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操舊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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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天鵬死了,說白了,就是暴亡。
牛小石在震驚之餘,關注著慕容梅的情緒變化。整個一天,她跟消失了一般,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但誰也沒打電話找她,她與潘天鵬的關係盡人皆知。
在蜂業集團公司,潘天鵬是個人物。他在生前,很有爭議,說好說壞的都有。誰都清楚,這個時候,敏感得很,任何輕舉妄動,都怕牽扯不清。
警方的結論出來了,潘天鵬被排除他殺,死於酒後突發腦溢血。不過,讓人感到奇怪的是,他是一個人去喝的酒,在一個不起眼的湘菜館。他喜歡吃帶辣椒的菜。
關於潘天鵬的深層次死因,牛小石沒法獲取更多的信息。難道是在勞模座談會上,被黃大忠放了一炮,給間接氣死了?!不大可能吧,一個集團公司副總,不至於氣量這麽小,一時想不開喝悶酒,最後把命給搭上了。
晚上,牛小石來到編輯部。辦公室的門都關著,跟約好了一樣的,全然不像往常,總有幾個門虛掩著,透出一些燈光來。編輯們或編稿、或寫作、或看書。他打開集團公司的網頁,發現領導班子欄目裏,潘天鵬的照片撤下來了。他有一種不祥之兆。或許,他的死沒有那麽簡單。
從過道裏傳來歌聲。牛小石一聽,是小劉來編輯部了。
門敞開著。他等待著她進門,卻裝著在電腦上查資料。
小劉走了過來,倚靠在門口:“帥哥,還在加班啊。嗯,很敬業,有前途。”
牛小石嗆了她一句:“別陰陽怪氣的。你要是沒有啥事,就趕緊閃人。”
小劉一步跨了進來,屁股擱在辦公桌上,都快碰到他的臉了,兩條腿在桌子邊打晃。
牛小石起了身,要把她從桌子上拖下來。
小劉大聲地嚷嚷:“你要碰一下姑奶奶,姑奶奶就喊人,說你施暴非禮。”。
“那你在這兒,坐穩了啊。”牛小石邊說邊朝門口走去。
小劉下了桌子:“當前集團公司的熱點話題,牛大編輯,你不想聽聽?”
牛小石的判斷沒錯,知道小劉有話要說。她要再不往外倒,準能憋出個好歹來。
“與某人的死有關?”牛小石試探著問。
小劉神秘一笑:“嗯,又有關有無關。”
“此話怎講?”牛小石追問道。
小劉歎了一口氣:“聽說他的手機不見了。”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不就是一部手機麽。”牛小石瞟了小劉一眼。
小劉的鼻翼閃動:“這裏麵大有玄機。這還不算,他的日記,全都丟了。聽說潘某人是一天一記,一事一記。”
牛小石一驚:“日記丟了?那可是個人隱私。還真是難得啊,一個人良好的習慣。”
小劉說:“可不是嘛。他可不是個簡單人物。他死了,聽說很多人很緊張,包括上頭的官。所以,手機和日記都丟了,丟得真是時候啊。”
牛小石說:“你說這話可有依據?”
小劉的眼角一挑:“我是誰?內部消息‘第一挖’。你打來了編輯部,我跟你講的,有一件事不靠譜嗎?”
的確,小劉嘴裏的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道消息,竟然無一不得到驗證。
牛小石想知道得更多一些。小劉卻急著要走人:“不跟你聊這個了,總之,這個時候,靜觀其變,說不定有好戲看。我要去美甲店了,把我的纖纖十指收拾一下。本小姐申明一下,不是要取悅某人的哦。”
小劉走了之後,牛小石去了一趟衛生間。來回的路上,他在想,自己的手機丟了好幾個,盡管都是地攤貨,時斷時續寫的日記,由於搬來搬去的,今天丟一本、明天丟一本,還把一個u盤弄丟了。他除了幹著急外,從沒有人拾金不昧,給他送還回來的,當然更沒有人去做什麽文章。自己是一個小人物,這沒有什麽奇怪的。大人物就不同了,一團廢紙隨手扔進紙簍裏,有人看見了,偷偷地拿走,非得從上麵找出點什麽內容。也許,這就是小人物與大人物的區別。
牛小石走到辦公的門口,一眼就看見了慕容梅。她坐在自己的座椅上,紅腫著眼睛,顯然是曾經哭過。
牛小石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麽好。事實上,他與潘天鵬、慕容梅,暗中構成了某種複雜關係。隻不過是,他和慕容梅的事,潘天鵬生前死後,都被蒙在鼓裏。姓潘的頭上戴上的,不是一頂綠帽子,而是一頂藍帽子。
慕容梅開門見山:“小石,集團公司成立了潘天鵬治喪委員會,正在抓緊處理善後工作,三天後要開追悼會。阮董事長要親自致悼詞,這個悼詞決定由你執筆。你在起草稿子的過程中,注意聽取各方麵的意見,這是阮董親自交代下來的。”
“是,主編。”牛小石沒有半點推辭。不用說,這是慕容梅的主意。
“從現在起,你放下手頭的工作,專心致誌地寫好悼詞。潘總生前很看重你,你要當成政治任務來完成。”慕容梅喝了一口牛小石的杯子裏的水,起了身,“我還有點事要處理,先走了。”
看上去,慕容梅臉色陰鬱,心事重重。牛小石不敢多問什麽,把她送到了電梯口。她一句話也沒再說,進了電梯臉朝向裏麵,腦子裏似乎一直在想什麽。
牛小石回到辦公室,思考開了寫悼詞的事。他給杯子裏續了些水,坐到了電腦跟前,在鍵盤上敲下一句話,卻是“一旦奸情敗露,潘總身敗名裂”。這句荒腔走板之語,是怎麽進入他的大腦的,又是怎麽落在指尖上,他連自己也說不請楚,幾乎是下意識在起作用。
事實上,牛小石對潘天鵬的認知很有限,一鱗半爪,更枉論他高低起伏的一生。給一個人蓋棺論定很難,他能做的,就是碼出一些有用沒用的字,提供給說了算的人來定奪。正當他不知從何寫起時,潘天鵬的秘書朱仁打來電話,讓他去取一些材料,供他寫悼詞參考用。朱秘書特意叮囑了一句,要把潘總對集團公司的貢獻寫足,把他能文能武的才情寫足,篇幅還不能過長,遣詞造句要講究一些。
朱秘書與牛小石上下年紀,他的語氣裏的居高臨下優越感,並沒有隨著潘天鵬的死而喪失。
牛小石嘴上稱是,心裏卻犯嘀咕。這個悼詞還是你朱秘書來寫最好,你成天跟在潘總身邊,對潘總認識了解得最全麵,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潘總好吃狗肉、開會摳鼻、說話帶髒之類的雅好,牛小石知道,全集團公司的人都知道。但這些負麵形象,不能寫進悼詞裏。
牛小石的屁股離了座。他得趕緊去朱秘書那裏,把他提供的材料取回來,所謂的政治任務敷衍不得,完成不好輕則身上挨板子,重則丟掉來之不易的飯碗。到了那個時候,慕容梅的話不見得好使。
牛小石開始了緊張的悼詞起草工作。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當然,這一次,牛小石撰寫悼詞,沒有上一次那個待遇了。他奮筆疾書,馬不停蹄,除了喝口水、上廁所,吃住都在辦公室。小劉義不容辭地當他的通信員,替他到食堂打回飯來,給他買了蘋果香蕉,守著他直到深夜,給他買來可口的夜宵。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劉姑娘的執著沒變、思路沒變,依然希望他吃出感動來、吃出感情來。
人們對潘天鵬死後蓋棺論定,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熱情。
牛小石的辦公室成了接待處,來了不少不速之客。似乎他在悼詞裏寫什麽,集團公司的阮董事長就會念什麽。似乎自己就是司馬遷第二。
第一個來的,是集團公司技術保障部的年輕人小彭。
他希望牛編輯把潘總好色的惡劣品性寫進去,當然不要去寫具體的事情,否則他的臉上掛不住。他的女朋友在集團公司辦公室當文員,是他的大學同學,長得很漂亮,一次跟隨潘天鵬去西安出差,看了一圈兵馬俑、大雁塔、古城牆,去了一趟華山,在華清池泡了個澡,末了,在賓館裏,上了潘天鵬的床,給他戴了綠帽子,弄得他忍氣吞聲,每天都很鬱悶。他跟牛小石說:“我買了一把殺豬刀,準備把他給宰了。”
牛小石問他:“刀買了多長時間?”
小彭說:“都快一年了。”
牛小石又問他:“為什麽一直沒有動手,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小彭說:“刀讓我女朋友給藏起來了。一直沒有找著。”
牛小石笑:“可以再去買一把啊。”
小彭說:“牛編輯,我沒見過你這樣的,還勸人去殺人啊。”
牛小石大笑:“我說你是男人嘛?你壓根兒就沒去買刀,在這裏呈口舌英雄。”
小彭不好意思:“你太厲害了,這你也看出來了?”
牛小石起身趕著他走人。
小彭央求他:“牛編輯,你一定要替我譴責這王八羔子幾句。”
第二個來的,是潘天鵬曾經的同事老蔡。老蔡帶來兩條蘇煙。牛小石不肯收:“謝謝,我不抽煙。”
老蔡曾經與潘總競爭過副總,沒競爭過他,一氣之下辭職了,在集團公司門口幹快遞,幹成了一個小老板,掙了一分小家業,但對潘總的那個恨,仍然是有增無減。
老蔡說:“你不抽,可以送人。”
牛小石說:“我真的不能收你的煙。我要是收了,悼詞還怎麽寫,心往哪一邊偏呢?”
老蔡隻好收起煙:“那我說幾句不好聽的,你能不能聽一聽?”
牛小石說:“老哥,您說吧。”
老蔡點燃了一根煙,吧嗒、吧嗒地抽著,一二三四地說了一大堆。末了,他說,牛編輯,你就把潘天鵬當一條狗去寫。他對上麵搖尾巴討好,對下麵亂叫亂咬。他就是到了陰曹地府,都改變不了狗吃屎的本性,還會對閻王爺前倨後恭,對窮鬼們趾高氣揚。”
隨後的來訪者都說,在悼詞中評價潘天鵬時,不能因為曾為集團公司出過力、有過功,就一好百好,他的那一屁股屎,就是帶進棺材,臭的還是臭的。
來訪者講的這些,牛小石不可能寫進去。但他還是不停地點頭,他們一個也得罪不起。
人來多了,幹擾就大,小劉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下去了。她主動替牛小石擋駕。她把來訪者引到她的辦公室,問對方想說些什麽。然後,她就會告訴對方,這些東西入不了悼詞。如果硬要入的話,你準備一個紅包,起碼是四位數以上,看沒人時塞給牛編輯。來訪者一聽,氣得不得了,罵罵咧咧地走了。
牛小石跟小劉講:“謝謝你啊。不過,你這一招也太損了,這不是故意抹黑我麽。”
小劉感到委屈:“這不都是為你好。你還不領我的情,真心狼心狗肺。”
牛小石向她賠不是:“這事完了之後,一定陪她去看大片。”
小劉這才轉怒為喜,拍著胸脯說:“你安心地寫,我就是你的門神。”
不過,有一個人,小劉沒能擋住。她也不敢去擋,老勞模黃大忠來了。
還沒等牛小石開口,他就滿臉愁容,哀聲歎氣。
牛小石倒了一杯水,遞給黃大忠:“黃師傅,您這是幹嘛,真的多想了。”
黃大忠說:“我不該在會上對準潘天鵬開炮。那天,回到家裏後,心裏很得意,跟兒子一說,兒子快把我給罵死了。”
黃大忠似乎是來認錯的。意思是,他年輕時養成的壞毛病,老了老了還是沒改掉,跟潘總去較上那個真幹嘛,結果把人家活活地氣死了。兒子說,當個官,不就是圖個辦事方便,享受個特權麽。唉,想想也是,就這世道。
“黃師傅,您沒有錯。錯的某些領導。”牛小石肯定地說。
黃大忠費勁地笑了笑。
最後,黃大忠說:“這一回啊,我對不起潘總,對不起他的家人。現在,警察還沒把我帶走,要是真帶走了我,判我三年、五年的,我誰也不怨,隻怨自己傻,一人做事一人當。”
牛小石耐心地開導他。但老同誌還是如負重荷,直到牛小石答應了他,不要在悼詞裏寫潘天鵬占公家便宜的事,他才垂頭喪氣地離去。
經過挑燈夜戰,牛小石總算有一個初稿。他把稿子打印出來,想了想,在送給治喪委員會審定之前,要先送給慕容主編把關。畢竟,這是她親自交辦的事情。更何況,她與潘天鵬之間的特殊關係。
慕容梅翻了翻稿子,前後不到一分鍾,扔回給牛小石:“我不看了,這幾天,眼睛累。”
牛小石多少覺得,這幾天白辛苦了。他感到一絲失落。無論是編是寫,這是他進了編輯部,唯一沒有得到她嘉許的稿子。
之後,他沒有忍住,把這事跟小劉講了。
小劉說:“你傻呀,帥哥。主編姐姐既不是潘總的頂頭上司,又不是他的老婆、親屬,不過是那種角色,悼詞寫成什麽樣,她能有什麽意見。”
牛小石暗暗地罵自己,確實是傻到了家。
此刻,他突然非常討厭寫悼詞。可這樣的活兒,像是陰魂不散,附在他的身上,推也推不掉。他渴望做一個很純粹的副刊編輯。
這不,悼詞還沒完全脫手,小劉攥著兩張電影票進門了,高聲大語,咋咋唬唬:“震撼大片,曠世言情。vip包廂,就咱倆人。不見不散,票錢你出。”
牛小石沒白沒黑地忙了好幾天,都快累得虛脫了。一瞧電影票,先是要暈倒。但是,自己對小劉的承諾,不能不兌現哦。繼而一想,包廂裏頭舒服,正好可以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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