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兄友弟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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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始至終,楚王未曾下馬,一直居高臨下,端著一副盛世淩人的架勢。

    太子起先還擔心彩閣的安危,待聽她據理力爭的反駁後,好似一切迎刃而解,十五歲的小姑娘,竟比他想象中要懂得的更多。

    太子並非坐視不理,而是根本插不上話,待劍拔弩張的人一同靜默,適才往前兩步,自然先將彩閣拉至身後,他橫眉看向馬上人:“楚王當這裏是王府後花園麽?這般橫衝直撞,成何體統?”

    皇帝膝下留有五位皇子,幾人的性情品格各有千秋。楚王有勇無謀,向來衝動,若不然那會子也不會聽信讒言,試圖擁兵篡位,此刻也不知哪根筋錯搭,麵對太子也不留情麵:“太子這是打算包庇完顏了?想我那可憐的孩兒尚未出世,竟遭她如此毒手。”

    太子連個侍妾都沒有,自然無法理解當事人的心情,他生來就是尊貴的身份,加之打小被灌輸了嫡庶定尊卑的理念,私認為沒什麽大不了:“孩子沒了可以再生,楚王府裏那麽多女人,你還怕以後沒有兒子麽?且不論小產一事,是否為彩閣的過錯,那趙氏隻是側妃,你犯得著在這裏張牙舞爪?”他難掩慍容,訓斥道,“你眼裏還有沒有本宮!”

    楚王不願服軟,意味著妥協,納妾三年好不容易得一胎,若就此不再追究,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加上方才還有藺元姝的質疑之聲,更令其挺直腰杆:“今兒個過節,誰讓我不快活,大家都一起別快活,待會兒我定要在父皇麵前,向完顏家的討個說法。你們也別張口閉口說小淳是妾,我昨日許她正妃之位,她現在是楚王府裏正經的女主子!”

    有些人願意自掘墳墓,真是攔都攔不住的,彩閣嗤一聲笑,上前與太子並肩:“王爺也別左一個完顏、右一個完顏的稱呼我,我有封號的,喚一聲‘青唐翁主’,我受得起。”

    楚王不屑一顧道:“完顏彩閣,你不過仗著太子的庇護,你行為不端,爺看你能囂張多久。”

    “得太子爺庇護,那是我的能耐,若王爺有法子令我不再囂張,便是王爺的本事了。”彩閣昂首直視楚王,打心眼裏覺得他聽風便是雨的性子,遲早要吃虧,今日便先讓他得些教訓,“我也是看在太子爺的麵子上,才對王爺這般忍讓。”她順勢抬眉看天,雲翳密布,遠處皇宮城牆的顏色仿若暗淡了幾分,“估摸著今夜無月可賞,卻有另一出好戲可看,我便在椒房殿候著王爺和王妃的大駕。”

    楚王冷哼一聲,勒馬轉身,揮鞭絕塵而去。

    彩閣見楚王出入皇宮竟是如此自由,不禁想起來年某日,楚王被萬箭穿心時的情景,她對太子說道:“城門護衛軍怎能如此懈怠,隻因他是王爺,便可騎馬直驅入皇宮麽?若他持有兵器,傷了我不要緊,連累殿下有危險,這後果誰來承擔?”

    皇宮護衛分五軍,各設有一名都督,守各大宮門的那一衛,隸屬夏都督管轄,楚王的生母良妃同樣姓夏。

    太子此刻心知肚明,卻更關心如何處理眼前事:“昨日到底發生何事?你且與我說說,稍刻好在父皇和母後跟前回話。”

    彩閣咦了聲:“趙夫人前日差人遞帖子欲找我品茗,昨日下午應約而至,沒人同你稟告麽?”

    太子說沒有:“你在永壽殿的一言一行,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會有人過來告訴我。”

    彩閣單腳踢青石磚,地上有一塊泥漬,她拿鞋尖去磨,欲說還休,見藺元姝在旁麵有凝色,一聲不吭的,於是彩閣有板有眼道:“趙夫人昨天過來的時候送我一對金鐲子,聲稱她懷有身孕,說王府的大夫信不過,想請太醫院的江城歌幫她開一副安胎藥。”說著斜睨潁川王一眼,“但是江城歌沒那麽容易請得到,我建議她找別的禦醫,趙夫人又不願意了。剛好有兩個新來的宮女端茶過來……”想著方才楚王都說了,趙側妃因喝了含有番紅花的茶水從而導致滑胎,她便道,“我去拿衣裳作為還禮送與夫人,倒未曾注意她有沒有用茶。”

    太子眉頭微蹙:“不是說番紅花原封未動麽?”

    彩閣狡黠地笑:“我是知曉番紅花還在,可旁人卻不知道呀。”

    太子鬆了口氣:“便是那趙氏有意詆毀你。”

    彩閣很想問,是不是有人不願她做太子妃,她輕輕喚了聲:“太子。”

    太子看著她:“什麽?”

    彩閣微微抬頭迎著他的目光,對方雙眸裏的瞳影如井,深不見底,忽而覺得問了也是白問:“沒什麽。”

    潁川王算是聽明白了,剛剛楚王的舉動也叫人生疑:“或許大哥也有份兒參與。”宮裏多的是湊熱鬧不嫌事大的人,鬧到皇帝跟前誰都不好看,“翁主方才已經將話說的清清楚楚,分明是在給趙夫人台階下,大哥還那般糾纏不清,擺明了想誣賴到底。”

    太子想到別的東西,恍然大悟道:“那日禦藥房還開給你一味紅花?”

    彩閣故作驚訝一聲:“我竟給忘了。”

    藺元姝肩膀輕抖,跟著打了個嗝兒。

    藺元姝雖經常與府邸中,姨娘所出的子女之間暗自較量,可這些相對於宮闈爭鬥,那些動輒便要人性命的事,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她閱曆不足,喜怒形於色。饒是活了兩世的彩閣,也無法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表情可以作假,但是眼神不會說謊,心跳也會出賣人。

    藺元姝現下沒有犯大錯,即便交那兩個宮女出來再供出她,她也能平安無事,宮女不過通風報信而已,又未傷人性命。

    彩閣隻是想給藺元姝一點小小的警醒,希望她以後稍微低調些,不要處處拿自個兒不當外人。

    就不知楚王回王府以後,會不會再次進宮,若真死皮賴臉的與彩閣杠上了,彩閣不介意當著眾人的麵,撩起裙裾半尺高。

    去往椒房殿的路上,藺元姝心神不寧,方過了含耀門,便謊稱要先去清思殿拜見她的姨母謹嬪。

    彩閣不急著揭發她:“藺小姐今日的裝扮真好看,小姐好走。”

    藺元姝怯怯地改道離開。

    有些事彩閣不開口,潁川王也會過問:“三哥怎麽和藺小姐一道入的宮?”

    太子未做掩飾:“尚謙今日身子不爽,元姝過來看他。”他也不多說人是在膳前過來的,還於東宮用了午膳,“打小的陪讀,總要善待些。”

    潁川王順著他的意思說: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兒時的玩伴,也隻有藺尚謙一人在側了。”

    太子說可不是麽:“你去一去蜀地三年,平日裏我連個說話、出主意的人都沒有。”

    潁川王搭腔道:“聽聞六弟也要回來了,往後這宮中可就熱鬧了。”

    太子含笑道:“月底秋獮,他能趕在那之前回來更好。”

    潁川王興奮的兩眼冒光:“正好手癢,文論上我興致缺缺,便待狩獵時見真章。”

    彩閣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還真像那麽回事,好一個兄友弟恭,好在他倆的關係確實不錯。

    他們人在椒房殿外,便聽得孩童的嬉鬧聲,宮人通報太子駕到,稚嫩的聲音也未曾停歇。

    兩邊的宮女打簾子跪地迎人。

    原來是大公主燕妘入宮了,帶著一雙兒女在西暖閣玩耍,兩個小不點,大的六歲、小的四歲,姐弟倆你追我趕,絲毫不畏懼人。

    燕妘乃皇帝長女,封號長樂,是徐皇後在東宮時所出,前幾年下嫁給內閣首輔之子,她的食邑在長安,倒是很少入宮覲見。

    燕妘看到彩閣很是開心,沒先問太子的好,反而先過來親切地拉彩閣的手:“你是青唐吧?小時候我們見過一回,那會子你同六弟在玄武殿玩兒。”

    彩閣對於兒時初次進宮的記憶雖有些模糊,但某個場景卻是刻骨銘心,連忙訕笑道:“大姐姐莫要再提,小時候不懂事,童言無忌。”

    彩閣那時約莫六七歲年紀,宮人們在玄武殿裏打掃,成桶的水澆在金磚上,整個大殿看起來宛若湖麵,務必要洗刷幹淨每一處地方,彩閣和年幼的晉王便在玄武殿赤腳滑水玩,最後弄的身上的衣裳都潮透了。

    小孩子不講究害不害臊的問題,兩人跑去椒房殿的耳房洗冷水澡,應是赤身相見的那種。

    彩閣對徐皇後最初的記憶就在這裏,徐皇後拿竹條抽她一頓,有沒有被打哭不記得,隻知曉“屁股開花”一詞是真實存在的。

    孩童的嬉鬧聲,再次讓彩閣回憶起往事,腚部隱隱作痛。

    忽然兩個孩子碰倒牆邊的燭台,正在熏衣裳的宮女為了躲避,撞翻了熏香爐,青銅熏籠上還鋪著徐皇後今日所要穿的公服。

    徐皇後坐在羅漢塌那兒,大驚失色道:“本宮的衣裳!”

    一人風馳電摯飛奔而至,他眼疾手快,一手撈衣裳,另一隻手以胳膊肘去擋燭台,燃燒的紅燭直接跌落於他的手背之上。

    徐皇後疾步走過來,頗為緊張地去查看那件繡著金色牡丹的赤紅吉服,是否有絲毫損壞。

    思畫在旁跟著怒斥宮女:“都不想活了麽?主子的衣裳也這樣不當心!”

    椒房殿的宮人噤若寒蟬,跪了一大片。

    少年眉清目秀,甩了甩手上已經凝固的蠟油,緩聲開口:“母後,衣裳應當沒有被燙到。”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跳坑要人品、迷途知返 的地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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