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薄情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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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昭目光如炬,他盯著半死不活的“雲覓”看了片刻,緩緩將視線移到那一團白光上去,目光熱切,似乎是看著格外心愛之物。他撥開長發,蒼老可怖的麵容在暗夜中裸露了出來,少年細嫩的皮膚早已消失殆盡,布滿了密而深的溝壑,溝壑中嵌滿黑沙,隨著他的笑聲淅淅瀝瀝掉落出來。
沙啞的喉間迸出悶悶的笑聲,笑聲越響,直是尖銳撕耳。
謝容也不再假寐,他眯著眼睛看著他撫摸著“雲覓”身前的白光,臉上滿足而陶醉的神情讓人不禁從心底滋生出寒意。
扶風山莊的人腦子都有點問題。
“雲昭師兄…”
“雲覽”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雲昭回過神來,他瘦骨嶙峋的十指重重地抓住他的肩膀,欣喜若狂,“皇天不負有心人,我苦練劍訣三年,今日終於、終於……它…”
他一把鬆開“雲覽”,顫抖著指著那團白光,說不出話來。
楚鶴青把視線放到那團白光之上,尋常的光暈,沒有什麽奇異的光彩,此刻也是安安靜靜,仿佛剛才亮如白晝,全不是它所為。他實在是看不出其中的幽秘。
雲昭似是想到了什麽,他怔了一下,衝出了門。
楚鶴青砍斷繩索把謝容放了下來。
“你沒事吧?”謝容看著他肩上布滿黑色的爪印,方才雲昭十指如爪,堪堪嵌進他的肉裏。
“沒事。”楚鶴青看他臉上倒掛著的兩條黑紅血跡,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立馬憋了回去,撇開臉去。
“笑什麽…”他猶不自知,隻伸手觸了觸那團白光,情不自禁到,“冷的。”
楚鶴青也照他的樣子觸了觸它,疑惑地皺起了眉,“分明是熱的。”
兩人目光相接,一時沉默了下來。
謝容尋過燭火,繞開白光,走到窗邊的書案上。這方書案小極,充其量隻是一張高腳小桌罷了,其上沒有筆墨紙硯,隻有一本泛黃的書頁,書上兩人比劍,兵戈相接,劍鋒上撩起一陣黑煙,說是黑煙其實不過是一攤墨水罷了。說到底,刃端所起的究竟是煙、是水、或是…其他別的物質。
“黑沙?”楚鶴青疑惑地歪了歪頭,目光落到地上的黑沙上。
合上書頁,就見靛青色的封麵上蒙了一層厚厚的沙,依稀透漏出四個工整的大字——濯纓劍訣。
“劍聖的秘籍。”撫上書冊,楚鶴青心頭的疑雲一個大過一個。
中九層的黑屍,上九的濯纓劍訣,下九還有什麽?
這些三百年前的黑屍來自何方,死者是誰?
瀛洲的黑氣到底與扶風山莊的黑屍有什麽關係?
他蹙緊了眉頭,隻覺這潭水深不可測。當初師父派他來,隻是為了調查賴半江的死因,他縱然已經知道扶風內部水火不容,勢力紛爭得厲害,卻不想幾日下來,單就一個吳霜清便讓他繞進了雲霧裏。
“吳霜清所圖不小啊。”謝容開口打破沉默,抬眸看他,“黑氣、白光還有濯纓劍訣……這些人可真能折騰。楚道友,你說他們究竟想幹什麽?”
“關鍵在於,下九有什麽,還有……”楚鶴青頓了一頓,“賴含穀手上有什麽,他們倆既成水火,互相製衡,或許賴含穀會有線索。”
謝容沉默著點了點頭。
兩人走下升雲梯,途遇其他灰袍弟子,皆是神色匆匆,往出口趕去。他們在吳霜清門口停留片刻,方要抬手叩門,便有人來攔住,隻說掌門吩咐,今夜本草閣中一人都不可留。
長堤之上夜風如水,柳條搖曳著飽蘸湖水,兩條修長的身影傾斜著探到岸邊的淺水處,也顯得濕潤了起來。
楚鶴青輕輕歎了口氣。
“怎麽了?”謝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側過臉看他,但見“雲覽”平庸的容顏上蹙起了一抹不尋常的憂鬱。
“我來此是奉義父之命,查賴半江蹊蹺死因,如今事態混亂,我也不知道如何複命了。”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和月色流淌在一處,聽來有一種朦朧的委屈心思藏在其中。
對於此前種種,謝容也是毫無頭緒,隻能安慰他,“楚尊者乃謀大局者,我料想區區一個賴半江還掀不起什麽風浪,縱然查不清又如何,他必不會怪你,若楚尊者真要怪罪下來,我與你一同承擔便是了!”
楚鶴青看了他一眼,動了動唇,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出來。
“賴半江事小,但扶風事大,內有不和必發作於外,況且扶風派在修真界也是名門大派,與各派聯係都不淺,牽一發而動全身,義父擔心若扶風起什麽變故,不知會如何變天。”
謝容隨意地攬上他的肩,揉了一揉,“不怕,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查個水落石出。”
楚鶴青白了他一眼,“我並非膽怯。”
“那正好,”謝容挑了挑眉,朝他一笑,“蓬山謝容,瀛洲振衣,你我攜手豈不天下無敵?”
楚鶴青知他在故意說笑,也不禁彎起了嘴角,便覺得心中一空,掃去了沉重煩悶之感。
“謝道友如此光風霽月,明德惟馨,竟還有人說你看似溫和平易,實則孤僻輕狂,實在有失偏頗。”
楚鶴青坦率,發自內心讚美謝容,卻不想後者偷偷攀到他耳邊,竟不慚地輕笑了一聲。
“楚道友原來如此關注謝某,當真是情真意切……”
楚鶴青耳尖一紅,一個滑步錯開了他摟肩的手,灰色的衣袍往前一閃,轉身持劍,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見他麵色青白,眉梢和眼神中都染了怒意,謝容便知他當真生了氣。
“我是說笑的,你不要當真!”
楚鶴青持劍的手一動不動,看著他的眼神中一絲波瀾全無。
“好好好…”謝容舉手投降,“你對我薄情寡義,冷漠極了!”
楚鶴青輕哼了一聲,收回劍,嘴中念念有詞,嘟囔了一句。
“你說什麽?”謝容跟上去,不死心地問他。
楚鶴青瞪了他一眼,“你看似溫和平易,實則孤僻輕狂!”
“哪有!”
謝容快步跟在他身後,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
“話又說回來…”謝容跟著他的步子,轉進了樓閣群集的院落中,“你扮作雲覽,終究差了幾分。”
“什麽意思?”楚鶴青頓了頓腳步,冷著聲音問。
“他長得太猥瑣,不襯你的氣質,要我說,先前的雲悵本有幾分美色,你扮作他,玉質冰心更添了幾分風華。”
謝容分析得頭頭是道,絲毫不察周身氣場沉了下來。
楚鶴青忍不住咬緊了牙。
見他不說話,謝容又使勁誇了一句,“我真的覺得挺好看的!”
好看…好看你個…!
楚鶴青如今是雲覽的身份,自然和“雲覓”一同進了內門弟子的住所。關上厚重的梨花木大門,顧不上挑燭火,他走到屋內最深處的櫃子前,一把拉開了櫃門。
幽深的櫃子裏有兩條朦朧的白影,還有一個瘦弱的身影緊緊皺著眉,一動不動,已然是昏睡了去。
取出玉石做的掌中鏡,楚鶴青身前化出一麵光可鑒人的銅鏡,立在櫃前。櫃中的幾條白影瑟瑟發抖,掙紮不得,頃刻間換了乾坤,白影變回了雲覽,正耷拉眼皮不敢抬頭。楚鶴青冷冷看了他一眼,仍然是那個風華不減,眉目清朗的瀛洲少年。
“現在換回真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謝容見他突兀的動作,吃了一驚。
楚鶴青關上櫃門,瞥了他一眼,“你若實在害怕,來一個我幫你殺一個,意下如何?”
“誰害怕了!”謝容笑了兩聲,一把拉開櫃門,也換回了真身來。
火舌攀著燈芯一路燃起亮光,映照堂內恍恍如白晝,綽約的影子在窗紙上往來。
此屋不小,但僅有一榻。兩人雖扮作雲覓和雲悵此等分桃之友,但從未共眠一榻,兩人麵麵相覷,一時錯開了視線。
謝容脫下外衫,單手一揚鋪在了地上,他曲肱作枕,瀟灑地躺了下來。
“楚道友好夢。”
他翻了個身,伸手一彈滅了燭火。
楚鶴青脫下衣衫,仰麵躺在榻上,睜著一雙清亮的眸子,靜靜地觀望著屋中的夜色。他素來是個謹小慎微的人,更何況眼下近靠詭譎風波的中心,更是無心睡眠。夏夜漫漫,他睜了好一會兒,眼中泛起了酸澀的濕潤感,隻聽得地上的人傳來綿長的呼吸聲,混雜著窗外池塘裏的蛙聲和樹上的蟬鳴,以及櫃門後悶悶的拍門聲。
謝容的身形在溶溶的夜色中仿若一丘橫亙的黑山,微微起伏間透漏出柔和的線條,他忽然憶及那天他把他壓倒在身下的情形。身體的重量沒有如約而至,是他虛撐著上身沒有弄疼自己,楚鶴青心中不知湧上一種什麽感覺,像被人用暖爐熨平了心上的褶皺。臉上分明發了燙,他還是把被子拉上,蓋住了整張臉。
屋中安靜得落針可聞,靜謐的氛圍終於催動了楚鶴青的困意,他閉上眼睛,悠悠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記劇烈的敲門聲驚醒了他,睜眼時地上的謝容已經站了起來,貼到門後。
“雲悵!雲悵!”
來人幾欲發狂,甚至不待屋中回應,便已抽出了劍,似要砍門。
謝容把地上的衣服踢亂,鞋子一脫,爬到床上。
他看著楚鶴青幹幹淨淨的眼神,麵上猶帶著一絲初醒的茫然,心下一緊,說了句“得罪”,一掀被子鑽了進來。
楚鶴青被他擠到裏麵,見他又搞這出,對他才滋生出的些微好感頓時被一把打散。
流氓做派無疑了,怎生如此愛輕薄人!
門一把被踹開,謝容眼疾手快翻身壓住楚鶴青,被子一拉蓋住了兩人。
“雲悵師弟…”來人摸黑到榻前,聲音顫抖,突然“咚”地一聲跪了下來。
被窩裏的兩人聽到“咚”的一聲,冷靜了下來,兩人大眼瞪小眼,交換著思緒。鼻尖湊得近,氣息互灑,隻覺溫度高了三分,竟蒸紅了兩張臉。
謝容給楚鶴青使了個眼色。
楚鶴青別開臉去,萬分難忍一般皺了皺眉,細著聲音回道:“師兄找我何事?”
聲音嬌嗔甜膩,氣若遊絲,讓人不禁對被窩中的春色想入非非。
那人長呼一口氣,似乎用完了全部的氣力,隻聽他掙紮著爬起,倚靠著床邊,艱難地吐字:“今日見你和吳狗雲覽同處一室,他素有歹心,你又久入不出,我便以為你、你…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我也沒什麽可活的了。”
被窩裏的兩人茫然對視,沒有想到事態竟有這種發展,似乎又牽扯出了一樁情案。兩人尚未有對策,謝容手一抖,撲倒在了楚鶴青身上。
楚鶴青掐了他一把,咬著牙,壓低聲音,“你想幹嘛!”
“手酸…”謝容賴著就是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楚雲飛:鶴青,去扶風山莊一趟
阿楚:不去
已恨蓬山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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