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突然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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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梅之後,從早到晚,南京的天,不是下雨,就是陰沉,反正就沒個好。

    牛小石的心情,如同酸梅天氣。對於張純純,他並未死心。盡管,他與慕容梅上過床,但他認為,那是肉體上的誘惑,在感情上,他不曾背叛過張純純。至於林小燦,跟他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了。僅有一麵之緣的蘇媛媛,連邂逅都算不上,頂多是一些好感。

    傍晚時分,牛小石發動了車,朝殯儀館方向駛去。

    在距離殯儀館大門百十米遠,牛小石掉了一下車頭,停靠在了路邊,特意地打了個雙關。張純純從殯儀館出來,一定會看到他和這台車。這台二手捷達,是她陪著去二手車市場買的。

    那是一條去往殯儀館的專用公路。路邊的建築物很少,周圍顯得比較荒涼。路麵上,可以看到撒落的紙錢、鞭炮碎屑等。一個拾荒的老人,抱著一堆殘破的花圈,走在路邊上,看上去,有些詭異。

    短短半個來鍾頭,牛小石注意到,先後有七、八輛靈車駛過。死亡的集市,向來人氣很旺,熙熙攘攘,無關名利。

    天空的光線開始變暗。

    下班的時間到了,一台班車從殯儀館大門駛出。緊接著,另一台班車跟了出來。

    牛小石的心提到半空。

    就在這時,危險驟至。一輛失控的黑色福特,對向越過路中間黃線,朝向他的車疾速駛來。

    眼看著撞了上來,牛小石失聲驚叫,已經是退無可退。

    一聲巨響過後,兩個車頭“懟”在一起。

    牛小石頓感一陣暈眩,身體失去了知覺。

    班車上的人們一齊發出驚呼。

    當牛小石睜開眼睛,他躺在了醫院病床上。頭部和小半張臉蒙著紗布,眼睛與鼻子露在外麵。病床邊,站著兩個警察。他們是來對這起嚴重的交通事故調查取證的。

    警察甲說:“醒來了就好。”

    警察乙說:“抓緊做問話記錄。”

    牛小石的病床邊。

    警察甲問道:“小夥子,你能聽得見我說話嗎?”

    “聽得見啊。”牛小石說話的聲音虛弱。

    警察乙說:“問你幾句話,你要如實回答。”

    牛小石說:“請問吧。”

    警察甲說:“你的車好好地停在那兒,那輛福特徑直朝你撞來。你認識對方嗎,有過什麽過結?”

    兩個警察問話的當口,一個衣著打扮樸素得體的年輕女孩走進病房,手裏提著保溫飯盒和一些水果。她把東西放在床頭櫃上,悄悄地站在他們的身後。

    牛小石回答:“你說的什麽,我沒有聽懂。”

    警察甲無奈地搖了搖頭,把幾天前在殯儀館附近發生的兩車相撞事故,如是這般地簡述了一遍。牛小石睜著大眼睛,聽得一頭霧水,頭在枕頭上摩挲。

    兩個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頗有一些無奈。

    “警察蜀黍,你們別問了,他醒來後,就失憶了。醫生說,他的頭部受到了碰撞,腦神經有嚴重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傷。”年輕女孩幽幽地說,“他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兩個警察注意到了身旁的年輕女孩。

    警察甲問道:“美女,你是小夥子的什麽人?”

    年輕女孩猶豫了一下:“我是他的未婚妻。”

    她是張純純。

    “哦,你在哪兒上班,叫什麽名字?你怎麽知道他出了事故?”警察甲問放的語速很快。

    “我在市殯儀館上班,叫張純純。他的車停在殯儀館附近,是一輛白色二手捷達,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年輕女孩的眼圈紅了,聲音裏帶有哭腔,“下班後,我在班車上看到了。”

    警察甲說:“我們勘查了事故現場,事故發生地點,距離殯儀館約五十米遠。他為什麽要把車停在那裏?”

    “那是我上下班的必經之地,”張純純顯得不好意思,“我們鬧別扭了,有一段時間沒在一起。”

    警察甲問:“有多長時間?”

    張純純回答:“大半年吧。”

    牛小石聽著張純純和兩個警察說話,眼神裏閃現出迷茫、疑惑與不解,表情跟局外人沒啥兩樣。

    這個自稱是張純純的女孩,牛小石悄悄地打量了一番。她看上去賞心悅目,那一種獨特的柔美,是複製粘貼不出來的。他變得恍惚起來,他與她有過什麽交集,更不用說談情說愛過。

    “這起交通事故的處理先放一放吧。”警察甲對警察乙說。

    警察把聯係方式給了張純純,讓她在牛小石恢複記憶後,記得給他們打個電話,好把這個案子盡快結了。他們講,由於撞擊力太大,兩個車子基本報廢。對方是一個中年男性,在事故中當場身亡。蹊蹺萬分的是,死者留有一封遺書,是衝著牛小石寫的,遺書抬頭是“蘇amxxxx的車主”。遺書是匆匆而就的,寫在一張美食廣告頁上。遺書上說,他不想活了,找個人陪葬,黃泉路上有個伴,之所以選擇死在那兒,進殯儀館方便抬腿就到。中年男人的具體身份、心理動機和其他相關點,包括是否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警方正在進一步調查當中。

    警察離開病房後,牛小石和張純純的心裏,裝了同一個巨大的謎,對那個事故中死去的中年男人,既深感惋惜又氣憤難當。他自己不想活了,還不想讓別人活,不是一般的缺德,是在明目張膽地殺人。

    那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倆人因為這個巨大的謎,有了交流探討的共同話題。

    張純純說起他們的過往感情。她時而會心一笑,時而淚花閃閃,沉浸在美好的追憶中。

    牛小石聽得很認真,卻在聽過之後,一陣哈哈大笑,說這是言情小說的精彩橋段。

    張純純氣得不行,揪著他的耳朵,恨不得揪了下來。不過,看著他每天打針吃藥,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張純純除了上班時間,都守在病床邊。病友們說,兩個年輕人濃情蜜意,是現代版的《天仙配》。她聽了很高興,伸出一根手指頭,在牛小石的小酒窩上戳一下,臉上露出快樂的笑容,像一朵燦爛的山茶花。

    牛小石的身體恢複得很快,出院時間比預想的提前。

    牛小石的主治醫生,一個慈眉善目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老太太,把張純純叫到醫生辦公室:“姑娘,我看出來了,你有情有義,小夥子遇到你,是他的福氣啊。現在,他的身體沒有問題了,不過目前暫時失去記憶。你要堅定信心,除了督促他按時吃藥,就是用你的愛、用你的溫暖,去幫助他恢複記憶,這在醫學上是可行的。算是我的特殊醫囑吧。”

    張純純鄭重地點了點頭。

    老太太又問了一句:“姑娘,要是小夥子一直失憶,你會對他不離不棄嗎?”

    張純純說:“他失憶前,我犯了傻,差點把這一份感情弄丟了。經過這一劫,再也不會了。他要是失憶到老,我就陪伴他到老。”

    老太太說:“也許,有一天,他恢複了記憶,不見得是好事。”

    張純純不解:“為什麽啊,大夫?”

    老太太歎了一口氣:“男人啊,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有沒有過去的記憶,又有什麽關係呢。他們不像女人,把一份感情記一輩子,念一輩子,珍藏一輩子。女人要是失憶,能減少好多的痛苦,從意亂情迷中解脫出來。”

    看上去,老太太不像是醫生,倒像一位道行很深的老尼。

    張純純聽得似懂非懂。

    她把老太太的講給牛小石聽,末了問他:“牛小石,你是願意失憶還是不願意?”

    牛小石想了想:“還是死了的好。”

    張純純一驚:“為什麽啊。”

    牛小石說:“那樣的話,我可以永遠活在你的心中。”

    張純純說:“我不要你那樣,你要活在我的身邊,寸步不離。”

    張純純跑上跑下,給牛小石辦理了出院手續。

    在公交車上,張純純緊挨牛小石坐著。

    牛小石的目光投向車窗外,貪婪地觀看沿途的風景。車子經過標營門,高高的城牆、氣派的城門與車水馬龍、綠樹繁花相映成趣,映入眼簾。他掏出手機,拍下了沿途的視頻。

    “這是在南京吧?感覺以前來過,有那麽一點印象。或者是在畫冊上、電視上見過。”牛小石興奮地說。

    “當然是南京,金陵古城,石頭城。以前,我們合過好多的影,我都導進電腦了,回家後,我找出來給你看。”車過了城門往外走,張純純指了指前麵,“小石,你看,過了前麵的那個路口,就上了g42連接線,走上二十多公裏,就到了湯山溫泉風景區。我們在那兒泡過溫泉,還住了一晚上。你那個餓狼樣兒,想想都害躁,你還記得不?”

    牛小石尷尬地搖了搖頭。他握住張純純的手,表達著某種歉意。

    張純純往他的身上靠了靠:“你什麽都不記得也好。我們重新談一場戀愛吧。”

    牛小石樂了:“好啊。我求之不得。計時開始!”

    “去你的。”張純純甩開他的手,“不過,我要問你幾句話。”

    “問啊,美女。”牛小石等待著她發問。

    張純純說:“我在殯儀館上班,你會在意嗎?”

    牛小石說:“我不在意啊。”

    張純純說:“那想你想知道我上班做什麽嗎?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牛小石點了點頭。

    張純純說:“過來,我告訴你。”

    牛小石側了下身。

    張純純壓低聲音說:“給死人洗澡、穿壽衣,再化妝描眉,遇到毀容的,工序會更多。”

    牛小石說:“有個外國作家寫過一本小說,嗯,叫《殯葬師》,特別的棒。”

    “你記錯了,叫《入殮師》,我的書櫃裏就有。”張純純糾正了他,“我就是入殮師。我每天上班後,幹的就是這個。”

    牛小石問:“你不害怕嗎?”

    張純純說:“不怕。”

    牛小石問:“為什麽不怕?”

    張純純說:“因為心中無愧。”

    兩人竊竊私語,音量極低,還是被人聽到了。

    一個身材敦實的男子,三十多歲的樣子,長了一個兔唇。他從後排站了起來,操一口南京本地音,用手指著張純純:“你咋這麽不自覺呢,你在火葬場伺候死人,還來坐公交車,帶來一車的晦氣。真是的,年紀輕輕的,什麽人哩!”

    倆人雖然很生氣,但不想搭理他,就當他是一個胡言亂語的瘋子。

    兔唇男更來勁了,衝著司機大喊:“開車的師傅,把她趕下去,黴運跟著晦氣走,車是要爆胎翻車的!”

    一車的人,默不做聲,跟約好似的。司機隻顧開車,沒有搭半句腔。

    張純純滿臉通紅,倍覺委屈,掉開了眼淚。

    車在一個公交站停下。兔唇男子往車門走去,還不忘回過頭來惡罵:“操尼瑪,兩個死逼。”

    牛小石被徹底激怒。他騰地站起了身,迅速接近兔唇男子,一把抓住他的後衣領,一拳擊中他的後頸,接著抬起右腳,對準他的屁股,猛踹了過去。

    兔唇男子沒有防備,整體身體失控,倒在馬路牙子上。他從地上爬起來,回了回神,複又回到車上,一把將牛小石拖了下來。

    倆人在路旁開撕。圍觀者眾。張純純下了車,試圖把倆人拉開,但無濟於事,牛小石揮出一拳,誤擊在她的臉上,疼得她蹲在地上。

    有乘客打手機報了警。沒過多一會兒,巡警趕了過來,把兩個鬥紅了眼的男人帶走了。

    公交車開走後,圍觀的人群散了。張純純站在路旁,失聲痛哭。馬路上車輛疾速駛過,她真想衝到車輪底下,一死了之。

    打那以後,張純純隻要一出門,特別是乘坐公交車或者地鐵,就戴上一個白口罩。不跟任何人說話,避免被人指指點點,避免碰到熟人和同學,避免成為不受歡迎的人。

    很久以後,牛小石知道了這些情形,愧疚不已,十分難過。張純純安慰他,能為我打架的男人,就是我想要的。

    牛小石為自己的衝動而埋了單。他與兔唇男人一塊,被請進了拘留所。

    牛小石樂觀地想,人的一生,沒有幾次像樣的衝動,終歸是一種缺陷,或者遺憾。人們常說,衝動是魔鬼。他想過一把魔鬼的癮,毀滅或者重生,不管出現什麽結果,都是值得嚐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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