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石掛了電話，與黃大忠匆匆告別，開著車子往回趕。一路上，腦子裏紛亂如麻，心髒跳得咚咚響。

    車行至湖南路時，前麵的車突然變道，牛小石差點撞了上去，他急忙來個點刹，把他嚇得不輕，“路怒症”瞬時爆發，那是又恨又罵，個別粗言糙語，從嘴裏飆了出來。

    待穩住了方向盤，牛小石在心裏祈禱。

    祈禱什麽？不外乎是，小劉啊小劉，你千萬別想不開、尋短見。你要那樣的話，後果很嚴重，局麵很糟糕。一是你香消玉殞，家人痛苦，同事惋惜，同學悲傷，特別是你自己，有過甜蜜的初吻嗎，更別說生兒育女了；二是你讓我良心不安，都以為是我劈叉，罵我是當代陳世美，我在編輯部怎麽做人；三是報紙電視、手機視頻，把你為情所傷、跳樓身亡的消息傳播得滿天飛。這個耐人尋味的社會新聞，林小燦、張純純肯定會注意到，她們又會怎麽想、怎麽看呢。

    牛小石不敢再往下想。

    不過，牛小石還是想到，小劉若是真的死了，他要給她寫一份悼詞。不惜筆墨，字裏行間，充分肯定她短暫而又快樂的一生。慕容主編在致詞時，淚流滿麵，悲痛欲絕。那樣的話，他才稍感心安，對小劉及其家人有所交待。

    緊趕慢趕，牛小石總算把車駛入集團公司大門。

    小保安沒有當班。他有些失望。那樣的話，他可以把車交給小保安代為停妥，自己節省一些時間，趕往小劉跳樓的現場。

    但是，在集團公司辦公大樓前，牛小石什麽也沒有看到。如同在影視情節中看到的，小劉坐在高高的樓頂邊沿，兩腿垂吊，無懼無畏，一心赴死。下麵是一群圍觀的人群，一個消防警察試圖從背後接近她，小劉的爸媽苦口婆心、流著眼淚勸她想開點，整個集團辦公大樓前一片緊張。或者是，小劉被勸阻輕生，樓底下的大氣墊剛剛撤走，救援的警察長舒了一口氣，圍觀的人群正在陸續散去等。

    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樓前的白玉蘭開得正豔，進進出出的人們神色泰然。

    牛小石帶著疑惑進電梯，也沒想出個什麽結果。出了電梯，他直奔慕容梅的辦公室。叩了兩下門，打了個報告，裏麵沒有反應。他問隔壁的一個同事。同事說，說主編今天沒來上班。

    這就怪了，牛小石的心裏直犯嘀咕。

    牛小石返身去小劉的辦公室。人家正在電腦上埋頭製版，搖頭晃腦地哼著流行小曲，壓根兒沒看他站在門口。

    牛小石走到她的跟前，壓低聲音：“小劉，你在忙啊？”

    小劉抬起了頭，一看是牛小石，眼神頓時活泛起來，臉上溢出了光彩：“不忙、不忙，你進來坐，大帥哥。”

    牛小石把門關上：“你剛才是不是要跳樓？美女！”

    “是啊，但沒有跳下去。”小劉說得輕描淡寫，“樓層有點高，心裏頭怕怕。”

    “人命關天。你要是跳下去，還在這和我說話”，牛小石哭笑不得，“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別整玄乎的了。你這一鬧騰，都中斷了我的采訪活動。你說你缺不缺德啊。”

    小劉斜了他一眼：“是你逼得我跳樓的。誰讓你對我不冷不熱。”

    牛小石表情嚴肅：“美女，你可別瞎說啊，咱倆是朋友關係。我問你，你要跳樓那一陣子，樓底下是不是很熱鬧，來沒來警察，樓底下鋪了氣墊嗎？”

    小劉搖頭：“不熱鬧啊。員工們都在上班，哪有什麽警察，樓底下停了個灑水車。”

    牛小石十分納悶：“主編大人怎麽知道你要跳樓？”

    “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嗨，是這麽回事。我坐在樓頂邊上，晃動著兩條腿，幾個保安看見了，他們都認得我，就給主編打電話了。”小劉說，“主編大人給我打手機，問我想幹什麽，我說不想活了，牛小石不愛我。”

    “所以你就鬧了這一出。”牛小石哭笑不得，“主編大人怎麽跟你說？”

    小劉噘起嘴巴：“她說呀，你要是死了，他樂得忘了你。”。

    牛小石什麽都明白了。小劉毫發無損地活著，可他卻虛驚一場，紮紮實實的。不能再跟她瞎扯淡了，手裏頭還有正事要做。他正麵教育了小劉幾句，轉身就要出門。

    小劉立即屁股離開凳子，用身體攔住了牛小石：“牛小石，我要是死了，你會哭泣嗎？”

    牛小石想都沒想：“不會哭。但會為你做一件事情。”

    小劉的眼睛一亮：“什麽事啊，說來聽聽。”

    牛小石故作高深：“為你做一個正確結論。”

    小劉不解其意：“做啥結論，快說快說。”

    牛小石說：“給你寫個悼詞，由慕容主編來讀。”

    “哈哈。那你打算怎麽寫？”小劉饒有興趣地問道。

    “工作上，七分成績，三分失誤；感情上，七分糊塗，三分清醒；性格上嘛，我想一想。”牛小石故意停止說下去。

    小劉著急想聽：“快說呀。”

    “可以打個二百五十分。”牛小石哈哈大笑。

    “去你的吧！”在牛小石的胳膊上，小劉狠狠地擰了一把。

    慕容梅回到編輯部後，先是把小劉叫了過去。過了沒一會兒，小劉紅著眼睛，從副刊辦門口經過，顯然是剛才哭過。牛小石歎了一口氣。

    慕容梅打過來電話，讓牛小石過去一下。

    牛小石走在過道上，做好了挨剋的準備。他深吸了一口氣，提醒自己要鎮靜些。

    從外麵回來的慕容梅化過淡妝，透出職業女性的幹練與美麗，哪個男人見了都會怦然心動。牛小石比慕容梅小不了幾歲，麵對這樣漂亮的頂頭上司，心思難免像風中的柳絲，控製不住地擺動幾下。

    牛小石坐在對麵的椅子上。慕容梅坐在紅色椅上，雙手撐起尖尖的下巴，看著這個年輕俊朗的下屬，似乎忘記了把他叫過來的目的。

    牛小石被看得不好意思，把頭低了下去，看桌子上的亮光。

    “嗯，你的兩個小酒窩還真好看。難怪小劉對你那麽上心。小酒窩長在女人的臉上，那是錦上添花、嫵媚俊俏。你看大眾情人許晴，她的那兩個小酒窩，迷倒了多少男人。但酒窩長在你的臉上，也是這麽好看，這就獨一無二了。”慕容梅仿佛是自言自語，卻又是由衷讚歎。看來，在她的高高在上的法眼裏，牛小石算得上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美男子。

    牛小石的臉紅了。一個大小夥子，羞澀得像個村姑。他動了動嘴唇：“主編，我向您保證，以後與小劉保持距離，不讓她再有所誤會，不給編輯部添亂子，也不給您添堵了。”

    “我不是讓你來主動承擔責任的。小劉一直跟著我幹，她的嘴碎一點，比較任性，但工作是沒說的。她是一個好姑娘，沒有一點城府，愛誰不愛誰，臉上就寫著。”慕容梅立起身來，在屋裏轉了一圈，轉到牛小石的身邊，手搭了一下他的肩，“隻是你們沒有緣分。她一直向你示愛，我早就在看著，但你毫無反應。剛才，我讓她徹底放棄這份單相思。她雖然哭得厲害，但還是點頭答應。你就不要有負擔了。好吧，大帥哥。”

    “謝謝主編關心，為我破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難題。”牛小石如釋重負。

    “嗬嗬。今天找你過來，還有一件事情，關乎你的發展進步，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主編，您說。”牛小石立即張開耳朵。

    “潘總很欣賞你，原因你知道的，他多次跟我提到你。他要你給他當秘書，主要負責給他寫講話稿。當然嘍，他愛寫幾句詩，你要替他改改。”慕容梅說道，“這是一個進入集團公司主流的機會，比窩在編輯部有提升空間。”

    牛小石想都沒想：“主編，我不想去那兒。”

    慕容梅很詫異：“為什麽？很多人求之不得，我也覺得是好事。雖然，編輯部很需要你。”

    牛小石坦言：“不為什麽，感覺不好。”

    “既然這樣，此事不提。”慕容梅笑了一下，沉吟片刻，“還有，編輯部的事越來越多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要配備一個主編助理。這樣吧，你來幹這個，挺合適的。當然，副刊接著編，兩者兼顧。”

    “主編助理？我怕我幹不好。”牛小石有意推辭。

    慕容梅說：“很簡單，你隻要做到一點，就能幹好。”

    牛小石說：“我愚鈍，請主編明示！”

    慕容梅重重地看了他一眼：“把我跟緊點，就這麽簡單。我的小帥哥，牛編輯。”

    次日，課間操結束後，編輯部召開全體人員會議，慕容梅宣布了公司任命。牛小石正式升任主編助理。

    對此，牛小石有著小小的興奮。他在辦公桌前坐定，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座機電話響了。慕容梅打來的。牛小石趕緊接通。

    “牛主編助理，哎，叫起來拗口，幹脆叫你小石吧。”慕容梅在電話裏說，“剛剛，大姨媽來了，我的包包裏沒帶。公司大門外有一個婦嬰超市，你現在就去一下，給我買幾包日用衛生巾。記得是日用的，棉麵的，別搞錯了啊。”

    牛小石一聽，有點不對勁，卻不好說什麽，趕緊應承下來。

    慕容梅又說：“我經常喜歡用的牌子，馬上發微信圖片給你。你把它存放在手機裏，每隔一個把月，記得給我去買一下。”

    牛小石怎麽也沒想到，他升任主編助理後，替領導幹的頭一件事，是去把衛生巾買回來。

    去往婦嬰超市的路上，牛小石自問自答，思想打架。

    牛小石a：“要是讓小劉和同事知道，這就是當主編助理，豈不讓他們笑掉大牙？”

    牛小石b：“這有什麽。替主編大人辦好私事，就是替自己找好後路。”

    牛小石a：“小石，你變了。想當年你當兵時，支隊領導看上你，要把閨女嫁給你，要給你轉士官，你寧願複員回鄉，死活都不同意。你做事一向有底線的呀。”

    牛小石b：“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牛小石步行走出集團公司大門。

    牛小石的編外“戰士”，滿臉稚氣的小保安，正在認真值勤，挺立在崗台上。小夥子見到了他，快速地笑了一下，啪的一個標準敬禮。

    牛小石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回敬了他一個行進中的軍禮，神色莊重，雙目炯炯。

    也隻有在此時此刻，他找到了某種尊嚴。

    不知不覺地，尊嚴都去哪兒了？

    往前繼續走出三步，牛小石立即陷入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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