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情丹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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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丹赤4
中元午夜,零州城西一改往日的蕭瑟淒冷,鬼門大開時更是別處不能比擬的熱鬧,一年難得就隻有這一回,從入夜開始,日裏不知藏在哪些角落的山精鬼怪便現了形,各種奇形怪狀的招搖過市起來,一時間可謂是妖燈閃爍鬼火琳琅。
若是沒來過零州城的凡修見到這般情形,怕是得嚇得屁滾尿流。
西門城樓頂一陣鈴響,紫衣少年掠過破屋陋簷,動作矯捷身輕如燕,從正棲在樹梢上打盹的蓑羽鶴身旁經過時還順手擼了一把那油光水滑的銀色背羽,驚得那小東西急忙將小腦袋縮緊,聽到那聲清脆的鈴響,才眨眨紅豆似的小眼重新舒展身體。
月色清朗,樹影婆娑,長街上朦朦朧朧罩著一層白霧,眼前群魔亂舞的景象可能在旁人看來駭人恐怖,可在西陵唯眼裏,這些小妖小怪卻是有種說不出的親切。
零州城常被玄門中人稱作陰陽城,據長輩們說,早在數十年前,那個飄忽不定的“門”曾在零州城停留了很久很久,後來又悄無聲息的消失的無影無蹤。也正是因為“門”的原因,零州城這個地方,玄門中人談之色變,卻又不甘心似的趨之若鶩。
所以這數十年來,零州城便成了最不太平,同時卻又最安全的地方。不止各路仙修散道對零州情有獨鍾,甚至各門各家的正統修士也會不時就冒個頭露下臉。
近幾年修真界有個不成文的傳統,各家道友私下裏聚在一處時提起陰陽城,若是哪個修者沒在那地方發生點蕩氣回腸的故事恐怕都會被看輕幾分,如何繪聲繪色,如何添油加醋,如何將平淡無奇講的驚心動魄,甚至成了小輩/同/修/們要修煉的本事。
而在四方十八門裏,最近水樓台的便是崧北木犀城。
零州城本就是崧北屬地,距離木犀城本家較遠,因城內普通的凡修居戶並不多,所以沒有設司天寮和監察署。隻在城東臨街有一個行館,由木犀城屬下的密林五宮派弟子駐守。
行館建的很是精致,玉柱雕欄鏤空香榭,每日天上的太陽和雲霞散夥打烊之後,地上那座四層的紅漆小樓就會點亮臨街那一整麵花牆的大紅燈籠,通宵達旦,一直亮到長庚牽來紅日。夜裏花牆亮著的模樣十分騷包,看上去跟座青樓妓館沒什麽區別。
雖然外麵紅燈綠葉裝扮風騷,行館裏頭卻是沒有一個可任人拿捏的酥香軟玉。相反,行館裏的人是這城裏任何一個過路仙修或是常駐鬼道都不能也不敢招惹的。
西陵唯提著一口氣,飛簷走壁一步不停,腰間銀鈴丁零作響,城西大街小巷裏的靈物被他驚動不少。穿過十字大街見到城東那股嫋嫋炊煙人氣的時候,他肩上還趴了一隻跛腳的白毛小豹子,烏黑的眼珠圓瞪,見西陵唯扭頭看它,照著對方的臉就舔。
小東西缺了一條前腿,趴在他肩上十分吃力,西陵唯被他舔得發癢,笑著一把抓下來揣進懷裏,隨意抹了把臉上的口水,從牆上跳下落了地。
遠遠的就看見那座燈火通明的小樓,門口立著一根約一人高合抱粗的枯木柱子,黑墨飛白兩個大字,距離老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東籬。
西陵唯對懷裏的小東西伸出食指“噓”了一聲,從隔了兩條胡同的側街繞到行館後院。
東籬後院兩進兩出,此時隻有臨街花樓有人聲,垂花門另一側漆黑一片,正是知道他那幾個同門的習性他才會選在這會摸進來。
西陵唯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自己平整的外袍衣襟兩片一係,從中間刨出一個包袱窩把小豹子塞進去。
輕車熟路翻過院牆,西陵唯順著著牆根摸到抄手遊廊,貼著垂花門,似乎隱隱約約聽到一陣琴聲,他咽口唾沫拍了拍腦門,瞪著眼貼近了門縫咬牙暗道,不會這麽背吧?
翻過隔牆進到內院,樓上的幽幽琴聲更加清晰,抬頭看向三樓花廳的位置,現在正是那處燈火最盛,是小師姐的琴聲不會錯,西陵唯瞪著那片亮光嘖了一下舌。
西陵唯端了端衣襟裏的小豹子,斜瞄一眼西廂房的屋脊,唇角斜勾,隨意從地上撿起一顆鋪路的鵝卵石,夾在指間朝那琉璃屋簷彈過去,隻聽“啪”的一聲脆響,一塊琉璃瓦被他毫不憐惜的磕了下來。
西陵唯把蜷在自己衣服裏的小東西抓在手裏,抬腳用力一蹬牆根,身形飛快竄上屋簷。
“誰!”
一樓門廊飛出一個紅色的俏麗身影,快速打量院子各處,最後便看到了廂房屋簷上孤零零在風中顫抖的跛足小毛團。
“呀!”紅衣少女連忙踮腳飛上屋頂將那團小東西圈在懷裏,與此同時,西陵唯手中拋出一個已結成的靈符,趴著雙腳不能發力,借著對方使出靈力的波動掩蓋,卻是使了一個小位移術才將自己移到了三樓屋簷,隻是出手太急控製不穩,整個人“唰”的倒掛在了窗口之上。
“咦?”香薷抱起毛團抬頭便看到了在房簷上倒掛金鍾的西陵唯,“阿歡你幹嘛呢?”
這聲一喊出來,他的聲東擊西便徹底翻船,還差點沒一鬆腳直接把自己大頭朝下栽在院子裏,一隻腳勾著屋簷身形又是猛的一晃。
“啊——”四師姐的那聲喊尾音還未斷,眼前薄薄的窗欞便被一道攜著柔和靈流的風力拍碎,碎屑卻是全部被衝進了房內,一根紅綾疾飛而出纏上自己腰間。
西陵唯還沒下墜便已經被人撈了回來,紅綾抽回,道袍被揉的皺巴巴塞在腰裏鼓作一團,西陵唯抽了抽鼻子,睜大了雙眼直直盯著花廳正中位子上的人。
晏茗未右手還端著冒著熱氣兒的茶盅,將收回手裏的紅綾隨意扔在一邊,看他一眼,似乎對他會夜闖東籬並不意外,淡淡的問:“歡兒來做什麽?”
“叔......” 頓了一瞬隨即改口,“師父...”
喚過一聲師父,西陵唯卻依舊瞪著座位上的那人發呆。
晏茗未偏愛白色,穿戴細軟統統不摻雜色,西陵唯從小便愛時時粘著他,比跟他爹都親,十幾年來卻也隻在他身上見過一次第二種顏色,還是在三年一次的論法道會上。
晏茗未作為崧北密林五宮之首,須以木犀城仙首的身份出席,法道盛會修真界各家各門齊聚,作為玄門仙首,自然要顧全禮數。
木犀城主靈色黛紫,晏茗未雖然依舊是一身白色道袍,卻在脖子上鬆鬆搭了一根紫色紗綾,紗綾被風鋪開貼上外袍,遠遠看著倒是有幾分像披了件紫袍。
那年也是西陵唯第一次參加盛會,凡丹修者,滿十二歲童修既可出世。寫作出世,實則入世,不論仙修還是鬼道,走出師門數盡三千沉浮,凡塵濁世光怪陸離便要由自己去闖蕩收服。修心修性才是真正開始一個修者的修行,這是修真界約定俗成的規矩。而論法道會時的各輪試煉就是他們的第一關,這也是每個成名修者都曾經曆過的。
西陵唯性子桀驁,年少時心裏更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是時時揣著八分的不馴,論法道會時便一門心思要力壓群童一戰成名,給師父爭光。隻可惜他被自己那一腔熱血淋得有點暈頭轉向,結果第一輪結界試煉就踩翻火盆弄得人仰馬翻。
會場上位坐著各家宗主門主仙首名士,西陵唯心虛偷瞄台上人的臉色時卻見自家師父早已不見蹤影,空空的座位上隻飄飄蕩蕩係著一根柔軟的紫色紗綾。
後來才知道,是他那平日裏風度翩翩端莊優雅其實格外隨心所欲的師尊坐厭了看倦了,然後就瀟灑的甩甩袖子不奉陪了,留了個跟高台下齊刷刷一片黛紫校服一個顏色的彩旗在椅子上迎風招展,十分草率的表示他們木犀城上下仍舊一心。
未央宮宮主晏茗未在修真界向來名聲赫赫,名頭甚至有高過木犀城宗室家主的意思。少年時參加論法道會的試煉,是名符其實的一鳴驚人。
晏茗未非世家宗門弟子,卻在出世那年的論法道會上一舉奪下第一部所有武試項目的頭籌,甚至壓了與他同輩的四方世家宗室弟子幾個分階。其靈根和修為著實讓當時在場的仙門名家驚豔了一把。
修真界人人都知道,崧北晏茗未道修高深靈修端正,為人又溫和謙遜,是個四方稱讚的正人君子。卻在自家地盤上舉辦的論法道會上提前退場了,眾目睽睽之下來去自如旁若無人。
自那以後,四方十八門對晏茗未的評價便又更深刻了一層:坦蕩風流,隨性不羈。甚至還有人開始大肆宣揚,道修的至高真諦便是忘塵忘我諸事隨心。
聽到諸如此類風評傳言,曾一柄長劍單挑試煉場同組二十九位同輩的黎某默默望著月亮端起茶壺悶下一口,搖頭表示:滿口荒唐言,一把辛酸淚,如今的玄門渾水太深,實在一言難盡。
這也是西陵唯對那根飄揚在盛會高台上的紫綾印象尤其深刻的原因,連自家宗門的禮服都不願往身上披,便一直以為自家師尊絕不會穿戴其它顏色的道袍。
可是此時,西陵唯卻眼睜睜的看著這人穿了一身紅色紗袍,窗口的風掃進來卷起衣擺,薄紗層層疊疊飛的他眼花繚亂。
西陵唯眨眨眼,又眨眨眼,看著那人吹了吹茶盅裏飄著的茶葉,坦坦蕩蕩的抬眼看他,見他目光有些呆滯,又問:“幾時出的門,功課都做完了?你師兄師姐知道麽?”
西陵唯回神,搖頭,自然是沒有:“隻做功課有什麽意思,不如出去闖蕩,父親和灰雁前輩都不在,如今連師父也不在了,我才不想一個人憋在家裏背書念譜對著大樹空耍劍招。”
“我今日午時還同你父親一起做了場封印法式,本想讓你在一旁觀摹,卻四處都沒找到。”
被當場揭穿的西陵唯垂下眸子往前湊了湊,揪起晏茗未的衣袖,可憐兮兮的瞅著他,小眼神比香薷懷裏三條腿的小毛團還晶亮水潤。
晏茗未又喝一口茶,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說看,這回跑出來想做什麽?”
西陵唯不答又問:“那師父是出來找我的?”
“不是,”晏茗未放下茶盅,伸手把他塞得亂七八糟的道袍弄出來,邊說道,“叔公喪期未過你就跑的不見蹤影,眼下你父親顧不上你,可終究不能太不知體統。”
西陵唯撇撇嘴,咬了咬唇,突然把臉一抬重重吸了口氣,脖子一梗竟忽的生出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道:“黎塵先跑的,我是追著他出來的,他還來東籬偷如意令,我跟出來是要抓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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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黎塵是長輩,小輩不能直呼其名,黎塵並非未央宮的囚犯,也非木犀城的下屬,他來與去都與你無關,記住了?”
西陵唯瞪大雙眼,駁道:“可他偷走了如意令!”
紅衣人再喝一口茶,挑眉抬眼,不緊不慢道:“你如何知道他拿了如意令?”
“哼!”西陵唯眉毛一挑,頓時像個檢舉叛臣的忠良,覺得自己渾身都是理,“不是第一次了,叔叔你太縱容他!”
“那你隻管跟著他就是了,又到東籬來做什麽?”
“......跟丟了。”西陵唯咬牙恨恨道。
“嗯,那你可知他去了何地?”
西陵唯高漲的氣焰被一瓢冷水潑了下去,鼓著腮幫子擠出一句:“他用了傳送符,一眨眼就沒了,我不知道怎麽找。”
晏茗未卻是笑著點點頭,對他道:“也好,我正要去找他,你出來就出來了,跟著我走一趟也算修行。”
西陵唯聞言咧嘴便笑,透澈水亮的眸子裏映著的火苗都隨著蕩漾起來。
“老老實實跟在我身邊,不能惹是生非,不能找茬跟前輩放肆打鬧。”
西陵唯連連點頭,有師父護在後頭他還怕什麽?
晏茗未指著香薷懷裏的一團白色又問:“哪裏撿的?”
西陵唯躥過去將小毛團抓過來給晏茗未看:“城西,不知怎麽就爬到我身上了,叔叔你看它缺了條腿,給它治治吧。”
“又是從西門過來的?每次你都會特意繞一圈去那邊,”晏茗未抄著袖子走到窗邊,往西邊看了看,“伍中元過得可還好,歡兒至今還未去看過你母親。”
西陵唯隻悶悶的“嗯”了一聲,兩隻手揉搓著小豹子的一隻前爪不說話。
晏茗未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等你過了十六歲生辰,我和黎前輩便帶你去看她。”
西陵唯皺了皺眉,仰起頭看著晏茗未,清澈的眸子仿佛被一陣莫名的風吹的波浪翻湧,他眨眨眼,咬著唇沒說話。
缺了腿的小毛團最終被留在了東籬,西陵唯看著那小東西紮在他小師姐胸脯裏占便宜占的不亦樂乎,他要走時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學著教授禮法的七羽師父的語氣對小東西指指點點:“得魚忘筌過河拆橋,不通禮教豎子難雕!”
對著一個尚不能化形的山精說教自然討不到任何回應,西陵唯蹲在小師姐麵前挑起那東西一條後腿,正要看看它是雌是雄,自家師父已經換好了衣服喊他上路。
師徒兩個連夜離開,這次卻沒有再過西門,而是出了城門一路向南,其間晏茗未並沒有使出什麽追蹤傳送符的術式,西陵唯一時也不明白師父怎麽知道黎千尋去了什麽地方,甚至沒有一點猶豫就朝著某個地方行進。不過想了想也就懂了幾分,那兩人在一些事情上向來就有著十分的默契,又或許這次本就是師父讓黎千尋去做什麽事也有可能。
西陵唯畢竟年紀還小,家教再嚴的世家弟子也不免會有三分孩子心性,更何況還是整日被幾個師姐寵著慣著的西陵唯。打消了疑慮就撒起歡來,問清楚要去哪裏之後便一路在前,上躥下跳灑下一路鈴響。
作者有話要說: 晏總...(?﹃?)誒嘿誒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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