中,我永遠無法替代,甚至說是稍微補上些許哥哥離去的缺陷。”
“你不需要去代替任何人。”
“我也覺得。”顧淮笑得十分釋然,“既然他們從來不認可,我又何必再去做不必要的事呢?他們認為我害死了哥哥,我認為是杜家人害死了哥哥,我們要報仇的對象不一樣,沒必要再牽連下去了。”
“那你——”
“唔,多好的離開衛國公府的時機,不是嗎?”顧淮看著這偌大的衛國公府,“再華貴的人和物,也掩不去這座府邸的敗落了。或許數年之後,也再無衛國公府了。”
衛國公公爵位世襲罔替,五代之後降級襲爵,至顧洲一代已經五代。顧世安功績平平,原級襲爵的可能已經近無。如無意外,一代之後,衛國公府就要降等成為侯爵府了。
“去我那?”尚止聞言,眼睛突然發亮了。
顧淮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沒說什麽,隻是挑了挑眉,“王爺不忙嗎?不是還得趕去西南查案子?”
尚止立即又恢複了小棺材臉。
二人之間便忽然沉默了下來,彼此都十分有默契地避開了史馨如話中隱隱透出來的令人無法接受的事實。
一路無話,顧淮正打算帶著尚止回客樓坐坐,就看到安湘和常旻從客樓的方向跑過來。安湘臉蛋看起來顯小,但跟半大不小的常旻比起來,身高竟然占盡了優勢。但卻見常旻小個子長|腿卻跑得溜溜的,直接衝到了顧淮麵前。
“少爺!您是要收了他當新的書童,不要常旻了嗎!”常旻年歲並不大,聲音聽起來怪委屈的。他這話剛完,安湘臉上立即奉獻了一個大寫的不屑,“什麽叫書童?我可不是出賣苦力的人!我靠才幹做買賣的!”他說著直接告狀,“你這是欺負新來的啊!老大,這小子還搶了我靠才幹終於拿到的大獎品哦!”
“常旻。”顧淮靜靜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常旻看了看自家少爺,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伸手,將一封信封遞給了顧淮,“……我是看他剛才在客樓裏拿著這東西鬼鬼祟祟的。少爺,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隻是想起上次杜姨娘陷害你的那什麽也是情信之類的……”
“我沒有責怪你。”顧淮打算摸|摸常旻的頭順順毛,剛上手另一個毛茸茸的頭便頂了過來,顧淮的手沒刹住直接撫了上去,底下的人立即露出了被順毛的舒適表情,簡直像隻被撓了下巴的貓咪。
顧淮看著尚止這幅模樣,簡直差點要笑出聲,“尚止?”
尚止突然一愣,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做了什麽沒臉麵的事。不過數息之間,他立即恢複了往常的表情,往樹梢那邊冷冷地撇了一眼,那裏忍不住笑得已經半棵都在顫抖的樹立即不動了,幾片明顯被人為揪下的葉子悠悠地落了下來。
暗衛:老大真難伺候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能不能活過明天!不行讓我先笑笑哈哈哈……
而顧淮的腦海裏,遊吾已經完全止不住笑了。連係統麵板都跳了出來。
顧淮:……
他輕咳兩聲,然後假裝不經意地伸手摸了摸尚止的頭發,嗯,手|感不錯誒。
尚止:“其實,剛才,嗯……”
顧淮:“嗯?”
尚止:“……不,沒什麽……”
常旻倒是沒明白這些人在樂些什麽,他並不知道尚止的身份,隻是看身高和長相,再看看安湘,懷疑少爺就是喜歡這一口的,一時之間到糾結起來,要是少爺讓自己獻身,自己同不同意呢?
“老大,如你所想,天子金口玉言一開,顧夫人終於將一萬兩拿出來了。”作為唯一按完成質量辦事拿錢的人,安湘十分嚴肅。“希望老大您能遵守我們之前的約定。”
“自然,你的雇資不會短缺。”
顧淮慢慢地將信封中的銀票抽|出來,上麵不多不少,一萬兩白銀的銀票,存錢的錢莊還是沈老夫人留下的那些店鋪之一。他眯了眯眼,看來杜璃玉是想著顧瑀這事了了後,再利用身份將這一萬兩從錢莊上銷去。
杜璃玉大概是以為這一萬兩的錢票,數百十人分,京兆府尹也得忙活好些時間。這沈老夫人的錢莊,衛國公府的人卻是素來會去逛著尋摸些油水的,想要銷去銀戶,或是背地裏吩咐幾句,再容易不過。
可惜她不知道,這錢莊已經直接到了顧淮手中。
“一萬兩白銀,嬸娘真是有錢。”顧淮彈了彈信封,一副財迷的樣子,看了看尚止,“再加上從奶奶那裏繼承而得的鋪子,尚止,我現在是有錢人了哦。”
他慢慢地靠近尚止,“要不要我包養啊!”
尚止眯了眯眼,看著顧淮手中的信封,突然問道,“你打算什麽搬走?”
顧淮一愣,回答:“三日之內吧。”
“小淮搬家當天,將我庫裏的三箱黃金呈上為喬遷之禮。”尚止語氣平波無痕地吩咐,似乎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一旁的樹梢微微動了動,已接收到了主子的命令。
顧淮:……
他看著尚止的眉眼,明明還是沒有任何波動,但他卻似乎從中看到了小尚止傲嬌的小眼神,一副“我比你有錢多了,我包養你!”的表情。
“好了,再搬家之前,我們再去看看好戲吧。”顧淮長籲了一口氣,直接與眾人走向了西苑。方一出東苑,這些人便被一些下人圍了起來,都是各種殷勤地路過,不經意地發現了顧淮腳下踩到了樹葉之類的,提醒之餘有人幹脆俯身撿起來,還順帶幫顧淮擦了擦鞋子。
而一路到了壽安院,門前通傳的小丫鬟自然不是當年那位,卻也不敢對顧淮多放肆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但還是表示要進去請示一下老夫人。
隻是小丫鬟進去沒多久,出來的卻是氣勢洶洶的顧芷儀,一上來就打算掌摑顧淮。顧淮的萬年擋箭牌尚止哪裏能允許,他這人對小姑娘也沒啥憐香惜玉的想法,一掌就直接把人推地上了。
顧芷儀被推倒在地時一臉驚愕,隨即反應過來便是破口大罵,“這是什麽下格東西!竟敢推我?”
“雖然上一個罵這位的人,目前還活得好好的。”顧淮一副與其不相幹的語氣,“但是二妹妹,你我可不敢保證了。”
“你——”顧芷禮向來都是衛國公府的千金小姐,這些日子眼看著親祖母被氣病,親|哥被害鋃鐺入獄,親娘因這些事兒整個人被攪得昏頭昏腦,她如何不厭惡麵前這個罪魁禍首!“你還有臉來見奶奶!”
“我自然有臉。”顧淮十分坦然,“你現在往這府裏走上一遭,自然會知道,沒臉麵的,都是二房的。”
“顧淮!”顧芷禮被戳到了痛處,不過是一個午間的時辰,她醒轉過來時,往日自己院子裏那些低眉順眼地小丫頭片子們都鬧騰了起來,有一人竟然在自己氣不順甩了她一耳光時直接摔攤子說走人不幹了!
走?一個賣|身契在衛國公府的賤籍女能走去哪?讓貼身的侍女去看了,竟是往東苑而去!
這讓顧芷儀覺得自己簡直被狠狠打臉。她直接便跑到了壽安院想跟祖母哭訴,卻聽聞了衛國公世子之位易主的消息!
此時她卻忘了,他的父親從來都不是衛國公世子,便也從來無世子位易主一說。
再者卻有祖母已被氣病數日,自那天暈倒在衛國公府門前後,躺在床|上後身子便一直不曾爽利過,這人老了,病來如山倒,病去何止如抽絲。幸而還有些跟久了的一如趙嬤嬤這樣的忠心老人一直跟前伺候著,也算得幸。
還有哥哥再次落獄,母親得了皇命,將房中的體己甚至取了公中的一些值錢物件去了當鋪,方湊夠了一百萬兩白銀,還了懷了哥哥骨肉的婊|子欠下的巨債!顧芷儀此時的內心已被怒火焚盡,卻怒極反笑起來。
“顧淮,你當真使了小手段,陷害我的家人後便可高枕無憂嗎?我隻奉勸你一句話,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她獰笑一聲,“祖父屬意我父親為世子,你不過小小把戲欺瞞了聖上,一則聖上知曉真|相不會輕易饒恕於你,二則祖父也不會寬容你的胡作非為。且看報應不爽!”
顧淮看著顧芷儀這副一如往常般天真無邪的表情,也笑了。“呈妹妹貴言,為兄便將你的話原封贈還於你。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也希望你能將此話與祖母,二叔和嬸娘好好說道一番。”
顧芷儀嘴緊緊繃緊,“且看來日!”她一甩袖轉身,眼眶卻瞬間紅了,“祖母不歡迎你,你還是走吧,好自為之!”說著她疾步回了壽安院內。
通傳的小丫鬟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顧淮,有些為難,“少爺……”
“無礙。祖母既然身體不適,孫兒改日再來請安便是。”顧淮依舊微笑,轉身離開了壽安院。
回到壽安院的顧芷儀卻是再也忍不住滿心的辛酸,“哇”一下子哭了出來。在世十五載,她何曾受過這等委屈!她透過窗戶,恨恨地望向顧淮離去的方向,雖已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但她卻還是將想象中還留在那的顧淮閃了無數個耳光,“……真是辱我二房無人!可別忘了,我父乃當朝戶部侍郎,他顧淮不過一小小通政,還想和我二房鬥?”
一旁的貼身侍女忙應和著自己的主子,“是是是,我的好主子誒,你可別傷心了,為了這些隨處蹦躂的小人,氣壞了自己身子,得不償失啊!這種小人物,老爺一隻手指便能碾碎了!”
顧芷儀聽了這話心裏熨帖不少,卻在此時,外頭又傳來了消息,有丫鬟嬤嬤們在走動,說是又有聖旨到來,顧二老爺挨了帝王訓,似乎還被停職了雲雲。
她愣了一愣,差點沒暈厥過去,最後卻仍是撐了一口氣,問身邊的侍女,“……聽聞過些時候,太後宴席上要給皇子們擇妃,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