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禮尚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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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等到大缸裏的冰塊完全融化,殘存些許涼意時,才見福佑姍姍來遲。
同樣的水量,同樣的順序,彩閣不敢有絲毫馬虎。
福佑得知這水是她昨日上驪山取的甘泉水,不禁豎起大拇指:“翁主實在叫老奴自歎不如。”他覺得從皇宮後山的井裏打來的水,與驪山的甘泉沒什麽差別,“皆是可直接飲用的幹淨水,能分出個子醜寅卯來麽?”
“人家茶仙還將天下水列為二十等呢。”彩閣封了紅泥小爐下麵的出灰口,不通風的話,碳火不至於太過旺盛,她彎腰看了下炭火的顏色,才去拿抹布擦幹淨手,“所謂甘泉,水的味道自然甘甜些。”
福佑不能理解,簡直是多此一舉:“喝完湯藥多吃兩顆蜜餞潤口,不是一樣的?”
如此說來確實沒錯,隻是彩閣的自尊心在作祟,她認為前世自己的不幸是源於太子,但如果太子登基後的過早駕崩,全拜她每日親奉的湯藥所賜,那麽太子的不幸豈非因為她?
因果的關係,誰也不能保證有絕對的對與錯。
既然讓她提前發現其中蹊蹺,便不可能放任不管,原本太子就沒有先對不住她的地方,都是她自找的。
彩閣估摸了下時辰:“你不要去皇宮門口候著,等太子爺下朝?”
福佑知道彩閣打的什麽主意,他若轉身一走,她定會偷偷嚐藥,假如被太子知道了,不敢想象後果會怎樣:“老奴在邊上看著湯藥就好,太子爺會同四爺一道出宮的。”
彩閣早想好了,等太子按例服完藥,她怎麽都能從藥罐裏再倒些出來,一點兒便好。
太子下朝後先給完顏太後請安,朝服尚未換下,便已經過來。
彩閣給他挪了個地兒,看著內監先試藥,等了片刻,才見他服用。
剛入口,太子便察覺藥味不同,較往常略微要淡些,發現彩閣自他進來,目光便盯著湯藥不曾變過,他無奈地妥協:“少嚐一點兒,免得再次齁住,午膳又吃不下東西。”
彩閣嘿嘿笑:“昨日我替您試藥,今日反過來,便當咱們扯平了。”
藥罐裏剩餘的不多,彩閣倒出來輕抿一小口,還是有點兒不對,哪裏不對又細說不上來,欲再多喝一口認真品咂,太子直接奪過玉碗,並往她嘴裏塞黃梅蜜餞:“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什麽好東西。”說完,將玉碗遞給福佑。
福佑知道怎麽做,所剩的藥渣需謹慎處理掉,便捧著藥罐說告退,與內監們一同離開。
庖廚裏還殘留湯藥味,太子示意彩閣到院子裏說話:“方才去禦藥房,江院判說你那日討了不少番紅花?”
果然太子才是名副其實的主子爺,殊不知是江遠山主動稟告,還是太子開口詢問的,結果倒是沒什麽差別,彩閣不能說實話,總不能告訴他——你的小嫂子懷了孕,可是沒能保住,打算栽贓是我所為,所以我提前準備好藥包,屆時讓她無話反駁麽?
彩閣倒是明白了一點,不論她怎麽看重石榴兒,可石榴兒身為婢女,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沒資格讓宮中禦醫為其診斷開方的,亂了規矩對誰都無益,既然東宮有典藥局,隻要太子睜隻眼閉隻眼,便可以請那裏的醫師先行醫治,得了藥方後,再讓江遠山或者江城歌幫著從中改良,應當不會有大問題:“太子爺,商量個事兒。”
太子原本聽彩閣喚他“表哥”有點兒不適應,現在叫他“太子爺”反而更不適應:“說來聽聽。”
彩閣不想因為自己試藥一事,令他多有猜忌,或者無從解釋為何要替他試藥,正好順水推舟道:“您看我這兩回眼巴巴的過來試藥,其實是有事相求。”
太子嗯了一聲,表示他在聽,讓她繼續說。
彩閣厚顏道:“是因為石榴兒,她身子不太好,原在涼州的時候就已經不好了,想著帶來長安,可以讓宮裏的醫師幫忙瞧瞧,再開個藥方調理一下。”
他們的側重點不同,太子說:“女子若有頑疾,是不能入宮侍奉的。”宮女進宮前,多數來自於秀女,選秀有遴聘,幾番篩選,能留下的自然是身體沒有問題的。
彩閣說不是:“並非頑疾,也不會過病給其他人,隻是……”她不好意思說石榴兒未曾行經,是石女,“十歲以後,是石榴兒從旁照顧我的飲食起居,我在家時不知闖了多少禍,包括來宮裏被皇後娘娘訓.誡,都是她替我擔著,說句不好聽的,倘若潁川王那個枉死的乳母依然健在,且身子又不好的話,王爺定會想法子找醫師幫其醫治,疼惜貼身下人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太子沉默半晌,問:“那麽她究竟生了何病?”
彩閣不願說:“不太清楚,可以先叫醫師把把脈,如果有女醫便再好不過了。”
太子以為彩閣昨日都能與他提及“不能生子”之事,兩人之間還有什麽可隱瞞的,但又聽得女醫,估摸著是難以啟齒的病症:“我會幫你留意的。”
有太子這句話便好,彩閣心滿意足,對他福了福身子:“多謝太子表哥。”
這個稱呼倒還順耳,太子唇角含笑道:“翁主表妹客氣。”
彩閣心中跟著打起了小九九:“您幫我找醫師,我幫您試藥,如此便不覺得虧欠什麽。”
太子收斂笑意,更多還是因為“虧欠”兩個字,讓他不悅:“人我幫你找,藥你不必碰,若被我知曉你背地裏試藥,往後我不會幫你做任何事。”
太子的樣子頗為認真,彩閣隻能另想辦法:“我知道了,你莫要生氣。”
他們站在一棵菩提樹下,和煦的光傾瀉而下,照出滿身斑駁的樹蔭。日光正好,太子所戴的雙龍戲珠朝冠與金烏投射的光芒同輝,這是權利和地位的象征。
難得兩人在獨處的情況下,有不拘謹的時候。
彩閣忽而有些懷念,其實他們剛成婚的頭一年,夫妻和睦很是恩愛,可後來太子知曉她在涼州時候,同別的男子有過瓜葛,雖隻是那人單方麵的想法,但男人最忌諱這些,若與那人餘生不再見,太子永遠不會知曉,偏又是遇見了,從而令太子心存芥蒂,“禮尚往來”般,那些日子他同藺元姝走得近了些,有心也好,無意也罷,藺元姝的年紀也不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一來二往,便自然而然地被納入東宮。
能怨誰呢?
誰都有錯,可任誰都不願承認錯責在自身。缺乏信任,溝通又不到位,便是如斯結果。
彩閣微微歎息一聲。
太子問:“好端端的,歎什麽氣?”
彩閣還未搭腔,自太子身後冒出個聲音來:“女孩子家唉聲歎氣,要麽是為胭脂水粉、衣裳珠寶,要麽便是為如意郎君——恨嫁了。”
彩閣覺得潁川王就是過來找茬的,若想讓他乖乖閉嘴,她能有許多種法子:“潁川郡王嘴皮倒是很伶俐,我的眼神也不差。”她往左邊走了兩步,對上他的目光,“我想起來了,那日落水時,亭子裏有兩個人,一人著紫色衣袍,另一人身上是淺黃色。”果然潁川王的眼神開始閃躲,彩閣不給他爭辯的機會,“穿紫衣的必定是王爺無疑,這一點,當日跟在我身邊的宮女定可作證,那麽請問王爺,另一個人是誰?”
潁川王若是大方承認,她便不再追問什麽,偏偏一個經常敢捅馬蜂窩的人,還這般遮遮掩掩的:“我怎會記得,那日見你落水,我立馬跳進水裏撈你,哪會顧及邊上還有誰。”
彩閣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是‘見我落水’,而並非‘推我落水’,當時涼亭裏隻有我們三個人,便是那個人推我落水的,是與不是?”
潁川王笑的好生牽強:“都說了是我不小心推你進水的,你何必這樣得理不饒人?”
彩閣點頭,煞有介事道:“前幾日在椒房殿前,王爺曾說——嚇唬我,是我膽子小,被嚇得失足落水的。這才幾日,王爺便忘記了?如此前後不一,我倒是好奇那個人究竟是誰,能讓王爺這般包庇。”
潁川王悄悄睨太子一眼,得到同樣質疑的目光,話講不過人不要緊,嗓門一定要到位:“說了是我便是我,要打要殺隨便你!橫豎有三哥在這兒替你撐腰。”他無比哀怨地長歎,“都說有了媳婦兒忘了娘,遲早我這個當弟弟的,說話也沒有信服力了。”一麵說,一麵捶胸頓足,“想我們兄弟同床共枕十多年,情分竟抵不過一個才見到幾日的黃毛丫頭。”
如此這般,太子更願意相信彩閣的說法,奈何潁川王既然有意隱瞞,定有他的難處:“罷了,事情都過去了。”想了想,又道,“這樣吧,改日四弟站太液池邊,讓彩閣踹一腳,以跌入水中為準,這事便就此揭過,如何?”
能在宮裏穿淺黃色衣裳的,無非就那幾個,其實彩閣已經猜到真正推她的人是誰,既然潁川王不願承認,就算此時說出來,定會遭他百般抵賴,如果讓太子知曉實情,估摸著隻會勸她擔待些,便昂首道:“我同意。”
潁川王很想抗議,話到嘴邊卻變為:“成交。”
見他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彩閣既好氣又好笑,稱心之餘,卻跟著生出些許負罪感。
正猶豫著要不要離開後院,自抄手遊廊那邊走過來幾個人,為首的女子錦衣華服雲髻霧鬟,一麵提起曳地長裙邁下石階,一麵笑意盈盈道:“都在這兒呢,難得能湊個齊全,時辰尚早,去前殿打兩圈馬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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