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頓失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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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故事的場景拉回到巡警中隊。
牛小石和兔唇男子從警車上下來,一條粗壯的警犬跑了過來,眼神裏有一股煞氣,對著他們一陣狂吠,一點也不友好,狗仗人勢十足。
警犬在牛小石的身上嗅了嗅,走開了,轉而接近兔唇男子。大約是,他穿了一件印花上衣,手指套著兩個戒指,吸引了它的視線。它猛撲過去,露出利牙。
兔唇男子被嚇傻了,啟動奪路開逃模式,跑得比兔子還快。警犬追了上去,不管不顧的。
兔唇男子逃無可逃。前麵不遠處,有一棵碗口粗的梧桐樹,他趕緊往樹上爬,兩隻鞋子掉了下來。警犬抬頭仰望,繞樹三匝,搖晃尾巴,不急不緩,等著他從樹上下來。
兔唇男子卡在樹杈間,驚恐地望著地麵,張開嘴巴大呼救命。
一個絡腮胡子警察喊了一聲:“麗麗,回來,不得放肆。”
警犬麗麗遲疑了一下,跑到絡腮胡子的身邊。
絡腮胡子大笑:“兄弟,下來吧,麗麗在和你逗著玩呢。”
牛小石一瞧也樂了,都忘記來幹什麽了。
兔唇男子從樹上下來,兩條腿還在發抖,遠遠地看著麗麗,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現在,牛小石和兔唇男子各坐一把椅子。他們的前麵是一張長條桌,桌子後麵坐著絡腮胡子和一個冷麵短發女警察。整個屋子鐵門鐵窗,密不透風,天花板很高,牆角有監控,給人以插翅難逃的威壓感。
牛小石一度恍惚起來,好像是看過一些影視劇,裏麵有審訊犯人的情節畫麵。我是誰?我來自哪裏?我要到哪裏去?這樣的聲音在他的耳際響起,如同地獄裏發出來的,把他嚇了一跳。眨眼之間,仿佛自己淪為人民的罪人。
同時,他想起了一個意誌如鐵的女性,她在白公館渣滓洞的出色表現,令他熱血沸騰,無比景仰。但是,他的腦海裏,除了這些短暫的浮現,除了在醫院醒過來後的經曆,別的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如同海水退潮後露出的沙灘,幹幹淨淨,了無痕跡。
絡腮胡子陰沉著臉:“真沒想到啊,你倆皮糙肉厚,打得那麽熱鬧,竟然都沒有受傷。看來,打得還不狠,還發揚風格,各保留三分了。”
兔唇男子說:“我那一拳打偏了,不然的話,這小子的兩顆門牙沒了。”
牛小石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心裏想,這話應該由他來講。
女警察厲聲說道:“沒問你話,閉嘴。”
兔唇男子噤聲。絡腮胡子開啟了問話模式,女警察在電腦上作記錄。整個問話過程,持續了小半天。案情其實很簡單,主要是兔唇男子說話老不上道,問東說西,避重就輕,好像問話之後,要視情節輕重,把他押往刑場。其中有好幾次,絡腮胡子提醒他,我問什麽,你答什麽,說點有用的,說話別帶髒。女警察本來看著他不順眼,加之他的過爛表現,手指頭砸在鍵盤上,透露出不耐煩的情緒。
“你一口一個死逼,尼瑪的,衝誰說話呢。南京市民十條文明規約,到處貼著,你沒看到?”絡腮胡子鄭重地提醒兔唇男子,“你要再帶一個髒字,單獨關你半天,我們再問你話。”
兔唇男子撓了撓了頭皮,默不做聲。
牛小石心疼起了兩位警察蜀黍,麵對兔唇男子這樣的主,得有十二萬分耐心才是。
牛小石倒是很坦然,既然被警察逮著了,就自認倒黴,要殺要剜,聽天由命。但在這期間,他有一口痰,卡在嗓子眼上,搞得他很難受。他唯一要做的,是把痰咽下去,或者吐了出來。可是,用力咽了幾下口水,那口痰還在掛著,跟一坨膠水似的。
牛小石的喉結,鼓一下,縮一下,眼睛跟著閉一下,睜一下。他的奇怪的表情,把女警察逗樂了:“臉上長酒窩的帥哥,又不是讓你演猴戲,幹嘛在那擠眉弄眼。”
牛小石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麽好。說來也巧,卡在嗓子眼上的那一口痰,順利地滑溜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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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兔唇男子的煙癮犯了。他打起了哈欠,在口袋裏摸了摸,什麽也沒有摸到。他央求絡腮胡子給一根煙抽:“再不抽一根,鼻炎又犯了。”
抽煙與鼻炎有啥關係,牛小石聽了感到好笑。他瞥了女警察一眼,她麵無表情,無動於衷。
絡腮胡子起了同情心,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來。他從裏麵抽出了一根,準備給自己抽,再抽出一根,要扔給兔唇男子。女警察則不樂意了,一把奪過那包煙和抽出來的兩根,一並放在桌子上麵:“這兒禁止吸煙。都犯事了,還想吸煙。”
女警察的表現,有點像孫二娘。
絡腮胡子朝兔唇男子攤了攤手,表示愛莫能助。
“我又沒犯死罪,咋就不能吸煙。”兔唇男子不滿,壓低聲音罵道,“真是一個死逼。”
女警察被罵急了:“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兔唇撕到腦門心上。”
絡腮胡子擺了擺手,讓女警察不要動肝火。
放在桌子上的香煙,對兔唇男子來說,是天堂裏的誘惑。他幾次站起身,要往前走:“我就聞一下,就一下。”
“不行。退回去,老實坐下。你要是再過來,就按襲警論處。”女警察把兔唇男子嚇了回去。
他隻得老老實實地坐著,透出可憐巴巴的眼神。
牛小石冷眼旁觀,心裏的那個痛快,比把他揍得皮開肉綻還開心。
問話過程枯燥,在此不再贅述。
“都問得差不多了。過一會兒,打印出來,你們沒有什麽異議,就摁手印、簽個字。”絡腮胡子端起大茶缸,仰起脖子,牛飲兩口,用手抹了抹嘴,“基本完工,休息一會。”
女警察忙著處理問話記錄。
擾亂社會治安,各打五十大板。牛小石和兔唇男子被處以行政拘留。
不過,兔唇男是七天,牛小石是八天。至於為何多了一天,絡腮胡子沒有解釋,女警察也沒講明原因。似乎倆人被懸掛在秤上,半斤八兩,就搞掂了。
絡腮胡子宣布處罰決定後,兔唇男子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對於這多出的一天,牛小石沒有想通:“他要是不挑釁我們,我就不會動手打他,最後還弄得我理虧了。”
兔唇男子冷笑了一下:“你打人還有理?都沒有王法了。兩位人民警察就是包公再世,海瑞投胎,斷案分明,不循私情。”
倆人誰也不服誰,你一言、我一語,小聲地爭吵起來。
絡腮胡子立馬製止:“你們都吃飽了撐的。要是認識不到位,各加三天。”
倆人立即不再言語。
女警察拿著問話記錄找領導過目簽字去了。
絡腮胡子開啟了聊天模式。
絡腮胡子問兔唇:“你現在是物業公司的水電工。你以前是幹什麽的?”
兔唇男子說:“還是水電工呀。我隻會幹這個。之前,跳了個槽。”
絡腮胡子笑了:“嗬,之前在哪兒幹?還炒了人家的魷魚。”
兔唇男子說:“在市殯儀館幹水電工。”
牛小石一聽,大吃一驚:“你自己也在殯儀館幹過,憑什麽說人家給車上帶來晦氣?”
絡腮胡子幫了個腔:“這位帥鍋說得對啊。”
兔唇男子說:“我就是看不慣那些入殮師。以前,我成天在停屍間、火化爐邊鑽來鑽去,勞動強度不比他們差,死人見得不比他們少。可是呢,他們拿到的工資和補助,是我們的三、四倍之多,我就是心裏不平衡,幹的都是革命工作,差別怎麽就那麽大呢。”
牛小石說:“所以你起了嫉妒心,在車上滿口噴糞,盡放臭屁。”
兔唇男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子眼睛翻了個白。看上去,新的爭吵一觸即發。
絡腮胡子打了個圓場:“好了,屁大的事,你爭我鬥,有意思嘛?你們都不是壞人,怎麽就不想為南京的社會治安穩定做一點貢獻呢。”
接下來,牛小石和兔唇男子被送往拘留所。
在路上,兔唇男子恬不知恥地說:“這車接車送的,當領導的待遇,爽歪歪。”
牛小石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到長江裏喂魚。
進了拘留所,倆人被分開關了起來,自始至終,彼此再也沒有見過麵。
拘留所是一個類似牢房的地方。關牛小石的那間屋子,裏麵另外關了兩個人。
進去前,一名幹警介紹過同室“拘友”。“拘友”老王,公務員,四十多歲,涉嫌酒駕;“拘友”小伍,二十來歲,扒竊被抓,三進宮。
牛小石進去時,主動地向倆人打了個招呼。老王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懶洋洋地說了一句:“睡覺別打呼嚕就行。”
小伍喜出望外,仿佛是見到戰友同誌,對於牛小石的到來,表示了熱烈歡迎:“哥,你怎麽進來的啊?快分享一下光榮曆程。”
牛小石看不慣小伍的那一雙溜溜亂轉的小細眼兒,但卻無法避開他的打擾,沒好氣地回答:“跟人家打架進來了。”
老王一聽,睜開了眼睛:“你小子還挺能的,身子骨單薄,還真敢出手。”
小伍對牛小石肅然起敬:“哥,你一進門,我就發現,你的身上,有一股英雄氣。你一進門,殺氣騰騰,鬼神退避三舍。”
老王對小伍開罵:“兔崽子,瞎吹捧什麽,長了一個賤嘴。把我擱在牆角的水杯遞過來,伺候你大爺喝口水。”
小伍在那裏磨蹭著,臉上老大的不情願。
牛小石就近代勞了一下,把水杯遞給了老王,並主動自我介紹:“我叫牛小石。初來乍到,懇請大哥多多關照。”
牛小石借此創造一下和諧友好的氣氛。
“你看看人家,素質就是不一樣,哪像你小伍,成天隻知道偷雞摸狗。”看上去,老王教訓小伍,是家常便飯,且不留餘地。
小伍撓了一下腦門,沒好氣的說:“你老王在外麵是個官,到了這裏頭,還擺官架子。你知道你是酒駕嗎,聽人說,當官的要是酒駕,罪加一等,摘去官帽,遊街示眾。”
老王與小伍打口水仗,牛小石聽著蠻有意思。加之在裏麵熬時光,他不時地摻和一下,灰暗的心境透出亮光。
一個幹警大著嗓門吆喝,“拘友”們走出房間,被趕到菜地裏勞動。
勞動任務是挖紅薯。
老王掄起鋤頭,跟變了個人似的,那架勢、那勁頭,絕對是個莊稼漢子。他仔仔細細地挖下去,一個紅薯也沒被挖爛,連皮也沒碰傷。牛小石雖然會使鋤頭,但小半天下來,才挖開屁股大的地方。小伍不會使鋤頭,負責把紅薯上的泥土扒拉掉,一隻一隻地放進竹筐裏。
牛小石挖得有點累了,雙手撐著鋤頭把,借此小憩一會兒。他舉目望去,偌大的菜地裏,沒有看到兔唇男子。這小子,他會去哪兒呢?
小伍注意到了牛小石在走神。
小伍往牛小石的腳邊扔過去一根紅薯,砸在了露出泥土的利石上,斷成了兩截。接著,又扔過去一根,砸在了他的小腿肚子上。
小伍得意地笑開了。
牛小石被擊打痛了,正要埋怨幾句小伍,老王扔下手中的鋤頭,朝向小伍走了過去。他二話不說,提起右腳,重重地側踹在小伍的小腿上:“你這麽糟蹋糧食,簡直就是罪過,我替如來佛祖教訓你,阿彌陀佛。小伍,你死後會投胎變成豬。”
小伍被踹得嗷嗷叫,疼得小臉都變了形。
牛小石一瞧,老王是個狠角色。這要是在監獄裏,夠得上獄霸級別。不過,他的話裏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外,對佛學很感興趣。老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有些看不透、看不清。
遠處的警察走了過來,鐵青著臉:“你們在幹嘛呢,打打鬧鬧,消極怠工。”
事後,牛小石趁小伍走出菜地小便的空檔,大著膽子跟老王講:“老哥,你幹嘛使那麽大勁踹他?”
老王說:“小伍平時小偷小摸,被人逮著挨揍習慣了。你要是不對他狠一點,他看你軟弱可欺,準會騎在你的頭上拉屎拉尿,還讓你張開口袋接上兜著。”
牛小石若有所思。
老王又說:“他頭一天進來,我第二天進來,他就當起了大爺。他用衛生紙擦過鼻涕,就叫我接上,扔進垃圾筐。我忍住了,讓他一回。喲嗬,他更來勁了,說他睡覺睡多了,後背有些酸痛,讓我給捶一捶。我走了過去,二話沒說,在他的臉上,猛扇了兩巴掌。”
牛小石說:“他常進常出,是老油子了。”
老王說:“可不是嘛。就是個賤貨。你今天剛進來,要不是我壓著他,他早就支使開了你。”
牛小石說了聲謝謝。
老王說:“老弟,你要記住,別人跟你耍流氓,你要比別人更流氓。小流氓遇到了大流氓,就是小蝦米自不量力,把自己往大魚的嘴邊送。”
牛小石置身於拘留所,一個暫時失去人身自由的地方,就覺得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他不知道自己在失憶之前,進沒進過拘留所,在沒在監獄裏呆過。這樣的地方,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處處保全自己,就是一個完人了。
拘留所的作息時間執行得精準無誤。晚上九點鍾,房間的燈熄了。老王和小伍,大約是白天打嘴仗累了,又幹了一些體力活,不出幾分鍾,就傳來鼾聲。小伍還伴隨著磨牙聲。老王罵了一句,翻了個身,鼾聲即起。
牛小石了無睡意,淡淡的月光照過來。他使勁地梳理這些天來發生的一切。
那個叫張純純的女孩,以未婚妻的身份照顧他,使他非常感動和溫暖。他與她之間,肯定有很多的故事。還有,她跟他提到的,他的家鄉在湖南,有一個母親和一個弟弟,更具體的情況,她也不甚了了;他的文筆很好,她很崇拜他,還說他給死人寫悼詞棒極了;他呆在南京吃苦受累,就是要尋找爺爺的遺骸。爺爺在半個世紀前的南京保衛中陣亡了,等等。這些事情,牛小石聽上去,仿佛是上輩子發生的。現在的他,可能真的失憶了。一個人失去記憶,可以忘卻生活中的痛苦與無奈,隨之造成的生命過程的斷裂,卻在增長新的痛苦與無奈。
牛小石從醫院出來,到坐上公交車,到與人打架,再到進拘留所,一天下來,跌宕起伏,情節曲折。他覺得有些疲倦,沉沉地睡去了。
皎潔的月輝,照進了窗戶,勾劃出牛小石輪廓分明的臉龐。
睡夢中,牛小石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輕輕地觸動他的身體。他的臉上感到一絲溫熱,似乎有手指尖在遊移。接下來,聽到沉重而壓抑的喘息聲。
牛小石猛地睜開眼睛,借著淡淡的月光,分明是一張人臉。他緊張地了一下,再定了定神,原來是小伍!這家夥伸出一雙鹹豬手,正在撫摸著自己的身體。
“你幹什麽,小伍!”牛小石立即坐了起來,厲聲喝道。
“我,我喜歡你,姐姐。兩個小酒窩,我好喜歡。”小伍慌裏慌張地說。
牛小石怒不可遏,揮手就是一巴掌,差點沒把他打暈。
小伍跌坐在地上。
老王被吵醒過來,搞清楚了是怎麽回事,狠狠地臭罵小伍一通,讓他給牛小石賠個不是,站在牆根下麵壁思過一晚上。
牛小石感到惡心、沮喪、羞辱。他望著幽暗的鐵門,恨不得用頭撞開了,逃命似的衝將出去。
第二天,老王說,小伍夢遊了,把牛小石當成了他心儀的女孩。
牛小石姑且信之。不過,這個鬼地方,他一分鍾也不想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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