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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國公府作為大尚三大國公之一的府邸,單單用美輪美奐、金碧輝煌等詞實難描得其華貴一二,更難能可貴的是,外邊人遠看羨慕其宏偉,內裏的人卻能賞得其間庭院小徑,花水相應之風情。若是這國公府願意開放予華京人士入府觀賞,絕對能成為與朱雀門外小竹林齊名的幽會聖地。
尚止朝直愣愣掛在樹梢上,盡管已經很好地掩藏了身跡,但仍是輕易讓尚止察覺到存在並為之不爽的暗衛丟了個眼色,便可見樹梢如有風拂過,稍稍搖動後,枝椏揚了揚,似乎些微輕了些。
和暗衛們相處也有些許日子了,顧淮也感受到了那些人的離去。他想了想,讓常旻和安湘也離開了。
此時他們正在一處東苑的幽深花園中,旁有一處小亭子。顧淮不禁微笑,走到了那亭子邊,輕輕地敲了敲桌麵,“不知道那隻小貓現在怎麽樣了?”
尚止也走了過去,眼底也微微浮笑,麵上依舊不顯,隻是撇了撇嘴,“不知道有個人如今是否有佳人美酒相伴,更兼有花生小米佐食?”
“尚止。”顧淮突然看著他,“你知道我當初怎麽發現那隻小貓的嗎?”
“嗯?”
“因為聞到了貓膩味。”顧淮靠近尚止,還認真地嗅了一嗅,“一股冷香味。”
對方靠自己太近了,饒是多了一世記憶的尚止還是無法完全坦然,臉上倏地全紅了。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顧淮,這個距離微微仰頭,他甚至能看到對方臉上微微的絨毛,在陽光之下,通透得令人窒息。
他心中頓時生出一股勇氣,一腳踩上了亭子中的石椅,頓時便比對方高上了大半個頭。趁著顧淮訝異抬頭的瞬間,他直接撞上了顧淮的唇。
四唇相對。
許久,顧淮慢慢地往後退了一步,挪開了尚止近似僵在那裏的位置,看著對方那紅到了耳根的一張臉,突然就笑了出來,“嗯?”帶上了綿長的尾音。
“嗯。”尚止眨了眨眼,然後舔了舔唇,唇角都不禁勾了起來,還使勁地想要板著臉維持自己的上位氣息。
他輕咳了一聲,“嗯,睿親王府還缺一個主人。”
顧淮摸了摸下巴,“我的新家也剛好缺個主人。”
二人相視一眼,顧淮看著尚止稚嫩的小臉,突然覺得……自己莫非真的戀童?禽獸啊!
尚止默默地想,加上上輩子的年齡……莫非自己戀童?禽獸啊!
兩位禽獸又移開了視線,不過一瞬間,旖旎氣氛消失了無影無蹤。
嗯,還是等對方及冠後再說吧……
“咳咳,你什麽時候去西南?”顧淮輕咳兩聲,問起正事。
尚止這次是真的徹底恢複小棺材臉了。“馬上。”
“送你?”顧淮感覺到對方似乎氣息消沉了些許,想了想將對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再輕輕地放在了地上,卻看到尚止表情沒什麽變化,但是眼睛裏卻滿是不能接受的神情。
自己竟然被抱起來了……尚止努力正了正臉色,揮散腦海中拂之不去的那種自己竟然像個小孩一樣被抱起來的詭異感,板著臉點點頭,“走吧。”
二人剛出了這個人煙稀少的小庭院,便被衛國公府的巴結大軍發現了。尚止也不耐煩與他們周旋,直接摟過顧淮的腰,一個躍起,便翻過了衛國公府高高的院牆,隻是翻過牆後準備降落時卻因眼前突然出現的人拐了個彎,差點把懷中的人給摔了。
他的臉一下子更板了,黑壓壓地沉默著將顧淮放下,才轉身去看那人。方才那時候他翻過來時這個人明明還在挺遠的一角,發現了他們兩人之後眼中一下子就亮了,還迅速地跑了過來……他眯了眯眼,覺得眼前這人似乎有些眼熟。
這時候他便聽到顧淮的聲音,“齊……公子?”
尚止的臉快黑成鍋底了,麵前這人不是個女的嗎?什麽公子!
眼前這人便是尚止的前世情緣齊小儷了,顧淮十分驚訝會在此處看到她。此時的她一身紅裝,模樣十分精致,看著倒是有幾分配得上王妃的姿色了。
齊小儷看到顧淮眼睛更亮了,她隻是受不了家中嫡姐氣跑出來,卻沒想到能遇上自己的男二號!果然小說主角的光環是絕對強大的,她就說自己穿成了《庶女王妃:王爺莫要追》這本書的女主角,怎麽會隻是個在小小的興伯府中跟一群後宅婦孺宅鬥的命!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
她忙理了理鬢發,雖然書中的女主角最後成為了睿親王妃,但以現在的自己來看,明顯顧淮更有投資潛力。她微微一笑,“顧公子,上次無意以男裝欺瞞於你,還望莫要怪罪。”
上次?尚止感覺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顧淮回以禮貌的一笑,“出門在外,方便行事而已,在下並不拘泥於此。”
“顧公子好氣量!”齊小儷笑得更加燦爛了,此人行事豁達,眼光開闊,果然是自己看上的款式!“二位這是……”
顧淮張口正想說什麽,尚止卻直接插嘴打斷了,“與你何幹?急事,麻煩讓道。”
齊小儷沒想到這睿親王這麽霸道不講理,直接就開口駁了回去,“誒,那本姑娘和顧公子聊天,又與你何幹?急事,麻煩讓道!”
尚止作為大尚王朝第一親王,平時板著的那張臉可不是光就板著好看的。他皺了皺眉,消失了好一段時間的暗衛突然出現,直接就抓起了齊小儷,伴隨著女子的尖叫聲越來越小直到不見,暗衛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齊小儷的身影也徹底消失在兩人的眼前。
這討厭的人是哪裏認識的,尚止正想問顧淮呢,就聽到顧淮聲音十分平靜地開口了,“王爺與齊姑娘倒是緣分不淺。”難得回了趟華京,翻個牆都能遇到對方,果真是前世夫妻的原因嗎?
“難道不是你認識的人嗎?實在抱歉,有點吵,他們就自作主張給送走了。”尚止憋了憋氣,唇角的弧度都不自覺微微拉平了。
顧淮啞了,良久忽然長籲了一口氣,拍了拍尚止的肩,“挺好的,我也覺得吵。”
“嗯。”尚止握住顧淮的手,“走了。”
“嗯,來日再會。”
“來日再會。”
衛國公府內外,風光正好。
如此風光秀麗的日子裏,對於另一些人而言,這些日子卻隻能用“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來形容。杜家人以及許多攀附或者聯結杜家的人,感覺這些天簡直就是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了。
從惠貴妃一路降級開始,如今降至杜妃一位,雖聽著還有個妃位,但與以前後宮實際掌權者的身份簡直天淵之別。再不說雖目前後宮之中再無妃位之上的嬪妃,但同是妃位的妃子中,以賢、良、淑、德四妃為首,而如今的杜妃別說在四妃之中占得一席之地,如今她的地位甚至都比不得一般有封號的嬪妃。
惠貴妃的失勢,直接導致了一大批杜家親戚門生開始了從仕生涯中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其中有更多的人因為還未混到官位升遷能記入吏部考核的小吏,直接就被以前便看他們不順眼的同僚直接尋了錯處給踢出衙門了,一時之間,大尚整個官場竟肅清不少。
沒人去猜測杜妃此時該恨得麵目如何扭曲了,就連此次受牽連最嚴重的衛國公府二房都被更多的,直接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亂糟事折騰得心力交瘁。
衛國公府內,衛國公顧洲正看著聖旨,久久怔愣。他年歲不算大,正逢花甲之年,在大尚的高層官員中不算最年邁的,但身體卻不算最健朗的。人說難得糊塗,糊塗長壽。有時候衛國公也在想,自己難道是糊塗過了頭,反而活不長久了嗎?不然為什麽他總是時時刻刻有種身體被掏空的感覺呢?
作為一府之主,衛國公在府中向來是不管事的。大約也是因著現在帝王性格的原因,建元朝的臣民們自建元五年後便如同斷了犯亂之心一般,國泰民安,直接導致管軍事的兵部完全無甚大事需要安排。也幸得如此,衛國公這種性格才能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待了這麽多年,還沒被人捋下來。
但是現在帝王卻駁了自己請立的世子人選,且直接指定了另一人……莫非這是厭棄了自己的意思?他腦子有些繞不過來,活動不開,想了一會兒,又繞回了原來的念頭。
就在此時,外麵卻傳來了敲門聲。
衛國公雖在府中不管事,但卻是極有威嚴的,向來沒什麽人會來打擾他。他這時還沉浸在一團自己攪出來的亂麻中,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了敲門聲,看著一貫跟在自己身旁的老管家也不在,便親自開口,“何人?”
“祖父,孫女芷儀。”
芷儀?衛國公想了好一番,才記起似乎是世平的女兒,便又開口,“進來吧。”
顧芷儀朝身後的小侍女點了點頭,便懷著滿心的忐忑,獨自進了衛國公的書房。一進屋,便看見自己的祖父手中捧著金黃色的聖旨,她立即猜到了那該是冊封大伯為世子的聖旨。
心中繞了千百個來回,歲從母親那裏聽聞,祖父是應了奶奶的要求,請立父親為世子,但她還是不敢確定這個自小便不甚親近的祖父心中的想法,於是還是謹慎著語氣詢問道,“祖父,您現在可有空閑?”
自來都說抱孫不抱子,衛國公卻是別說兒子們,連自己的孫輩都沒怎麽親近過,現在看著自己鮮活的小孫女,倒還覺得有些意思,於是稍稍鬆懈了臉色,語氣也溫和不少,“芷儀啊,爺爺無啥緊要事,你是有什麽事嗎?”
“……爺爺。”顧芷儀緊張地不行,她的決定,父親和母親鐵定不能同意,她也隻得來求一求祖父,成敗在此一舉。她張張口,想著鼓足勇氣一口氣說了,卻被突然的敲門聲直接打斷了。
衛國公抬手示意顧芷儀暫停一下,“何人?”
“爺爺,孫媳婦東安。”門外安西郡主還算恭謹的聲音傳了進來。
聽到是向來與自己不對付的嫂子聲音,顧芷儀的臉色一下子都臭了。
自己那撞了大運的孫子娶了東安郡主,衛國公還是記得的,他也摸不著今天這些小輩紮堆來尋自己的原因,便讓東安郡主也進來了。
東安郡主可不是顧芷儀那種做些事唯恐別人發現的人,她大搖大擺帶著幾個婢女就進來了,一進來業不等衛國公問,直接就開□□代了,“爺爺,我稱您一句爺爺,這府裏頭我敬佩的人不多,您算得一個。東安向來最羨慕如您這般的看客性情,奈何自己卻是忍不得的脾氣,若出了些許幹係,便要親自下場,實在當不得看客。”
她說得幹脆,讓場上的人都完全沒猜到她接下來的舉動。隻見東安郡主將一張紙直接拍到了衛國公的書桌上,“爺爺,這大概是東安最後一次喚您爺爺了。定親之前,我便與顧瑀、顧二夫人都有過君子協定,婚後即便無子,五年之內也不得納妾,五年之後再觀究竟。如今我與顧瑀成婚尚不到五載,顧瑀和顧二夫人便尋來了一紅塵女子,且懷有五甲。”
“東安雖非男子,卻也願有君子之姿態。和離書在此,家父已同意。現今顧瑀仍在牢中,生死之際,這等小事便不去惹他旁加心煩了。再有老夫人和顧二老爺顧二夫人,實難溝通,隻得與爺爺談起,爺爺且勞煩您,若顧瑀還能出來,讓他簽了和離便是。”
東安郡主這一番話劈頭下來,說得爽快,卻差點沒讓顧家祖孫傻了眼。這東安郡主,竟是要和顧瑀和離!
顧芷儀經了這些日子的人情冷暖,也懂得了身份地位不同帶來的天差地別,還想著若祖父這邊行不通,便去求一求這位高貴的嫂嫂!
杜妃大權已去,若是再沒了西南王府,衛國公二房還有何翻身的機會!
但東安郡主明顯不是來征詢二人意見,她話撂下了,完全都不給人開口反駁或者爭執的機會,一個轉身,幹脆利落地出了書房。
衛國公慢慢地拿起那和離書,突然直接又摔回了書桌上,“顧瑀怎麽了!”他這些日子正在跟戶部周旋軍費的事,完全沒注意家中又鬧挺出了什麽事情,難得回一趟府中,這東安郡主竟要求和離!
顧芷儀看到祖父似乎是發怒了,聲音都不自覺壓低了,訥訥開口,“哥哥……哥哥被人汙蔑,現在進了內務府大牢。”
“何人汙蔑?還是內務府的大牢?”衛國公都想好了去刑部撈人了,沒想到竟是去了內務府的大牢,莫非被汙蔑的是由頭是動了皇帝的東西?
顧芷儀便挑挑揀揀,選了些模棱兩可的話跟衛國公交代了。“……是那賭坊老板作的孽……還有通政司裏那些貪得無厭的中書舍人從內務府多摳到了物件,積小成大,這些人又是賭癮重的,去了賭坊就把錢都敗光了。五哥將此事添油加醋抖露給陛下,才惹得兄長無辜入了獄。”
“顧淮?”衛國公如何也不會忘了自己這個一直被同僚誇讚才華的孫子,他皺眉,“他為何要陷害顧瑀?”
“爺爺,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顧芷儀想到了正在倍受牢獄之苦的兄長,又想到這瞬間潰敗的二房,頓時悲從中來,直接就朝衛國公跪下了,“爺爺,孫女求您一件事,您答應我好嗎?”
衛國公嚇了一遭,“芷儀你這是何故?地上涼快起來,有什麽事,爺爺應了就是!”
“爺爺您答應了是吧?”顧芷儀沒想到這麽輕易,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您可不許反悔!”
“自然,您起來,與我說說何事?”
“爺爺,過些日子,太後是不是要舉行壽宴?”
衛國公點點頭,突然想起來此事陛下還未下旨由誰操辦。
顧芷儀接著說,“爺爺,您到時帶我進宮參加壽宴可好,孫女還未去過宮裏頭,想去見一見。”
“這有何難。”衛國公沒想到不過是這樣的小小要求,十分利落地答應了。顧芷儀立刻樂得方才眼角的淚又兜回去了,和衛國公又尋著話頭說了一通,才歡歡喜喜地蹦著離開了衛國公的書房。
留下衛國公在書房內,卻是又重新拿起那聖旨反複看了幾遍,再拿起東安郡主的和離書,神色十分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