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情丹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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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丹赤3
萱芷所奏的曲子並不是直接生搬《引靈七式》弦術琴譜,而是將弦術片段打散編入一支比較長的曲子,而這些改動絕不是一個普通琴師能做到的。
弦術是在樂聲中融入靈流進而發動的法術,其中章節片段之間的糅合聯係錯綜複雜,斷句斷章跟普通樂譜也大不相同,若是不懂丹道的琴師自然是不可能把術式分出並另編新曲。
而那一處急音,是從弦術中斷出的第三個術式,黎千尋沒有在前兩個片段時喊停,隻是想求證一下自己的猜測。
拋屍案的遇害者都是非富即貴的大家少爺,而他卻隻是個一身布衣的江湖散人,萱芷卻迫不及待的向他下手,想來也是因為小透明最近狀態不佳,恐怕是這姑娘以為上一個餌已經不足吊住那一縷幽魂,這才有些饑不擇餌了。
萱芷在弦斷之後迅速捂住自己手指,低下頭道:“萱芷失禮了。”
黎千尋掃了一眼斷了的琴弦,這次卻是沒再裝模作樣的憐香惜玉,而是直接伸手一撈,一縷勁風將那把琴整個卷了過來,他眼尾上挑:“弦斷了,我給姑娘接回去?”
萱芷見黎千尋把琴抓在手裏,頓時變了臉色,方才那帶著恬淡柔美笑容的仿佛根本不是這張臉,眸中怒火瞬時暴漲,連瞳仁都隱隱泛出一絲血腥之色。
刹那間,兩人之間的琴桌矮幾酒菜等物全都被巨大的靈流波動震碎四處飛濺。
黎千尋登時起身,挑眉看她,他唇角微勾,將食指放在一根弦下,輕輕一挑,整根弦錚然從琴軫上脫落蜷在他手中,一時倒像是個活物一般,兩邊蠅頭鬆開時發出一聲極刺耳的尖嘯,繼而音池□□鳴音波忽的炸開。
萱芷表情猙獰而扭曲,目呲欲裂雙手抱住自己的頭仿佛想要拚命捂住雙耳,嘴巴大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一片轟鳴聲中她踉蹌從座位起身搖晃著要來搶黎千尋手中的琴弦。
黎千尋足尖輕點向後彈開兩步,左手依舊抓著被拆了三根琴弦的琴,沒有用手去撥,卻見一道柔和的靈流從弦上繞過,一段清越的琴聲頓時將那陣仍在屋內回蕩的尖嘯壓了下去。
“連我都想吃,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挑啊。”
和緩的音波掠過,萱芷身形猛地頓住,表情漸漸由憤怒猙獰變為茫然無措,大睜著雙眼看著幾乎站到了牆角的黎千尋。
黎千尋本以為是另有邪靈或是憫生弦終於現身,沒想到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真不費功夫,一箭雙雕這種事誰都不會嫌不是。
萱芷頭頂溢出一團黑氣,漸漸在她身後聚出一個大了一圈的模糊人形。
黎千尋咋舌:“嘖,都成這幅德行了,你在外麵漂了多少年?不怪小透明不想被煉魂,都變得像你這麽醜,還不如被封在門那邊。”
說到小透明,黎千尋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萱芷,她現在麵無血色,眸中溢滿淚水,忽然有點不忍心,黎千尋抬手將手腕上的攜靈鎖扔給她。
“接著你的情郎哥哥。”
即使萱芷隻是個普通凡修女子,在方才那一陣喧鬧之後也該明白了事情緣由。
她雙手捧著那個小小的銀色鈴鐺似的東西蹲坐在地板上,抖著唇喚出兩個字。
喬郎。
黎千尋又嘖嘖兩聲,他上輩子就是個老光棍,這輩子雖然玩的無拘無束信馬由韁,可像這種生死癡情的場麵還真是挺久沒見過了。
抬頭又瞥見那個連表情都看不出的黑東西,暗罵真是煞風景,他衝那東西挑挑眉,道:“你就打算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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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千尋話音未落,一道閃著白光的驚雷就要落在他身上,他目光一轉,左手揮琴上牆,自己身體向前一閃,堪堪避過,閃雷落在身側的地板上劈出一個大洞,黎千尋還有心思勾頭過去飛快看一眼,評價:“太沒有輕重了,這是要拆房子啊。”
黎千尋說話間,被劈碎的地板碎屑卻沒有落往一樓,而是在距洞口很近的地方被一層結界接住。
“打架要自己找地方,找不到就造一個,傷到花花草草貓貓狗狗更添業障,你師父沒教過你嗎?”
黑影仿佛怒極,周身黑芒又漲了一圈,似乎還摻了些白色靈流波動,黎千尋微微皺眉,嘴上卻是不停:“長毛了,你長毛了嘿!”
黎千尋扭頭要去抓琴,卻在目光觸及琴身時歎了口氣,他真是太久不摸琴了,忘記了這不是他的將離。可憐這把成色還不錯的鳳舌,現在已經豎著裂了好幾條口子,琴頭也被直接碰碎了。
琴軫上還鬆鬆連著兩根未斷的琴弦,黎千尋用腳尖將琴挑起接住扛在肩上,即使還有一根弦未斷,對他來說也是稱手的武器,隻是不能再拿琴當棍子使了。
其實他腰上是掛著一把劍的,但卻絲毫沒有要動它的意思。
想來那黑影也是很久沒與玄門中的人交手了,招式發動生澀得很,可能自他死後煉魂,就一直沒遇到過於他不利的玄門修者。
靈體不能持劍,不能畫陣,不能用符,於是黎千尋就一直在他不間斷的一道道靈流聚成的閃雷中跳來跳去,隻是一味的閃避,卻也沒怎麽反擊,那看似要劈上牆的招術都被結界擋下,最後隻是不輕不重的泛開幾圈靈力波紋給他看,姑且也算沒白費力氣。
黎千尋想看看那東西什麽時候收手,他已經確定這人煉魂時丟了碎魂,若不是不可能認不出他來,連小透明這個新生的靈體都一眼就知道他是誰,而這個黑影卻還想拿他做餌?
攜靈結界若是不破他永遠出不去,一個靈體又不肯近身肉搏,煉魂的業障侵蝕對修者來說向來是避之不及的東西,他卻放棄這麽顯而易見的優勢不用寧可跟自己隔著一間屋子放炮對轟,似乎傻得不輕,這東西究竟丟了幾個魂?
黎千尋一邊扛著琴四處躲一邊撓著下巴掐算著時辰,時不時撥撥琴弦對對手表示一下尊重,時不時瞥一眼被他隔在另一個結界裏的萱芷和小透明。
差不多子時剛過,黎千尋又躲了一道閃雷,將琴放下往自己麵前一豎,對萱芷道:“姑娘,可以放你家情郎哥哥出來了。”
說著話,右手一個響指,萱芷手心的攜靈鎖應聲而碎,一個光芒微弱的白色光團漸漸漲大,幻出一個人形。
是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眉目清秀身量纖長,身上穿的竟是一身跟先前的龜公顏色布料都一樣的長衫!
因為小透明懂世上會識譜的人多如牛毛,但黎千尋問他身份時還是稍稍側重禮樂方麵一些,果不其然,小透明是個琴師。如今看來,他本是個在音紅樓教授那些姑娘們識譜奏曲的樂師。
子時已過,小透明這邊真身化出,大黑那邊也不是沒有動靜,他那覆蓋滿身的黑霧漸漸回縮,本來從萱芷體內溢出的混沌靈流這會倒像是有了實體一般,黑霧最終從他周身散盡,那團黑色靈流全部從他眉間鑽入體內,在眉心留下一道很重的玄色咒文。
大黑長的還是不錯的,這是黎千尋看到他真身時的第一個念頭。
此人身長約有七尺半,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虎目劍眉麵容剛毅,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會偷偷修習禁術還不顧形象死活賴在門外不肯老老實實去死的人。身上衣物也是上等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料,甚至對襟和袖口處還有梏靈線繡出的花紋,道袍雪白,腰間四指寬的束帶上繡了一輪形狀奇異的銀色彎月。
黎千尋看著他這幅打扮不禁腹誹,這人應該也是某個門派世家的上位者,不一定德高望重,但肯定是個有身份的修者,為何死後卻落得這般田地?從方才他靈體狀態的模樣來看,這人應該在門外飄蕩很多年了,業障重的能將自己原本的靈流波動全部遮掉,也是不容易。
死時這般年輕,難不成是冤死的?怨氣太重支配了魂靈?黎千尋咬唇皺了皺眉,不可能,由怨氣滯留的靈體通常會被業障反噬,成妖,成魔,之後就被玄門修者順道給收拾了,沒道理橫行霸道這麽多年都沒人發現過。
這人業障很重這點毋庸置疑,但是卻依舊保持著為人時的靈體狀態,這點就很蹊蹺了。
兩方對峙了須臾,黎千尋忽的抬頭,雙目頓時睜圓,從他化出實體之後一直沒有絲毫動作,此時看那人雙眼,眸中竟沒有任何光亮!
黎千尋扔下手中的琴一步跳過去抓住大黑手腕,觸感很實,這東西並不是自己之前所認為的無實靈體,與幻出人形之後周身仍有一圈淡淡白芒的小透明不一樣,這東西是有實體的!
黎千尋可以觸碰靈體,可畢竟靈體和肉身的觸感很不一樣,究竟怎麽個不一樣法,若是需要,他可以挑燈夜戰寫出個《靈體辨別三十七式》,可惜沒人需要,因為沒誰能夠觸摸無實靈體,故而,此節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黎千尋腦中像是被炸開了一片煙火,四下耀眼的轟鳴中聽不清也看不清,本來隻是來找憫生弦,沒想到這麽臨時起興的一件事竟能遇到這麽多有趣的熱鬧。
引靈殺人?不錯,這樁案子的確是引靈殺人;可用來引靈的琴弦卻是上古七靈之一憫生弦,發動弦術的凡修是被一個業障滿盈卻依舊未被吞噬的邪靈所控;而這個邪靈,卻是由禦靈術操縱。
禦靈術也是六壬所創,比起《引靈七式》,這一係術法被禁的更嚴,黎千尋十二歲時第一次參加論法道會,第三部清談論道,看到各家仙首名士對禦靈術的態度,簡直可以用深惡痛絕幾個字來形容。
他重生之後便知道自己的術法被禁,可在論法道會這麽鄭重嚴肅的場合上各門仙首名家那種唯恐避之不及的嘴臉,徒子徒孫們給祖師爺的大禮啊,不堪回首,簡直慘絕人寰。
幸虧清談論道是論法道會最後一部,若是第一部,恐怕那年的盛會就要被十二歲的黎千尋給攪個天翻地覆了。
黎千尋抓著大黑的手腕翻過去,輕輕將袖口往上一提,大黑的左手腕距陽池三寸,赫然是一顆朱紅色的諭子。
不出所料,果然是禦靈。
禦靈與禦劍相似,若要所禦之物與操控者心意相通,則需要操控者在自己的武器上種下一顆諭子,當然武器的諭子與靈體的諭子是天差地別的,武器也不隻是劍,有鞭有槍有笛有琴,各式各樣,修者所種的諭子也是千奇百怪各有不同,但若所禦之靈是人,諭子就是陽池三寸下的一顆朱紅。
黎千尋一時很想笑,被列了紅字禁令又有何用?人家煉了,還煉成了,如今明目張膽將一個玄門上位者煉魂禦靈這麽多年竟無一家知曉?
隻是殺幾個人取幾片魂而已,卻是把他老人家無辜被禁的術法趕著趟唱大戲似的演了一遍。這般曲折離奇的作案情節,若是從始至終都是那個禦靈士有意為之,黎千尋倒真想找到那人衝過去誇一句“孺子可教”。
要知道單禦靈一式,對修者的修為深淺、內丹等階,甚至意誌心性各個方麵都是要求極為苛刻的,仙道修煉途中靈脈大通,控製自身尚且不易,更遑論還要分神去控製高階修者的死靈!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所以對於禦靈術,本身能夠達到修煉要求的修者已是百裏挑一的仙修翹楚,至於總會有些不知道自己斤兩的人以身犯險妄圖火中取栗,反被靈體反控反噬丟了性命,這些就是後話了。
黎千尋正出神,大黑瞳仁忽的一抖卻是有了動作,隻覺得手腕一緊,那人已是反手握住自己雙手,身子一矮將他扛過肩膀,接著一個轉身便將黎千尋甩了出去。
子時過,鬼門合,大黑剛剛化出實體,禦靈士卻沒能立刻將靈力與諭子相連,所以才有了方才他雙目無神沒有任何動作的一節。
大黑是被禦之靈,與自由靈體不同,他很難召回自己的意識,所以之前對他碎魂有失的推測自然全數作廢。
黎千尋一個愣神被甩上了半空,可他也不是死的,不可能傻乎乎吃下那一記背摔,眼下琴不在手上,隻能上劍了。
大黑離手將他扔出的那一瞬,他便飛快的將掛在腰間的長劍撈起提在手中,隻是劍鞘和那層裹得嚴嚴實實的黑布仍在,他是又把劍當棍子使了。
腦袋快要碰上結界時黎千尋忽的身形一轉,長腿一曲輕輕踏在一側結界壁上,穩住身形之後就那麽斜斜地站住了,大黑衝他眯了眯眼,眸中有一絲異光閃過,隻是他一直麵無表情,黎千尋也看不出那是什麽意思。
長劍斜向刺出,纏著黑布依舊可見靈光暴漲,對方卻沒有躲開,這讓黎千尋有些膈應,大黑挺著胸膛迎著靈流襲來的方向,右手卻猛地伸向身後,手心聚起一道形狀尖銳的靈流,黎千尋的棍子捅到,他的右手也同時拍在結界上,巨大的波動共鳴瞬間將繞著這間屋子的結界震碎!
千萬道細密的裂縫相互交織,如一張由大黑那一掌處橫生而出的網,在結界上迅速鋪散,瀉出的靈流忽的一齊炸開,一股股勁風像利刃一般將屋內陳設吹飛打散,轉眼間便是一片狼藉。
並非是黎千尋所設結界不堪一擊,而是因為那一擊裏有他自己的靈力。大黑就站在臨街的窗邊,結界已破,薄薄的窗扇又哪經得住那一掌的餘力,幾乎同時,那扇朱漆鎏金的窗戶便也應聲而破,連帶著窗外的小小圍欄,全被轟下了樓。
黎千尋收劍不及,便知道大黑要破窗而逃,街上窗欞碎屑還未落地,一個白影便飛快的飛竄出去,黎千尋沒有立即追上去,隻是立在窗邊看著那人消失在一片朦朧的霧氣裏。
“公子。”
從大黑現出身形,兩股靈力波動在結界中肆虐,再到迎麵一擊之後那縷白影逃之夭夭,其實也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
黎千尋還沒來得及給小透明一個實體。
他回頭看了看雙雙立在他身後的一人一鬼,挑了挑眉,將劍重新收回腰間,才道:“一個晚上,我去抓怪,你們慢聊。”說著拍了拍小透明的肩。
看著眼前兩人小心翼翼的重新將對方擁入懷中,黎千尋眉心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他吸了口氣回過頭去,一向玩世不恭的表情一時竟有些訕訕。
轉身要走,卻被萱芷拉住了衣袖,那姑娘眼眶泛紅眸中含淚,臉頰上還有未幹的淚痕:“公子救救喬郎!”說話間萱芷羅裙一提已經跪在地上,黎千尋回頭就看到人家好好的一姑娘芙蓉泣露跪地央求自己的模樣。
但凡是個男人都會有憐香惜玉的心,他抬了抬手,不行?說不出。行?怎麽救?
辦法他有,可人死不該複生,逆天改命這種缺德事他可不想再幹一次。
咬著唇想了又想,最後隻道:“等我回來吧。”
一手扒著支離破碎的窗棱正要跳,他又回頭問了句:“小透明你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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