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梅打通了醫院的環節，使得小劉懷孕成為事實。

    那是南京的一家大醫院，其生殖中心赫赫有名。慕容梅的人際疏通能力，牛小石十分佩服，小劉則不以為然，背地裏說，還不是把一個副院長給拿下來了。牛小石不解，問怎麽拿下來的。小劉沒好氣地說，跟人家上床了，這還不夠嗎，你傻呀你。

    小劉懷孕了，且是未婚先孕。對此，她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她處處以功臣自居。在慕容梅的家，她隨意溜達，拿吃拿喝，大呼小叫，拿自己不當外人。儼然是誰家的少奶奶。

    牛小石有點看不慣她，跟慕容梅抱怨：“小劉覺得當個未婚媽媽還挺光榮的。”

    慕容梅開導他：“你有啥想不通的。小劉又不是處女，上大學那會兒，就談過好幾個，又不是沒懷過孕，沒做過人流。她有這方麵的經驗。”

    牛小石說：“我沒有她那麽想得開，我還是有一些心理障礙。”

    慕容梅說：“啥心理障礙？你說說看。”

    牛小石說：“姐，我和你算是戀人關係吧。但小劉的肚子裏，又懷有我的孩子。你我她的關係，一下子變複雜了。”

    慕容梅笑著說：“親愛的，你想多了。那是一件特殊的訂製商品，我們都收取了客戶的訂金。”

    牛小石說：“孩子的身上流淌著我的血液。”

    慕容梅說：“不錯，孩子的存在離不開你的精子，可你每天浪費的精子成千上萬，隻不過那一個精子很幸運，找到了‘接盤俠’，修成了正果。這樣一來，你不覺得，孩子與你的關係太微弱了麽。”

    慕容梅的話語邏輯顯然經不起推敲，但足以把牛小石弄糊塗。生活中往往是這樣，以理服人是高明手段，胡蘿卜加大棒是中策，牽著你的鼻子走，三言兩語把你繞進去，然後，讓你智商歸零，乖乖聽令，絕不起疑。慕容梅用的是最後一種辦法。

    牛小石啞然，身體塌陷在沙發裏。

    慕容梅靠在他的肩膀上，柔聲說道：“親愛的，我要是不愛你，我早就讓你和小劉啪啪啪，把小人直接造出來了事，省去了那麽多煩人的環節。”

    牛小石想了想：“有一天，孩子知道我是他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我們又該如何麵對呢？”

    慕容梅親了他一下：“你這個小傻瓜。孩子長大了，一出生人家就抱走了，跟咱們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再說了，我們要為客戶保密，這是起碼的從業行規。”

    牛小石越聽越糊塗。隻要他張開口，她總是能說服他，他也懶得去多想了。

    現在，小劉的腹部成了一個緩坡。她在手機裏和牛小石通話時，一口一個“孩子他爸”，叫得他既無可奈何，又有些歡悅。

    慕容梅讓小劉搬到家裏住，理由是她的居住條件好，有利於養胎護胎。牛小石的任務就是照顧好她和胎兒。

    對於這一決定，小劉喜出望外：“我也當一回少奶奶。”

    慕容梅說：“有一單海外業務，我要去一趟美國，來回得半個來月。你倆就在一起搭夥過日子，重點是嗬護好肚子裏的寶寶。記住，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不要鬧出什麽緋聞來。”

    慕容梅去了美國。小劉儼然成了房子的女主人。

    她仗著肚子裏有貨，把牛小石支使過來、支使過去，手不停腳也不停。不是讓他把拖鞋從臥室拎到客廳，就是讓他一天下樓若幹趟，買她愛吃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各種小吃、零食，替她取快遞，或者是讓他趴在地上，拿個抹布把地麵擦了一遍，再擦一遍。特別讓人受不了的是，她的內衣內褲和襪子，不扔進洗衣機去洗，要他用手去搓洗幹淨。

    牛小石剛要歇一陣兒，躺在沙發上看肥皂劇的小劉又來事了：“孩子他爸，你給我的肩膀、腰部按摩一下，腰酸背疼的，懷個孩子容易嗎我。”

    牛小石自認倒黴，隻得照辦。牛小石的手法重了輕了都不行，小劉都會嚷個不停：“孩子他爸，以前在報社時，我哭著喊著要跟你過，可你對我一點也不感冒。現在倒好了，我的肚子裏懷你的骨肉，你對我照顧得好一點，是對我的感情補償。”

    牛小石懶得答腔。她反而更來勁了，毫不覺得臉上的青春痘有多難看：“孩子他爸，我跟你講啊，我就是工廠車間，沒有我，你的原料還是原料，慕容姐的想法還是想法。現在，我吃好喝好休息好，再加上心情好，就是生產力，就是做貢獻。所以，你得好好地伺候我，還不許有絲毫怨言。否則的話，我有個閃失，慕容姐從美國回來，一定拿你是問。”

    牛小石吼了她一句：“你少拿孩子和慕容姐來說事。”

    他吼歸吼，還真不能拿她咋樣。

    幾天下來，牛小石習慣了小劉的嘮叨、膩歪，以及一些無理要求。他像個正在進入角色的家庭婦男，早晨從睜開眼睛，一直到熄燈上床。漸漸地，把心思集中到了照顧小劉和胎兒上。

    他隻要把目光落在小劉的腹部，就有一種莫名的興奮與激動，便會產生初為人父的遐想，對小劉的忍耐就看得很開了。他甚至主動地想到，放一段奧爾夫音樂，緩解孕婦的緊張情緒，陪她去附近的影廳，觀看國產愛情大片，窗外起風的時候，替她披上一件外衣，等等。

    小劉扯著嗓子喊“孩子他爸”時，多了一份柔情，多了一份親熱。同時，有意無意地去關心一下牛小石。催促他把髒了衣服脫下來，往他的碗裏夾一筷子菜，叮囑他下樓買東西注意安全，等等。

    晚飯過後，牛小石拉著小劉的手，在小區裏的小花園散步。看上去，跟一對恩愛的小夫妻沒什麽兩樣。

    小劉說：“要是慕容姐不再回來，咱倆住在這個大房子裏過日子，養兒育女的，那該有多好啊。”

    牛小石說：“我們都是暫時寄居，相當於一個虛擬空間。”

    小劉說：“可不是嘛。我們是在寄人籬下呢，這兒好不好，終歸是別人的。大觀園那麽好，林黛玉還是不開心，最後鬱悶死了。”

    倆人說著閑話，不知不覺地把話題扯到慕容梅的身上。

    “慕容姐絕對地情商智商超高，做事又很大氣，她看準的事情準能成。一張要死不活的內部報紙，讓她弄得像模像樣的，福利待遇比公司一線員工還好。記者編輯們現在都在念她的好。跟著她幹，準沒錯兒。”小劉的話語裏，對慕容梅讚賞有加。

    牛小石說：“那你還對她有意見，說一些不著邊兒的話。”

    小劉說：“誰讓她老是把我命令來、命令去的，當個丫鬟使，跟個賈母似的。”

    牛小石說：“是你自己願意跟著她幹的。你怨得著她嗎？”

    小劉說：“我這不也沒別的辦法嘛。別看我是學美術設計的，可那活兒太費心思了。我的水平也就那樣，來錢也難呐。起碼跟著慕容姐幹，我不擔心下一步該怎麽辦。”

    牛小石說：“多記人家的好，是做人的良心。”

    “她待你也不薄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在報社重用你，困難時幫助你，還把你弄到了床上，讓你享受齊天洪福，哈哈。”小劉說著說著，就離譜了。

    牛小石用手刮了一下她的小嘴：“你壞就壞在這張嘴上，給你用鋼絲縫上，給你用釘子釘上，給你用門板堵上。”

    “孩子他爸，你輕一點，要是動了胎兒，你負得起這個責嗎？”小劉拿眼瞪他。

    牛小石連忙收手，目光黯淡下來。

    晚上，牛小石失眠了。

    半夜，他從床上起來，拉開了燈，站在臥室裏側的書櫃前，找有催眠作用的一本書看。他拉開一個抽屜，裏麵滿滿當當的，是各式各樣的避孕套，套盒上印有中文、英文、日文、韓文等，一個個性感尤物，令人血管賁張，浮想連翩。

    牛小石似乎聞到了各色男人的氣息，交互混雜，很嗆鼻子。

    牛小石默默地關上了抽屜，沒再從書架上取書來讀，斜躺在床上擺弄著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著，心思卻在那些避孕套上了。他不想往下往深裏想，不想把它們和慕容梅聯係到一起。他隻覺得，自己住在這麽個大房子裏，睡在慕容梅的臥室裏，在這個靜寂的深夜，在這座寬闊的城市，是那麽地虛幻、飄渺。他在苦苦思索，自己在失憶前，是個什麽樣子，自己漂泊在南京，又是為了什麽。

    想著、想著，牛小石睡過去了，床頭燈也沒有關。

    睡夢中，牛小石剛要翻個身，突然感到翻不過去，有個什麽東西在側身堵著，柔軟溫暖。

    他醒過來了，睜開眼睛，嚇了一大跳，小劉正躺在他的身邊，隻穿了薄薄的睡衣，近乎赤身裸體，雙手搭在他的肚皮上，頭發塞滿了他的脖子，發出輕微、勻稱的鼾聲。

    牛小石連忙搖醒小劉。小劉跟沒事人似的，往他的身上靠得更緊，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孩子他爸，抱我睡吧，別動了胎兒。”

    牛小石從床上坐起來：“小劉，你睡在這兒，我去客廳裏睡。”

    “不，我要和你一起睡。我一個人睡，我害怕。”小劉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牛小石無可奈何：“小劉，我們不是夫妻，連戀人也不是，我們不能這樣。”

    小劉抓住牛小石的胳膊，把頭搭在他的大腿上：“我不許你走，你得陪著我。”

    “小劉，慕容姐那麽信任我們倆，對不起她的事不能夠去做。再說呢，我和慕容姐的關係，你也是知道的。”牛小石耐心地說服她。

    “孩子他爸，你怎麽是個死腦筋啊。你想想，慕容姐長得那麽漂亮、那麽迷人，朋友圈大了去了，什麽男人不認識？我不知道的，得有一個班吧，光我知道跟她有一腿的，就有好幾個。”小劉說道，“在她的眼裏，男人是什麽，不過就是喝剩的可口可樂杯子，喝完就扔。她還在乎你為她守身如玉，笑話。”

    牛小石呆坐在床上，腦子裏亂哄哄的，似乎有無數隻蟲子在爬。他任由小劉在他的胸脯上劃拉手指。

    “你隻不過是她養的一個小白臉，吃軟飯的。”小劉輕輕地了說了一句。

    這一句話，像麥芒，像針尖，刺穿了牛小石的自尊心。

    自打入住慕容梅的大房子，牛小石深切感到，所謂的自尊心，薄得像一張紙，最後的脆弱，經小劉這麽一說，已經是蕩然無存。

    牛小石的臉憋得通紅，衝著小劉咆哮道：“我不靠她養著，我明天就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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