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難滅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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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巴掌拍開套近乎地梧桐樹,楚昱厲聲道:“滾!”

    樹枝狠狠瑟縮了一下,然後在原地猶猶豫豫地,半晌才慢吞吞地縮回了樹冠上,那一枝頭的紫花也開始緩緩閉合,轉眼間就變回了原本的蒼翠挺直,再沒有任何奇怪的動作,甚至好像連樹葉間的沙沙聲都小了許多。

    楚昱覺得自己大概是被憋出毛病來了,居然從一棵樹身上瞧出了委屈。

    “主子狂得沒邊,養棵樹也矯情。”楚昱無奈地扶額,小聲嘀咕了一句。

    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返回冰床,途中卻被突然拱起的樹根擋住了道路,楚昱表情陰鷙,邁步的動作絲毫不停,目不斜視地一腳踏上樹根,熾熱的火星迸濺而出,轉眼就將那截樹根吞噬成一堆灰燼。

    雖然馬上梧桐樹就又生長出新的一截樹根,但是它不知為何,還是探出許多藤蔓般的枝葉,小心翼翼地圍著那堆灰燼來回顫動著,像是隻受了傷卻又不敢隨意觸碰傷口的小獸。

    楚昱卻沒有再理會它的動作,他翻身躺在冰床上,枕著胳膊,就這麽一言不發地盯著大殿上方的穹頂,黯淡地月光打在他側邊臉上,映下極深刻的陰影,而那雙赤紅如血的雙眸中,卻閃動著金屬般的冷光。

    與地板上沉靜翻滾的煙霧不同,穹頂映著一片瀲灩的水波,雖然難以窺見全貌,但看那時明時暗,忽疾忽徐的晃動光影,卻不難想象,在這世上某一個角落中,有這麽一片汪洋在澎湃洶湧。

    那是楚昱從未見過,但卻不妨礙他去想象的場景。在年幼時,楚昱常常蹲在青陰水榭最高的那顆樹上,望著遠處模糊的雲海,腦子裏卻總在想:為何大千世界,無邊無際,他卻隻能困守在這一片林中,不能展翅高飛呢?

    大人的回答是“為了保護”,而等楚昱足夠強大,翅膀已經可以劈開颶風和海浪時,他們又說他還要“肩負責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總有各種各樣的牽絆來拖住他前行的腳步,直至戰火燒盡青陰水榭的那一天,楚昱都未曾真正主宰過自己的命運。

    從前,他是朱雀族的信仰,寸步都不能離;現在,他是重蒼的階下囚,半步都不得而出。

    五百年的歲月,他究竟是為誰而活?

    閉上眼睛,意識隨著黑暗的洪水漸漸遠去,朦朧間,他夢到自己站在寒風凜冽的山頂,在清冷而刺眼的陽光中,身後傳來樹葉搖晃的簌簌聲響,楚昱似有所感,想要回過頭,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

    而等他用盡氣力,掙紮著轉身時,視線卻瞬間被湮沒在一片混沌之中,裹挾著霜雪和落葉的狂風衝他迎麵吹來,隻來得及嗅到一絲芬芳,楚昱眼前的場景就倏然轉換,變成煙霧彌漫地大殿,重蒼居高臨下地扼住他的咽喉,眼神冰冷而清澈,道:“籠裏的小鳥不需要思考,你隻要聽話就足夠了。”

    楚昱竭力想要掙脫重蒼的壓製,可任憑他胸腔內翻滾著怎樣激烈地憤怒,喉嚨卻依舊嘶啞得發不出絲毫聲音,四肢也無力地低垂著,隻能癱軟著身體任由其擺布。

    而麵對楚昱無聲的抗拒,重蒼臉上卻閃過一絲譏誚,他低下頭,指腹劃過楚昱的嘴角,漆黑的瞳孔裏仿佛醞釀著化不開的腥風血雨,濃重地讓人心驚膽顫。

    楚昱睜大眼睛,下一刻就從夢魘中驚醒,滿腦子都是重蒼冷淡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臉在眼前放大的情形。

    他怎麽會做這種夢?

    楚昱狠狠一砸床,尷尬和惱怒混雜的情緒頓時湧了上來,但還不等他將這份情緒徹底發泄出去,楚昱就發現自己腰間有些不對勁。

    低頭一瞧,他腰身以下竟然密密麻麻,被纏滿了深青色的藤蔓!察覺到楚昱的視線,這些藤蔓頓時爭先恐後地朝後褪去,仿佛擁有靈智般互相推搡著,好像生怕慢了一點就要遭受火燒之苦,把楚昱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後才發現渾身酸軟得可怕。

    雖然他已經臻至歸元態,早已做到真空生妙有,能使本命精氣生生不息,但眼下他被重蒼下了禁製,體內妖力十分有九分都不能再在經脈中完成循環,這種情況下,精氣再生的無比緩慢,又驟然被這畫中梧桐吸走這麽多,自然是十分不好受的。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楚昱吐出一口無聲的歎息,他勉強撐著身子試圖站起來,卻因為氣力不足而跌坐回冰床上,這一霎那,所有原本憋在心底,不想為人所知的懊喪,都如排山倒海般撲了過來,徹底將楚昱湮沒。

    按住不停跳突地太陽穴,他蒼白的手背上青筋畢露,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隻餘一片陰沉,盯著精神煥發的梧桐樹,楚昱嘴角動了動,帶著些自嘲的冷然道:“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如今連你一個化形態的小妖也能欺負到我的頭上來了。”

    “不對,你吸食了我的精氣,現在應該快踏入開智態了吧?嗬……時移世易,古人誠不欺我,想不到有一日,我楚昱竟也會變成別人滋長妖力的溫床。”

    淒涼的笑聲還未落地,一截樹枝就小心翼翼地探了過來,在楚昱麵前開出一朵小花。

    “滾開。”楚昱麵容冷若冰霜,他遮住眼睛,帶著些許疲倦道。

    畫中梧桐被他斥了一句,便又搖著小花委屈巴巴地縮了回去,就在楚昱以為它不會再起什麽幺蛾子的時候,屏風中卻突然水墨蕩漾,緩緩氤氳出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來。

    楚昱有些迷惑地蹙起眉,他眯著眼睛仔細朝畫中看去,待終於看清那畫中人麵容時,卻是悚然一驚,這……這不是重蒼嗎?!他怎麽出現在屏風中,難道果不其然……這扇屏風其中真的暗藏玄機,是重蒼用來監視他的法門?

    由於被刻下烙印的緣故,楚昱現在對重蒼有種發自本能的畏懼,盡管他極力克製這一點,但在瞧清楚那張臉的一瞬間,他還是有種想要後退的衝動。

    克製住起伏的情緒,楚昱一錯不錯地盯著畫中人,神色緊張,直到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他才覺出不對勁來,目光中浮現出幾分了然——屏風中的重蒼雙目空洞而無神,遠沒有真身的半分神髓,可謂形似而神不似,十有八九是這梧桐樹弄出來的幻身。

    看來它確實是在自己的精氣中得了不少好處,轉眼就從一個懵懵懂懂地小妖,進化成懂得用這種戲法來唬弄他了。

    楚昱覺得好笑,到底是個低階的小妖,難不成它是以為憑借一個幻象,就能將他嚇得束手就擒,任它采補了嗎?剛這麽想著,屏風裏的“重蒼”就動了,他緩步從畫裏走出來,身姿飄逸而輕盈,卻了無生氣,甚至膝蓋以下還是一片朦朧的影子,實在是拙劣的法術。

    楚昱冷眼看著它走向自己,唇齒微啟,在喉間緩緩聚起白熾的光芒,將本就蒼白的皮膚色映照得幾乎透明,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讓人不難想象其中積蓄著怎樣可怕的溫度——相信隻要梧桐的舉止有絲毫不妥,熾烈的火焰就會在下一瞬將其吞噬殆盡。

    但就在楚昱蓄勢待發的時候,梧桐幻化的這個假貨,卻是行至楚昱麵前,突然朝他單膝跪了下來!

    楚昱滿腔的險惡之意頓時化作一臉懵逼。

    還未徹底消化掉這個動作帶來的衝擊,楚昱的視線就突然被一片淡紫占據了,梧桐花的芬芳氣息撲麵而來,“重蒼”跪在地上捧著那團團花簇,正獻寶般羞答答地舉到楚昱麵前。

    “…………”

    楚昱冷靜自持的麵容出現了一絲裂痕。

    原來……它弄出這麽一出竟是為了討好自己麽?

    心中奔騰而過一萬隻滾胖的雞崽,楚昱啞口無言,半晌才有些淩亂地用兩指揉了揉眉心,喃喃道:“變成誰不好,偏偏非要是這副模樣……”

    心念一動,楚昱忽然有些了悟的抬起頭,衝“重蒼”挑眉道:“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重蒼”歪了歪頭,不知聽沒聽懂,隻是舉起手裏的花又朝楚昱湊近了一點。

    沒得到回應楚昱也不在意,反而出人意料地笑了笑——即便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但眼見高高在上的“妖主大人”跪在自己麵前,對自己百般討好,楚昱鬱結許久的情緒還是難得因此暢快了一番。

    他俯下身,接過“重蒼”手裏的梧桐花,心不在焉地放在鼻下嗅了嗅。

    一股馨香傳入鼻腔,楚昱心底卻忽然泛起一絲波瀾——方才在夢中的穹屠山頂,他最後聞到的那一絲芬芳,就與眼下這簇梧桐花中,所散發的氣味一模一樣。

    朱雀的嗅覺是從來不會出錯的,即便是夢中的味道也一樣,有種詭異的念頭在楚昱的腦海裏滋生,但轉瞬就又被壓了下去:

    或許那個夢也不過是這株畫中梧桐搗的鬼,那時他聞到的也許就是畫中梧桐花的香氣,而非……那株萬年梧桐的。

    事到如今,他到底還在奢望什麽?楚昱皺起眉,縱使此刻心底不停的否定、拒絕,但不得不說,那個像是妄想的念頭卻在他心頭越燒越旺——那是名為野心的業火,如若不親自見一見山頂的萬年梧桐,徹底了卻掉他那份多年的執念,恐怕是不會輕易就此熄滅的。

    正沉浸在紛亂的思緒難以自拔,楚昱卻忽然感覺自捧花的手指關節處,沁入一股難以言說的力量,緩緩滋潤著他幹枯的經脈,轉眼就讓他周身精氣恢複充盈,甚至就連重蒼在他琵琶骨處下的禁製都有一丁點鬆動。

    雖然隻是一點微乎其微地撼動,堪比蜉蝣撼樹一般的力道,但也足夠讓楚昱欣喜若狂。

    作者有話要說:  妖怪進階形態:啟蒙態,化形態,開智態,化神態,脫凡態,妙有態,歸元態,大徹態,終焉態。

    小劇場

    作者:按e鍵解鎖攻癡漢忠犬屬性

    楚小鳥:(按下e)

    ……

    第二日

    楚小鳥(扶著腰咬牙切齒):老子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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