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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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到了臘月初八臘八節。
臘月天亮的晚,這日天還沒有翻白,梅蘭便輕手輕腳端著熱水進了內室,壓低聲音問站在爐子旁邊熏著衣裳的梅竹,“竹姐姐,現下已是卯時三刻,要不要喚姑娘起身?”
梅蘭梅竹便是白玉兒指的兩個俏麗丫鬟,經過這幾日功夫的相處她們已是摸清了白玉兒的作息。
梅竹手腳不停,頭稍稍往牆角那座大漏看去,“嗯,去叫吧!”
拉開粉紫床幔,床上的人臉兒透亮紅潤,隱隱泛著一層柔光,嘴唇微微翹起,水潤粉嫩,似上了口脂似的好看誘人,兩排纖長卷翹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陰影,掩住了眸子裏的光彩。
梅蘭暗歎她家姑娘可真美啊!對著這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沉睡圖,她突然不忍叫醒她。
嬌軟的聲音想起,“梅蘭?”
梅蘭彎腰應聲,“姑娘可是醒了?”
白玉兒懶懶的“嗯”了聲,便就著梅蘭的手勁兒坐起來。
溫暖的身子猛地受到冷氣,白玉兒不適的抖了下,梅蘭眼疾手快拿起床頭掛著的鬥篷披在她身上,又細心的絞了熱帕子給她洗臉。
溫熱的水浸在臉上格外舒適,白玉兒享受的片刻,待徹底清醒過來後,便軟聲道:“更衣!”
話落,梅竹便拿著熏好的衣裳過來,遞給白玉兒。不是她不想幫姑娘忙,實在是姑娘非得自個穿。
一炷香後,一身穿妃色如意暗紋對襟褙子,杏色彩繡蝶紋撒花裙,梳著俏皮的蛇髻,以藍田玉勒絲蓮紋發釵固定,兩側各點綴著兩朵粉色珠花。隻這珠花與旁的不同,它中間還有兩條肉眼難以看到的細絲上穩穩鑲著兩粒籃白色珍珠。隨著白玉兒的走動,它們也微微晃動,看起來特別可愛。
這是秦盛特意拿來給她的一匣子珠花,說是從宮裏得的。白玉兒得到的當天便挑出一半開派人送到季府給季薇了。
從她如今住的地方到正院不是很遠,路上碰到幾個灑掃的婆子,見到白玉兒一行人後便停下手來,矮下身子福禮,“姑娘!”
白玉兒拉了拉因走路有些遮住眼的兜帽,擺手讓她們起來笑道:“今兒是臘八節,餘婆婆和林婆婆忙完就回去吧!”
望著白玉兒嬌俏的身影遠去,餘婆子癡癡道:“咱們姑娘長的可真漂亮!想我老婆子這麽大歲數,還是頭一回見著這麽齊整的姑娘!”
林婆子手下不停附和道:“那可不!你沒瞧見上回季大人站在外院過道上死死瞅著咱姑娘嘛!若不是大爺在那頭盯著,說不得他就要過來拉姑娘手…”
“打住!這話可不興瞎說!”餘婆子用掃帚在林婆婆子手上的掃帚上敲了下,示意她越矩了。
林婆子驚慌的往四周瞧了瞧,見沒人注意到她們這裏,便輕聲道:“幸虧得你提醒兒,要不得我就是那紅嫂子的下場……”
紅嫂子一直是在外院負責雜物的,有回白鴻文請了幾個同窗回來,她見其中一個公子玉樹臨風,儀容不凡便鬼祟的與另一個婆子躲在花園子裏擠眉弄眼道:“瞧見沒,大爺請的那幾個公子中,也就那穿紫衣的公子配的上咱們姑娘!那季公子雖說也不錯,但他樣貌卻沒這紫衣公子齊整!”
另一個婆子本身膽小,又聽她說著主人家的事兒,她更是不安,便唯唯諾諾的隨意應承了兩句便轉身出了花叢,迎麵就見季宸麵色淡淡的站在園子裏看著她。
這季公子她是認識的,知道他是未來姑爺,嚇得跪在地上道:“季公子!”
紅嫂子正不滿意意呢,聽到外麵在叫季公子,她麵色陡然一變,不知她方才說的話他聽到沒有?
提著忐忑不安的心,紅嫂子也鑽出了花叢,小心的覬覦季宸一眼,撲通跪在婆子旁邊,抖著聲音道:“季公子!”
季宸淡淡“嗯”了聲,便轉身走了。
紅嫂子癱在地上,拍著幹癟的胸口碎道:“媽呀!嚇死我了!我這心到現在這心還砰砰跳呢!”
隻紅嫂子萬萬沒想到,第二日她便被鍾管家拉出去發賣了。
說道這鍾管家,也是秦盛送來的人。說他是因媳婦重病沒錢醫治,便在街上自賣自身籌錢為媳婦治病,。可他一個大男人又四十多歲的人了,誰願意買啊,還是秦盛碰巧遇見便給了一百銀子與他,也沒打算要他報答。不想他媳婦病好,他便攜著媳婦找到秦盛履行諾言。秦盛說不動他,見他知恩圖報,目光澄清,便使他到白家做管家。
到了白家後,他和他媳婦都簽了賣身契,夫妻兩個便一個管著府裏所有開銷,一個做著管事媳婦,所有的事情都被他們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們兩人的到來就如及時雨,給白玉兒他們省了不少心。還有秦氏聽說夫妻兩個這麽大歲數還沒有兒女,對他們很是同情,平日沒事兒就招鍾嫂子說話。
人心都不是石頭做的,日子一長,鍾嫂子自然察覺到秦氏對她的友善,絲毫沒有對她的冷嘲熱諷,她很是感動,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在白家做事。
要知道在當地的村子上,因她生了一胎沒養活大,後來再無生育,使得那些嬸子大媽被地裏指著她罵是不會下蛋的母雞,後來她無意間聽到辯駁了兩句,使得那些人更是肆無忌憚的對著她指指點點。鍾管事是個疼媳婦的,見不得她受委屈,反正兩人在村子裏也沒甚親人,便搬到京城靠鍾管事給人做賬房先生補貼家用。誰想鍾嫂子因心情鬱結,導致身子越發虛弱,以至於後來一病不起,她想過死,但鍾管事一句話徹底打消了她,“若你死了,我辦完你的喪事立馬下去陪你!”
秦氏的無心插柳使得本抱著報恩心來的鍾管家夫妻,對白家更是衷心了。
…………………………………
到了宜安堂,梅喜笑道:“姑娘來了,大爺已經在裏麵了!”
原來大哥都來了!白玉兒點頭衝梅竹她們道:“喜姐姐,你帶梅竹她們去耳房待著罷!”,說罷不待她們答應便就著梅喜掀開的棉布簾子進了暖廳。
知道姑娘是心疼她們,梅竹一向話少,隻眉梢動了動。梅蘭則話多些,她笑著挽著梅喜的手臂,“走吧!這外邊的風似刀子似的,刮在臉上生疼!可巧姑娘心善,咱們姐妹幾個也到耳房吃杯茶暖暖身子!”
梅喜笑了笑,想到暖廳裏有梅青伺候著,一時也用不著她便引著梅竹她們往一旁耳房走。
暖廳裏,白玉兒一進去隻覺一股熱氣迎麵撲來。她方想解開鬥篷,梅青便靈巧的上前替她脫下鬥篷掛在角落衣帽架上,又利落的沏了杯茶,“姑娘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白玉兒瞅一眼梅青嬌笑道:“娘,你瞧梅青姐姐越發貼心了!”
秦氏看著羞澀的梅青,嗔道:“嘴巴這麽甜,又打的什麽主意?!娘可告訴你,如今我可是離不得你梅青姐姐了!”
“大哥,你瞧娘心都偏了!”
白鴻文嘴角抽了抽,不理會她的嬌嗔,朝一旁越發局促不安的梅青淡聲道:“擺飯吧!”
梅青緊繃的神色一鬆應是。
白玉兒看著梅青明顯鬆了口氣的樣子,越發覺的有趣衝她背影道:“梅青姐姐,你可願意到碧影小築來?”
碧影小築是白玉兒如今住的地方,是一座精致小巧的兩層樓閣。因挨著梅林,每當下響日頭要落得時候,總能在外麵灰色牆壁上看到一排排倒影。白玉兒便起了碧影兩字。
梅青身子頓了頓後走的更快了。遠遠的還能聽到姑娘甜軟的笑聲。她知道姑娘是故意捉弄她,但她還是感到驚慌,不知該如何回應姑娘的話,那她隻有躲開了。
所謂臘八粥是聚齊十二種食材放到粳米裏烹製而成。向大廚半夜便使粥放在爐子上細細熬著,早上起來已煮的差不多了,他隻需放些許佐料調味兒即可。
臘八粥吃進嘴裏味道軟糯清香,吃了一口,還想吃第二口,讓人欲罷不能。
白玉兒吃過兩碗後,該有些意猶未盡,但迎著大哥平淡清冷的神色,她隻得拿帕子擦了嘴,眼睜睜的看著梅青把未吃完的臘八粥端了下去。
秦氏坐在矮塌上招手,“玉兒來喝些山楂水消食!”
白玉兒嘟著嘴便擠在秦氏旁邊坐下,接過茶湯來抿了一口,隻覺的酸甜可口,味蕾似乎瞬間舒展,卻感覺更餓了。她悄悄瞅一眼白鴻文,見他手執茶蠱似在飲茶,便悄悄貼著秦氏耳朵說了一句話。
秦氏也看了眼長子,衝白玉兒微微頷首,母女兩個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
“娘,我早起已經吩咐鍾管家往季府和秦王.府送過臘八粥了!”
白鴻文眸光淺淺的看著秦氏方向,白玉兒卻敏感的察覺到大哥在她身上停頓了一瞬,但當她在去細看時,隻見大哥已起身,“娘,我先回去了!”
秦氏知道長子是要回去溫習功課,好準備明年的春闈,眯著眼笑道:“去吧!”心裏卻想著待會兒燉些雞湯給文兒補補身子。
其實府裏也有秦盛送來的燕窩,但白鴻文推脫說吃不慣那味道,秦氏使人送了一次便不送了。
隻白玉兒知道大哥不過是想留給她和娘吃罷了。要知道大哥是從不挑食的,更是喜甜食的,如何會吃不慣燕窩?她心裏感動偷偷找大哥說,“大哥,聽說燕窩很補身子的,你每日還熬夜看書太辛苦了,也吃些吧!”
白鴻文摸著她頭,良久才歎息一聲道:“玉兒長大了,知道關心大哥了,大哥很高興!”,頓了頓嘴角噙著一抹清淺的笑意道:“留著玉兒吃吧,女孩子多吃些好!”
看著大哥眼裏的促狹,白玉兒反應過來大哥這是打趣她每日搗鼓那些梅花瓣的事兒。她也沒覺的不好意思,理直氣壯道:“等我做成了,看大哥你還笑話我不!”
那廂白鴻文走至門口時,突地又扭頭道:“娘,你可別心軟讓玉兒貪嘴吃那油炸的東西!”
秦氏不妨被長子發現,朝白玉兒無奈的看一眼才訕訕應下。
白玉兒則衝白鴻文身影吐吐粉舌。也不知大哥在哪裏看到的,說女孩子吃多油炸油膩的東西不好,每日便管著她的飲食,不許她多吃。
她也知道大哥是對的,但不知怎麽的,最近特喜那些油炸的丸子啊,雞腿啊什麽的,聞到那味兒就覺的特別饞得慌,勾的她肚子饞蟲咕咕叫。
白玉兒說給秦氏後,她笑眯眯的從她胸前掠過,神秘兮兮的道:“我兒這是在長身子呢!”
母女兩個坐在暖廳裏說著話,梅喜便輕腳走進來稟報,“太太,姑娘,裕郡王來了!”
大舅來了?白玉兒悄悄瞅一眼秦氏,見她麵色微紅,便朝梅喜道:“快請裕郡王進來!”
須臾秦盛便穿著一身墨青大氅進來,入了內室便不讓人幫忙,自己脫了大氅掛在衣帽架上,見梅喜還站在一旁便揮手讓她出去。
梅喜看了眼秦氏見她點頭才施了一禮轉身出門。
秦盛滿意的虛指著晃動的簾子,“梅喜這丫頭倒是不錯!”
秦氏笑著附和道:“我這身邊的兩個丫頭都不錯!平日話不多,但都手腳勤快著呢!”
秦盛聽她這麽說放下心來。看著榻上人幾日沒見似比先前豐腴了些,似鍍了光的美玉白皙潤澤,他看的一時挪不開眼。
瞧見這一幕,白玉兒尷尬的輕咳一聲嬌聲道:“大舅,你今日過來不用去宮裏嗎?”
皇宮不是每逢節日都有宮宴的嗎?
秦盛回神,知道自己方才孟浪了,不自在的摸摸鼻子道:“我來有事兒說,說完了再去宮裏!”
秦盛便把秦王請他們去王.府的事兒說了,見秦氏他們都臉色一變,便安慰道隻是平常見麵讓他們別擔心。見時候不早了他雖然不舍還是起身離開趕去宮裏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