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長龍伏地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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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淼略帶□□地瞥了孟強一眼,繼續道:“對調了職務也好,孟強一直是從騎兵打上來的,以後要堪大用也該多個位置曆練。大海去騎兵鍛煉一下也好。他倆職務調一調,對他們對下麵的士兵也是好的。看以後還怎麽好意思打。”

    高戰雲:“隻對調兩名校尉,士兵都不動?”

    南宮淼看了一眼手裏的文書,點頭道:“這個李惠是這麽建議的。”

    高戰雲因命令:“孟強,即日起按李惠建議對調職務。有沒有異議?”

    孟強行禮:“遵令。”

    這悍將乖得要命,與早晨在華承煊麵前的囂張判若兩人。

    高戰雲和南宮淼相視一笑:“老夫現在十分期待親眼見到隻用四個字就一勞永逸解決軍中鬥毆的這位。”

    南宮淼:“我也是。”

    這時,外麵不知不覺地下起雨來了。

    盛夏的雨,格外淋漓。

    因為處理軍中鬥毆案喧鬧了一天,此時聽雨不但不覺得吵,投入身心地去聽,反而讓人有種融入廣闊天地的寂靜感。

    很讓人意外,不單是鬥毆案沒有處罰其他參與者,隻有帶頭鬧事的兩個校尉罰了三個月的餉。更使人意外的是,當司法的文書呈送到蘭州軍主帥高戰雲的桌麵時,他完全準了那個聽上去有些荒唐的建議,軍中各人皆暗自納罕。

    隴右的雨既不是江南的綿綿密密,也不是北境的寒冰刺骨,幹脆利落,不拖泥帶水。

    華承煊很喜歡這一點。

    一燈如豆,在雨幕外隔絕出一個寧靜的空間。他正坐在屋裏的搖椅上,聽窗外雨打芭蕉,這種舒適的感覺確實值得貪戀。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十二三歲的新兵,頭低低地提來茶點和酒肉。這是蘭州軍剛招的新兵伢子,什麽都不懂,隻先安排在先鋒營步兵隊裏訓練,平時給其他老兵跑跑腿,為上官搞勤務。

    小兵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一看就是參加了鬥毆,正訥訥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程剛瞥了眼道:“東西就放桌上吧,回去告訴你們江大海校尉,心意我們領了。”

    小兵如蒙大赦,輕輕把禮品放到桌上,門又吱呀一聲輕輕關上,退了出去。

    早上的事已在軍中傳開,別說兩個生事的校尉隻是對調職務,就是對參加鬥毆的底層士兵更無絲毫懲戒,這樣輕的處置在以治軍聞名的蘭州軍裏尚屬首例,據說這都是這位年輕司法的功勞。

    後來江大海和孟強也想開了,對華承煊態度改為友善。

    雨勢漸大,大顆的雨珠打在芭蕉上,空氣裏一股泥土混合著植物的清新味道。

    抬眼看出去,適才送禮來的小兵,正打著把傘在黑幕下一路小跑,雨幕中裹著的身影越來越小,便像無根的浮萍。

    華承煊禁不住心生感慨:“五年前天災人禍兵荒馬亂,隴右的許多孩子失去了親人,尤其像他這樣年紀,還是個孩子,本該在安寧中讀書耕作,怎麽也不該為了生計來當兵打仗。”

    程剛也被勾起感慨:“打仗就要殺人,殺人卻是條不歸路,難有盡頭。”

    窗外的大自然多麽美麗,生命也應該是美麗的,如果重新來一次,自己還會不會選擇去打仗去殺人呢?華承煊想到這裏,一時意興闌珊,轉了其他心思道:“程剛,現在不是在朱雀軍營裏,你不用一直站著,也陪我坐坐罷。”

    他身後的大漢沒有回應,依舊直挺挺站著。

    華承煊拿他沒辦法:“以你在軍中這些年的功績,回朝後至少加封上四品的上府折衝都尉,再不濟也是個正四品武散官忠武將軍,可如今還要陪著我在蘭州當個小兵,會不會覺得委屈?”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殿下哪裏的話,這都是一時將就。彼時在北境追敵,餓了就生啖馬肉,把雪搓化了喝,如今在蘭州還有瓦遮頭有酒有肉,談何委屈。”程剛想起過去,再苦再難,卻滿腔豪情,但現在不是抒懷的時候,斟酌了一下又道,“再說了,殿下還有末將遲早是要回去的。”

    他不敢多說什麽,心裏卻在暗暗歎息,堂堂惠王,在這小小蘭州當一個判案的司法,難道就不委屈嗎?

    華承煊轉過頭:“如果我就這樣不回去了呢?是不是也挺好。”

    程剛大驚:“殿下這是……”

    華承煊像自言自語:“十年前,父皇把我貶到北境,令我未得禦旨,終生不得回到帝都。十年了,我隻奉旨回過帝都兩次,都快不習慣住在高牆宮宇了。你也說,這裏有瓦遮頭有酒有肉,而且至少蘭州軍先鋒營已經將我當成了自己人。我在此處聽聽雨看看閑書,當個落戶山水的尋常人,豈不快活。”

    “這!”程剛看出華承煊最近閑散,聽他親口說這話卻是頭一次,不由大震。

    華承煊伸手下壓了一下:“我說說罷了。我倒是想真有一天能隱匿落戶在山水之間,可哪有這麽容易。”

    原來生在帝王家竟這麽不快樂。程剛忍不住心生感慨。

    這時的潛龍堂氣氛仍有些晦暗。

    高戰雲斂色問道:“查得怎樣?”

    南宮淼示意孟強站過來:“我原本叫孟強來就是報此事的——還沒來得及聽他稟報,又出了軍中鬥毆案,現在正好主帥在,孟強,你說仔細些。”

    孟強感到自己差點因為鬥毆誤了正事,羞愧難當,整了整衣服,上前道:“是三日前有人報的案。整個齊家村已是被燒成一片焦土,不見半點活人蹤跡。”

    南宮淼:“火燒?”

    孟強:“是。村民的遺體都被燒成了黑炭,分辨不清麵目和身份,已沒有什麽調查價值,加上天氣日漸炎熱開始腐臭,我就趁夜就地掩埋了。埋之前我大略檢查了一下,初步判斷是一個月前發生。”

    高戰雲眉頭一皺:“火燒屠村是想毀屍滅跡。為什麽過了一個月才被人發現?”

    南宮淼:“齊家村地處鄙城,在深山,村落都是靠著山依水源形成,分散得很開,真出點事,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傳到鄙城縣城裏。”

    高站雲:“報案人查了嗎?”

    孟強:“查了,是個過路樵夫,沒有問題。”

    溫和如南宮淼亦騰起慍怒,重重地捶了下椅子把手:“都是與世無爭的小老百姓,查出來誰下的狠手!”

    孟強:“鄙城地處偏僻山林多,那裏好幾個山匪窩,末將原來懷疑是山匪做的。但山匪殺人是為了劫掠,搶劫錢財是第一位,劫完就走何必放火屠村,這有點畫蛇添足……所以末將又細看了刀傷和遺留的箭頭,武器竟都是統一製式。”

    南宮淼:“統一武器?齊家村被屠村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都沒人來報案,說明沒有一個活口逃出來。這班人有統一整齊的戰鬥力才能把殺人做得這麽周密嚴實。就像……”

    高戰雲:“就像什麽?”

    南宮淼:“軍隊!”

    孟強一邊為南宮淼敏銳的觀察力折服一邊接話道:“是龔允的叛軍。”

    雖然已經猜出個七七八八,但南宮淼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叛軍?!”

    孟強:“我逮了幾個山匪,原本都不肯認。但我接著在他們贓物裏發現供在齊家村祖廟的金牌,當然,是完整的沒有被火燒化。所以才供出來。”

    高戰雲:“且慢,全村都被燒透,為什麽還有金牌完整保存?怎麽又繞回來……跟山匪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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