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杯弓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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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兒將那件桃粉色的大袖纏花對襟褙子展開,小心翼翼地掛於衣桁上,仔細抹平看起來有輕微褶皺的地方,然後去摸領口的紅寶石扣子縫得結不結實。
彩閣進寢間的時候,石榴兒問她:“明日闔宮宴請,小姐要穿這件衣裳麽?”然後又帶了幾分惋惜道,“奴婢覺得那件湖藍的,顏色更漂亮一些。”
“待明日再說吧。”本就是郝老板的贈禮,彩閣並未特別在意,“漂亮歸漂亮,也要看合不合適。”前世她聽了梳頭宮女的話,穿了湖藍色的衣裳赴宴,結果當夜竟然與藺元姝,無論是從衣裳顏色還是發型,幾乎如出一轍——同款兒不打緊,誰黑誰難堪。
彩閣在涼州的時候,常年同兄長策馬馳騁於草原之上獵兔逐鷹,皮膚能白才怪,雖然她到長安後膚色慢慢有所好轉,可是同藺元姝相比,加之衣裳顏色的襯托下,簡直讓她自慚形穢。
便沒有那哪個女子不會往心裏去的。
石榴兒試探地問:“小姐送了一件衣裳給了楊側妃,待會兒趙側妃過來,小姐打算將這件賞給趙夫人?”
彩閣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上輩子被趙側妃誣陷時,還是完顏太後出麵才得以擺平,這次她想靠自己解決,於她心裏,多多少少有點兒抵觸趙側妃,又怎會賞其這樣好的東西?
但是什麽都不饋贈,有些說不過去。
雖然趙側妃會對不住自己,但是彩閣的表麵功夫總要做全,如果誣陷的事情再次發生,即便她能夠自證清白,於外人眼裏也會覺得她定是有意針對趙側妃,如若不然,同樣是側妃,為何彩閣偏偏隻抬舉楊側妃一人。
後宮是非多,吐沫口水能淹死人,難得有十全十美之事,既做不到完美,便盡量完美。
這是彩閣涅槃後,第一次覺得心累,她很想讓趙側妃吃閉門羹,甚至對其置之不理,可別人下定決心要嫁禍給你時,能躲初一,難躲十五,不如在已知的可控範圍之內與其周旋,也不枉趙氏辛苦一番。
申正剛至,趙側妃很是守時,甫一進西偏殿,直接呈送給彩閣一對足金龍鳳鐲:“這是妾身從娘家帶來的陪嫁,雖不及宮裏尚功局的手藝精巧,可鐲子上的每一處花紋,都是由匠人細心打造,望翁主笑納。”
趙側妃比楊側妃耐看些,細長柳葉眉,一雙丹鳳目眼尾微挑,言語中帶著江南特有的吳儂軟語腔調,透著一股子伶人之美。
兩位側妃不約而同,皆以手鐲為禮,太過巧合,彩閣猜想是楊側妃事先打探到趙側妃的動向,故而捷足先登,看來都不是省油的燈。
彩閣沒說收,鐲子先擱在圓桌上:“趙夫人怎會有空找我品茗?”
說品茗是假,趙側妃也不拐彎抹角:“妾身有事相求翁主。”
彩閣驚訝趙側妃直接的同時,並不想惹禍上身:“趙夫人的忙我不一定能夠幫得上。”
趙側妃麵露難色,仍舊慢慢訴說:“不瞞翁主,妾身已有兩個月的身孕,王府裏的醫師妾身信不過,特求翁主出麵,請太醫院的禦醫江城歌幫妾身從旁照顧一番。”
彩閣讓石榴兒將剛剛準備的牛乳茶和雲片糕端過來,才道:“趙夫人若是有這般請求,大可向皇後娘娘提議,夫人懷的是皇孫,娘娘那兒怎會拒絕你?”
趙側妃說這是問題所在:“王府裏的楊側妃素來與妾身麵和心不和,楊氏同徐皇後母家那邊沾些親故,又怎會遂了妾身的心願?妾身所求不多,隻懇求翁主此時謊稱身子不適,差人去宮裏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江禦醫過來,屆時給妾身把個平安脈,開幾副安胎藥便好。”
彩閣犯了難,上輩子她沒有提前認識江城歌,人家趙側妃也沒提這樣的要求,現在突然變了風向,讓她有些猝不及防,若不是那會子趙側妃將滑胎一事賴在她頭上,彩閣定對趙氏的央求信以為真:“你有同楚王提過麽?”
趙側妃愁容滿麵:“王爺說妾身矯情——王府裏的大夫看不上,非要請宮裏的太醫來。”一麵說,一麵長籲短歎,“妾身不是嫡妃,哪能得到正室的待遇。”
彩閣吃過眼前人的虧,否則真叫她給說動了,想那楚王也是個渣,自己後院什麽個情況他心裏沒點兒數麽,誰人有孕,必定成為眾矢之的:“明日中秋夜宴,趙夫人可以在宴席上同聖上請求,好歹你腹中是皇家的長孫,萬歲爺必會讓人細心照料此胎。”
趙側妃愈發憂慮:“原本王爺便駁了妾身的要求,若是妾身再在殿上提議,王爺定會與我置氣。”
彩閣不禁抱怨道:“你懷著楚王的孩子,他怎麽不替你著想?”她搞不懂楚王的思路,說他不看重吧,但得知趙側妃的孩子沒了,為何那時要對她怒不可遏,委實矛盾。
彩閣更加不懂,陷害她,對他們有何好處,為今之計,唯有見招拆招。
趙側妃仿佛隻信任江城歌一人:“翁主請江禦醫過來不過舉手之勞,妾身也是沒有旁的法子。”
彩閣自己被牽連便罷了,怎願連累江城歌一同遭殃:“前兩日讓江禦醫替我診脈時,被他直接拒絕,還是江院判開了幾貼藥給我,所以現在要請他過來,估摸著有些困難。”她想了下,給了個折中的法子,“不如請太醫院裏旁的禦醫,總不會偏差許多。”
趙側妃卻不願意:“太醫院裏大多是皇後娘娘的人,妾身信不過。即便不是,回頭也會同徐皇後稟告。”
彩閣覺得趙側妃是在自找麻煩,逐漸失去耐心:“這也不是,那也不行,你不如回趙府養胎,想來夫人的娘家人定不會害你。”
趙側妃雙目通紅,忍了許久,沒有哭出來:“嫁出去的姑娘,便沒有回娘家待孕的說法,外人還會以為我和楚王不睦……”
彩閣真是沒轍,說的話也沒留情麵:“夫人如此瞻前顧後,不過想一舉得男,好做楚王妃。”她知道後來楊、趙兩位側妃,誰都沒能如願,長安美女雲集,家世好的大有人在,楚王直接風光迎娶別家的小姐進了王府為正妃,“求人不如求己,夫人回去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人過來送禮祝賀,你一律不見,旁人還能強闖不成?十個月而已,若夫人真想母子平安,定能捱到那一日。”
此時有兩個麵生的宮女,跟在石榴兒身旁前來奉茶:“奴婢給側妃請安,給主子請安。”
彩閣蹙眉問:“你們是誰?”
其中一人道:“奴婢們是宮裏新過來伺候翁主的。”
彩閣警惕道:“誰指派你們過來的?”
宮女低著頭說:“明日宮宴,皇後娘娘怕石榴兒姑娘一人伺候的不周到,故而從內侍省挑了奴婢兩人過來。”
直接打發走並不是最好的法子,彩閣便道:“你們兩個以後在外間伺候,沒有傳召,不許進寢閣裏頭。”
兩個宮女應是放下茶點,退了出去。
趙側妃輕笑:“看翁主也是小心之人,應當能夠體諒妾身的憂心所在。”說著,便要去拿茶盞。
彩閣連笑容都懶得敷衍:“趙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人不怕這些茶水孕婦不能飲用?你現在懷著身孕,務必要處處留神些。”
趙側妃猶豫了下,什麽都沒有用:“妾身有孕實屬不易,王府裏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便沒幾個人期待妾身能夠平安地生出孩子來。”
孩子終歸是無辜的,彩閣並非鐵石心腸,她對石榴兒道:“你帶著十兩紋銀去麟趾殿,請潁川王出麵傳江城歌過來長樂宮,再告訴王爺,倘若他答應幫忙,我與他的過節一筆勾銷。”
石榴兒點頭,立馬出去做事。
趙側妃感激的笑:“謝翁主。”
吃了兩塊雲片糕的功夫,石榴兒速去速回,支吾道:“王爺他,拒絕了。”
彩閣歎氣,竟然忘記考慮潁川王此時是何樣心性,他哪有順人心意的時候,於是兩手一攤:“趙夫人也聽到了,並非是我不願幫忙,實在不太好辦,其實宮裏的禦醫哪位都不差,你隻求安胎藥而已,禦醫沒那麽大膽子敢給你使壞,若是孩子出了事,不止楚王,聖上也絕不會輕饒了那人。”
趙側妃不再強人所難:“與其費力去宮裏請禦醫,倒不如回去讓王府裏的大夫照料,妾身在此還是謝過翁主。”
既然沒幫得上忙,彩閣更不願受人恩惠:“這鐲子夫人收回去吧。”
趙側妃勉強一笑:“妾身老家有風俗,新人大婚時,必備龍鳳鐲,意在龍鳳呈祥,翁主日後若同太子爺大婚,想來妾身是沒有資格前去觀禮的,手鐲提前送與翁主,願翁主和太子爺百年好合。”
彩閣的目光穿過月門,看到寢閣裏掛的衣裳,便道:“今日聚寶樓送來兩件衣裳,一件被楊夫人拿去了,還剩一件桃粉色的,倘若趙夫人不嫌棄是楊夫人挑剩下的,我便以此物做為還禮。”
趙側妃福了下身子:“妾身恭敬不如從命,謝翁主賞賜。”
隨後趙側妃便說告辭,桃粉色的衣裳隨便往臂彎處一搭,乘興而至,敗興而歸。
石榴兒不知內情,覺得彩閣是願意幫助趙側妃的,為何不肯好人做到底:“小姐是否對趙夫人有所忌憚?”
彩閣不以為然道:“幫人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她本就目的不純,想母憑子貴成為正王妃,若是當初不願位居側妃,不嫁楚王便是了,何必像現在這般仰人鼻息。”
石榴兒聽了振振有詞道:“所以奴婢才不願嫁人,男人大多口是心非,表麵上一套,背地裏又是一套。”曾經沒少聽陳三的甜言蜜語,最後被公婆趕出陳家時,也沒聽陳三幫她過一句好話,見彩閣抬眉看她,石榴兒忙補充道,“太子爺定是例外。”
也許吧。
晚膳過後,彩閣回到寢間,發現那兩個新來的宮女在換被褥,她很是不悅:“我是不是同你們講過——沒有我的允許,你們不許進來的麽?”
宮女畢恭畢敬地站到一旁:“奴婢們眼瞧著變天了,就想替翁主換床厚實些的錦衾。”
彩閣差點兒沒發火:“往後你們兩個若再敢無令踏進我的寢閣半步,休怪我翻臉。”
宮女連忙跪地俯身請罪:“翁主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
彩閣冷聲道:“出去。”待宮女都退下,又對石榴兒附耳,“去看看番紅花在不在了。”
石榴兒蹲在地上摸出藏於床板下的東西,打開油皮紙仔細查驗,裏麵的藥包和封口依舊保存的完好如初:“小姐,還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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