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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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之前他還懷疑重蒼對他有什麽齷齪心思的話,那經過這短暫的接觸,楚昱已經完全打消了這份疑慮,重蒼這種人根本不可能有尋常人或精怪所具備的七情六欲,他就像高高在上的一株雪蓮,久經風霜,涼薄已經滲到了骨子裏,哪怕三昧真火也不能消融其分毫,這樣的人,又怎麽會動那種俗念?

    重蒼非要他委身下嫁,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他所不能知曉的緣由,楚昱甚至有種玄妙的直覺——這個緣由或許與妖主的身份有關。

    妖主,這個稱呼就像一副永遠無法掙脫的枷鎖,沉重地讓楚昱喘不過氣來;但也亦是一把燒不盡的野火,讓他聞之心頭就熱得發燙。

    “我要你活著並且神誌清醒的看到我統一妖界的那天,到那時候,我自然會放你自由。”重蒼頓了頓,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一般,輕聲道:“而在此之前,你必須有個身份,可以名正言順地待在我身邊。”

    “就為了這個!?”楚昱怒極反笑:“如果是為了向我證明你就是真正的妖主,那大可不必如此,因為長老那個虛無縹緲的預言,就連我……也已經不再相信了!”

    “並非是為了向你證明。”重蒼的話飽含深意,說到一半卻欲言又止,他澄澈無比的眼睛此刻染上一絲絲陰霾,仿佛有什麽不能言說的惡濁在心底緩緩蔓延。

    少傾,他才抬起頭,眼神恢複正常道:“但你大可放心,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你隻需要安靜地待在冥央宮內就夠了,你一朝從枝頭跌落,相信妖界中想要落井下石的人絕不再少數,但有我的名頭在,也可保你免受這些侵擾了。”

    “我不用你來施舍我!”楚昱憤怒地看著他,眼裏有屈辱和絕望。

    “施舍?你這麽認為?”重蒼挑眉,晏然自若道:“何必非要為難自己?或許把這當成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對你來說會更好受一點。”

    楚昱盯著他,從牙縫裏擠出詞句來:“如果我抵死不從呢?”

    “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敗者沒有資格說‘不’。”重蒼目光淡然地上下打量了楚昱一番,最後停留在他修長的頸子上,眸色深沉道:“而且,籠子裏小鳥的意見並不重要。”

    楚昱在他的注視下,本能地感覺到威脅,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但重蒼的行動卻遠比想象的還要難以揣摩,明明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的跡象,臉色仍舊是一派漠然,可身形卻已是風馳電掣,轉眼便侵至他身側,一掌扼住他的咽喉,磅礴的妖力刹時催動,意圖強逼他現出原形。

    如遭雷擊的顫栗感比在青陰水榭那日還要來得強烈,而失去妖力傍身的楚昱,此刻更是連片刻都抵禦不了,很快就在那股強橫妖力的衝刷下丟盔棄甲,化作雛鳥的樣子在重蒼手下瑟瑟顫抖,但即便如此,重蒼仍沒有停手,源源不斷地用真氣反複衝擊著楚昱的四肢百骸。

    楚昱混沌的意識中瞬間閃過一絲驚悚的清明——重蒼正試圖在他體內結下烙印!

    這是一種極其古老的求偶方式,在妖界還在上古蠻荒時,根本沒有所謂嫁娶一說,妖怪之間的繁衍生息全靠逞強鬥狠,而在妖力上占絕對強勢的一方,便可以用自己的氣息覆蓋另一方的,以此來達到不容反抗的威懾作用。

    當然,這種威懾並不是絕對的,可對楚昱而言,無疑是一種徹底摧毀他自尊的羞辱。

    刺痛與恐懼深深刻進楚昱每一寸經脈,此刻他完全明白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是什麽滋味,沒有絲毫掙紮,甚至連一絲反抗的念頭都提不起,楚昱癱軟地任由重蒼完成了整個烙印過程,後者這才緩慢地收回真氣,臉上帶著令人心寒的平靜和殘忍。

    楚昱的原形並不大,剛好能被重蒼抱在懷裏,一向波瀾不驚的妖主此時仍舊麵無表情,一下下撫摸著懷中小鳥手感很好的絨毛,眼中沒有絲毫正常雄性該有的饜足和侵占欲,清淡如水般道:“隻是一點懲戒而已,不要總是挑戰我的耐性,三月後,我將借與你大婚之機,宴請群妖,屆時除卻已臣服於我的四大妖將,剩餘八府的大妖怪都會到場,統一妖界在此一舉,我希望到時你的表現不會讓我分心。”

    楚昱渾身一震,老妖怪跟他如此大費周章,竟就是為了這一場鴻門宴嗎?隱隱覺得真相不僅如此,但情勢所迫之下,卻已容不得他再多想,楚昱仰起頭衝重蒼哀哀低鳴了一聲,算是咽下了這股恨意。

    “恨我嗎?”重蒼似乎能洞悉他的心思,抬頭望著占滿了半個大殿的梧桐,沉靜道:“等你有一日妖力勝過我,便可以在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我身上付諸百倍千倍的痛楚。”

    說得容易,楚昱心中不忿,重蒼已修煉至妖怪的最終形態——終焉態,那是傳說中的境界,在重蒼之前,妖界從未有任何一個妖怪達到過,自己又有何德何能可以成為最特殊的那一個呢?

    “當然,也要你有那份本事。”重蒼話鋒一轉,嘴角抬起絲若有若無的譏諷,讓楚昱恨不能撲起來啄瞎他的眼睛。

    然而還不等楚昱將這個危險的想法實施起來,重蒼就單手攥住楚昱的兩隻爪子,灑脫地一揚臂,將其拋向空中,楚昱本能地揮動翅膀,卻隻能堪堪躍起幾丈的高度,眼看便要摔落在地,梧桐樹的樹枝卻突然舒展過來,接住了楚昱,讓其落在了上麵。

    重蒼眼色微變,眸中莫名閃過一絲惆悵,默然片刻,才道:“鳳非梧桐不棲,對你而言,困守一方天地,也未必不是個好歸宿。”

    楚昱一脫離重蒼的魔掌,便瞬間化作人形,站在樹枝上,握緊雙拳,衝重蒼的背影色厲內荏地吼道:“少跟我來貓哭耗子這一套!不是每個人都想登高望遠的!高處不勝寒,你重蒼再厲害,這世上也總有你求而不得的東西!”

    ——盡管這聽上去隻是敗犬不甘心的吠叫罷了。

    重蒼離去的背影沒有絲毫停頓,在他邁出大殿的一瞬,周遭煙霧頓時凝固了須臾,待它們開始重新流動後,映進大殿的月光和所有細微的聲響,卻都一同湮滅在虛無之中,窗外又開始緩緩升騰起白色的光點,如遊魂般飄飄蕩蕩。

    楚昱頹喪地坐下來,倚在梧桐樹幹上,雙腿無意識地晃蕩著。

    梧桐樹似乎能感知到他低落的情緒,樹枝顫顫巍巍地探到他麵前,似乎是因為方才受重蒼所製的緣故,它在楚昱麵前費了半天勁,才終於從枝葉末端憋出一朵十分幼小的紫花來。

    “討好我又有什麽用,重蒼揮揮手就能讓你從啟蒙態脫至化形態,而我……卻是個隻能在你身上悵然若失的小鳥罷了。”楚昱說著就搖身一變,化作朱雀原形,耷拉著翅膀,垂頭喪氣地梳理著那二十一根尾羽。

    梧桐樹葉沙沙作響,像在回應楚昱的話,縱使在楚昱那兒遭到了冷遇,它仍舊鍥而不舍搖擺著那朵小紫花,親昵地湊近楚昱的絨毛,在發現沒有得到楚昱排斥後,立刻打蛇隨棍上,纏在楚昱身上貪婪地摩挲著。

    一開始楚昱還覺得有些許感動,但很快他就察覺出,這梧桐其實是在吸食自己體內重蒼殘留下的真氣,楚昱登時大怒:難不成他這一輩子都要作為重蒼的附庸,活在他的陰影下了嗎?

    一口將它延展出的藤蔓啄開,楚昱忿忿地拍打著翅膀飛下樹枝。

    樹木伸展的咯吱聲響傳來,幾道樹枝竟然緊隨著他的身影糾纏過來,見狀,楚昱暗自咬牙,現在連棵樹都能欺負到他頭上來了嗎?目光一厲,楚昱回身就吐出一道青火,輕飄飄的火焰一沾上梧桐樹枝,頓時猶如附身之蛆,怎麽也甩不掉,轉眼就將深青色樹枝燒得焦黑。

    楚昱落地化回人形,表情陰鬱地看著梧桐樹枝抽搐變形,突然又有些不忍——到底是個沒開智的東西,自己犯得著跟他較這個勁嗎?

    歎口氣,他剛想抬手撤去青火,就發現被燒焦的梧桐樹枝上,竟然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新枝,縱使青火再次蔓延過去,它卻總能不停的抽枝發葉,好像擁有源源不斷的妖力一般,這副奇狀簡直遠遠超出了一個化形態的妖怪所能做到的。

    眼看著它將堪稱永不熄滅的青火消磨幹淨,楚昱心下震驚無比,還沒回過神來,那梧桐樹枝竟又不長記性地探到他麵前來,這回楚昱可不敢掉以輕心,妖界有許多奇異的妖怪,即便本身妖力低微,但憑借自身一些詭譎的特性,偶爾也能叫妖力高出它數倍的大妖怪吃虧,甚至一不留神因此喪命也是有的。

    或許這梧桐也有什麽詭異之處,否則重蒼也不會把它放在這裏了,還是小心為妙。

    楚昱雖按兵不動,但在他麵前的梧桐樹枝卻搖搖擺擺地不安分,好似在極力地積蓄什麽,楚昱看得神色緊張,喉結滾動了一下,幾乎要忍不住先下手為強時,眼前卻倏然綻放出一片淡紫色的花簇,霎時間綴滿在枝頭,討好地朝楚昱的臉頰湊過去。

    “…………”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對攻的訴求是:雖然變態的程度千篇一律,但變態的方式一定要各有千秋!

    楚小鳥: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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