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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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十二年前那戰,墨卿已記不清了。
毒發作得極快,墨桓為她封住了大穴,然後單槍匹馬,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硬生生在武林正派的重重包圍中,殺出了一條用血鋪出來的路。
關於那日的記憶,也許是因為毒發,眼中的一切都是灰白的,唯有摘星樓城上,那鮮紅刺目的旗幟,出奇的鮮明。
墨桓的懷抱同以前一樣,溫暖、可靠,隻要稍稍抬頭,就能看見那張騙過很多懷春少女的臉。
鋪天蓋地的羽箭飛來箭上淬毒,箭箭致命。
然後,天地間旋轉起來。她被墨桓拋了出去——
墨桓此人,時而溫雅謙和時而蕩浪不羈,但無論何時,他都有一份好氣度,萬事從容以待。
那是墨卿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墨桓聲嘶力竭的模樣,一字一字,都像是硬生生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一種毅然而然的決然。
“十七——接住!給老子保護好她!”
再然後,她被十七緊緊抱在了懷中,耳邊的廝殺聲不絕於耳,刀劍聲慘叫聲還有濃重的血腥味,讓人恍惚間覺得這是在地獄裏。
墨卿渾渾噩噩,在不知咬了十七幾口後,他渾身一震,將墨卿按在懷中的手僵住了。她猛地探出頭,卻望見了此生再也忘不了的一幕——
長劍從墨桓心口穿過,無數的人舉著刀劍,一擁而上!
“師兄——”
似杜鵑的帶血長唳,沙啞尖銳,衝破的重重的帶血回憶,直擊心底!
眼前是幽靜的湖麵,映著一輪盈盈的月,隨水紋輕輕蕩漾。湖麵同樣映出了她身旁的人,淺淡青衣似竹,正輕輕撫她發頂,聲音同月影一般溫柔:“七七,怎麽了?”
墨卿有些倦怠,隻伸手揉了揉眉心,搖了搖頭,隨口答他:“想起一點舊事。”
“隻是,忽然想起了一句話,作過的惡,無論緣由,總是要還的。”
哪怕是背負了血海深仇,有那麽多的不得已,都還是要還的。
這是她師傅說過的話。
在落月崖一個和煦的春日,他倚在開滿桃花的樹下,拎著一壇獨醉,笑得漫不經心,又隱隱有些悵然——
“所以啊,我總有一日會死在他人手下。要是有那一日,你們就不必給為師報仇了,都是為師欠下的。冤冤相報——何時了?”
沒法了,隻要落月崖在一天,武林正道就會記恨一天,這事無解,這麽多代累積下來的仇,誰也說不清到底是那邊欠得更多。
正邪不兩立,自古如此。
墨卿抬頭看了一眼月色下的扶蘇,忽然更倦怠了。
再怎麽樣,他可是正道第一公子。
“一定要還?”扶蘇看著湖麵的無邊月影,唇邊含著淺淡笑意,“若是足夠強橫,誰敢說要還?”
“我倒覺得,隻要往後不再生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事作惡,時日一久,也就沒人會記這些陳年舊事。畢竟,世間之人,隻會牢記切身相關之事,旁人的事——不過是一時憤慨罷。”
墨卿沉默了良久。
半響她也隻想到一句話:“哥哥,你這話真不像正道公子會說的。”
聽到“正道”二字,扶蘇忍不住微微一笑,垂眸看著墨卿說:“我從未覺得這世間有絕對正邪之分,就如同世間沒有絕對的善人。隻要不生蓄意害人之心,不擾天下安寧,在此之外做些無關緊要的壞事,倒也無傷大雅。”
“畢竟個人自有活法,怎能要世間之人都成善人。”
墨卿不言,仰頭看著他,幾點螢火翩躚,在兩人麵前飛舞,在她黝黑的眼中留下了一點微亮,就像深淵中的一點螢火。
她伸手去抓,幾點螢火從她指間穿過,靈活飛遠了。看著幾點飛遠的螢火,她有些怔然。
“七七。”扶蘇笑著喚了她一聲。
墨卿聞言轉頭,隻見扶蘇修長的手指張開,掌心裏赫然有一點螢火。
“真好看。”墨卿伸手小心接過那點螢火,看著它點過指尖振翅飛遠,然後慢慢笑了起來。
溫涼的掌心摸了摸她的發頂,扶蘇聲音含笑,在夜色中更顯溫柔:“莫想太多。”
墨卿心中一動,隱約猜到了幾分,但她既沒問也沒說什麽,隻是彎著眼睛笑了:“好。”
兩人順著小道慢慢走,墨卿看著扶蘇寬大雲袖下指節分明的手,心底有一點微癢。想了一會,她微微抬手——
牽住了扶蘇的衣袖。
她動作很輕,隻是牽著一角,然後繼續慢慢走著。
還沒走出兩步,衣袖一揚,她手中的衣角就脫了出去。還不等她反應過來,那隻溫涼的手就牽住了她。
他手指修長,正好將她小小的手握住。
墨卿沉寂已久的心忽然狠狠一跳,像冰封千裏的原野,刹那間綠意蔥蘢。
她微微抬頭看去,正好能看見扶蘇修長挺拔的背影,和下頜分明眉眼清雋的側臉。
墨卿知道他最近在查什麽,也知道有些事,他永遠也查不到,因為知道的人,還活著的隻有她。隻要她不說……他就查不出東瀛的所有布局,救不了武林正道也救不了這天下。
隻要不說。
“哥哥。”墨卿的腳步一緩。
扶蘇停下腳步低頭看她,笑著問:“怎麽了?”
墨卿看著他溫雅的笑容,直直看入他的眼底,然後微微笑了。
“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摘星樓的人,其實沒有死絕。”
她看著扶蘇的表情一點一點變了。
“摘星樓門主第三子——詹子硯,還活著。”
……
已近寒露時節,路旁草木搖落霜為露,蒼茫天空上,三三兩兩的大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南飛。
馬車在大道上平穩行駛,天氣愈發寒涼,車內已升起了暖爐。
墨卿窩在軟榻上,懶懶散散半躺,右手邊放著愛吃的零嘴和清水,整個人都透露出一股萎靡的氣息。
扶蘇看著她這幅懶散模樣,倒也沒說什麽,隻是笑笑。
詹子硯住在羅雲村裏,過了雙橋鎮便是。
而雙橋鎮在落月崖勢力範圍邊緣,也算是落月崖的領地了。
“七七,你說為何隻有詹子硯活了下來?”
處理完最後一封秦淮的奏折,扶蘇擱下了筆,看著墨卿含笑問道。
墨卿扔了一個烏梅入嘴,含糊不清答道:“也許是他運氣不錯。”
“我倒覺得,他曾經可能幫過墨卿,所以才獨獨留下了他。”頓了頓,他支著下頜想了一下,又接著說,“這份恩情應該不算很重,或許是一飯之恩。放此人離去又不放心,所以就將他安置在了落月崖勢力內以免節外生枝。”
墨卿差點將烏梅核一起吞了下去,扶蘇真該改行去斷案的,這也太能猜了,隨隨便便一猜就是八九不離十。
隨便含糊了幾句,終於到了羅雲村。
一個十分普通的村子,雞犬相聞,民風淳樸。馬車停在了村外,扶蘇帶著墨卿步行走入了村口,引來好幾個小孩的目光。
自從將詹子硯安置在這裏,她就再也沒來過。一晃就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想必那個天真幼稚的少爺,也不再天真了。
扶蘇不知從那裏拿出一袋糖,送給了在村口玩鬧的孩子,然後向他們打聽詹子硯的住處。
幾個孩子也不怕生,笑嘻嘻接過了扶蘇的糖。
“您找先生?先生住在榆樹底下北邊的小院,往前走就能看見榆樹了。謝謝哥哥的糖!”
扶蘇朝他們笑笑,然後牽起墨卿朝村裏唯一一顆榆樹走去——也不遠,百來步距離。
走到榆樹下,往北看去,果然有一方小院,院門外還有塊木牌——致遠書齋。
想必是詹子硯見村裏沒有教書先生,就用著小小院落當了書院,當起了教書先生。
曾經武林第一大派的小公子,最後卻落得這個結尾,不免讓人有些惋惜。
墨卿沉默了片刻,卻也沒有半分後悔的意思。能留下詹子硯一命已是她對摘星樓極致的寬容,隻能怨他爹和祖父殺孽太多,最後牽連了他。
還未等扶蘇抬手敲門,兩人都嗅到了空中那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扶蘇眉目一凜,一掌送出——
破舊的小院門轟然打開。
墨卿瞳孔一縮,心狠狠沉了下去。
詹子硯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假期愉快~明天晚上見啦
各位小可愛不要讓我單機啊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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