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長龍伏地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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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致忽然溫柔道:“說吧,好孩子,你還有什麽同黨都說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的。嘿。”
他像是一頭猛虎,叼著一頭小羊,正細致地給它舔毛,而小羊卻渾身僵硬。
就是瞎子也看得出羅致在引誘什麽,前麵還一口一個“兔崽子”,現在改口“好孩子”,直讓人覺得這猛漢像個“人販子”。
“人販子”循循善誘著:“當然——你說出同黨,還有誰是細作,我會放了他的。當然也會放了你。嘻嘻。”說罷直朝華承煊努嘴,意思像在誘供,最好黎朗能識相地供出“李惠也是同黨”。
黎朗本來是抱定主意不說話的,這時見到“李惠”被牽連,心裏一咯噔,嘴上還是硬邦邦:“我不是細作,城防圖不是我偷的,你不要胡亂冤枉我的朋友。”
羅致更加不懷好意的嘿笑,少年的刻意回護反而讓羅致對華承煊更為懷疑。
南宮淼溫和地插言道:“孩子,城防圖被盜,細作就是半夜撬了文庫房的鎖,恰好你下午也撬了地牢的鎖,你開鎖的本領不由得不讓人懷疑你不是細作。再說了,如果你真不是細作,為什麽要越獄呢?”
黎朗被問得啞口無言,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強裝一副冷漠的樣子,轉過頭去,默然不語。
南宮淼觀人入微,已經摸到少年的脾氣,和羅致打了個眼色,後者忽地喝道:“黎朗!你老老實實回答——你究竟是何出身來曆,來蘭州做什麽?!你不說的話,我便去地牢,把那個和你一齊揭招賢榜的夥伴揪來!——他叫什麽尤什麽來著?”
南宮淼口氣含糊地勸了一聲:“三弟,你不要魯莽。”
黎朗畢竟還是個孩子,沒見識過蘭州軍的第二號和第三號人物搭配唱黑白臉戲碼的功夫,嚇得噤若寒蟬。
羅致帶上恐嚇的語氣道:“好好好,不說是吧,我二哥是讀書人,我可不是,看來非得把你的朋友抓來嚴刑拷打一遍了!”說著便玩真的似的叫手下人去帶人並提刑具。
“那什麽,先把夾手指和蕩秋千都給我拿來……”他煞有介事地在念的刑具名令人聞之森冷。
少年猛地抬頭看向他,眼神中開始出現一絲慌亂,夾雜著驚恐、憤怒。
羅致陰森森:“你還不知道我羅煞的威名吧。哦哦,我說的是我嚴刑逼供的威名。前年,我抓住一個細作,男的,他也是不說話,和你小兔崽子一樣,光拿眼睛瞪我。嘿,跟我比眼睛大嘛?!我啊,我就把他眼珠子挖下來,我親手挖的,當魚泡踩。”
南宮淼不忍,責怪道:“結果那細作活活疼死了。後來有一次,你又抓到一個細作,又要挖眼珠子,幸好被我製止了。”
羅致俏皮:“我一向很聽二哥的話嘛。我沒動刑,細作的一根眼睫毛都沒掉呢。”
南宮淼不滿:“可你卻剝光了她的衣服!”
羅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哎呦,二哥,我冤枉!我也是剝了她衣服才知道是個女的嘛,嘖,剝了個精光。唉喲,軍營裏又都是男的——哈哈哈——不行不行,接著我不能說了,不然我二哥要揍我。”
他話沒說完,自顧捧腹大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起來,搭配他那張絡腮胡須的臉,活像閻王。
黎朗沉默了更長的時間,呼吸變得氣促起來。他隻有一個最要好的“朋友”——尤念與他不打不相識的,為了給他解圍才女扮男裝進了將軍府。
原本計劃,南宮淼看出這少年似重情義,便拿他朋友的安危唬上一唬。隻是這羅致唬人的表演有點過頭,尤其當著惠王的麵。
羅致卻不認得華承煊身份,眉毛一挑,賊兮兮的:“小子,我可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如果被我抓到個女的,我可是真的會——”
華承煊覺得這羅煞的把戲過於簡單粗暴,也就是騙騙小孩的水平,臉色有點嫌棄。
南宮淼老臉一紅,暗暗瞄了眼惠王的嫌棄臉,這位儒將忽然很想和他的三弟脫離結拜關係。
羅致卻毫無察覺,兀自哈哈大笑,很賣力地要演出一副猥瑣相,可以說是相當沉醉其中。
偏偏少年還就吃他這套。
經過意誌的磨練,艱難的歲月,已使少年變成了個堅強的人,使他擁有了遠超同齡人的手段和智慧,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情感上還不夠老練,最經不住這樣的考驗,忽地發瘋似大叫道:“你敢動尤念?!我殺了你!我殺了你!”叫喊著竟奮力掙紮,臨時用來捆人的繩不太牢靠,立馬鬆垮開,四五個士兵急忙上前,好不容易才壓製住。
這一回,羅致沒有出手,也不再恐嚇,忽然露出微笑,朝他的二哥點了點頭。
華承煊單看黎朗的反應,便知南宮淼有著觀人於微的本領,既善於判斷形勢攻人軟肋,又善於點到即止恰如其分。不得不承認,還就得羅致這樣自帶凶神惡煞麵相的來演這出戲,換作南宮淼,效果肯定大打折扣。
如此斯文又精明,“儒將”這個稱號簡直就是狼身上套的那層羊皮啊。
羅致是沙場老將,被一個孩子這樣威脅,非但不惱,反而生出喜愛之情,讚許道:“年紀輕輕的肯為朋友這樣,也是一條漢子,告訴我們吧,你的細作同黨還在蘭州嗎?不會真的還有女細作吧?城防圖是誰送出去的?”
黎朗不善言辭,一時急得漲紅了臉,幾欲哭出來:“我真不是細作!你們不要傷害她!”
少年對朋友的關切和對被當做細作的辯白,焦急兩個字就寫在臉上。南宮淼觀人入微,看在眼裏,心裏咯噔了一下。
華承煊:“城府圖是寅時到卯時相交接的那段時間失竊,那個時候你在哪裏,可有證人?”
黎郎抬頭想了想:“有!我和徐正在一起!”
徐正?羅致目光一跳。
徐正是高戰雲貼身親衛,即刻便被傳進來對質。原來這親衛統領一直有早起練武的習慣,三天前也不例外,在寅卯相接的那段時間,正好看到黎朗在練武場玩蘭州軍的各類兵器,這孩子似乎對飛鉤、攀索之類的小型武器很感興趣,徐正剛好路過,他也不是話多的人,二人很對胃口,對著一些小兵器研習到天明。
有了這樣強有力的人證,黎朗可以說基本洗脫盜圖嫌疑了。
羅致木著臉,不吭聲。他最怕查證這些瑣碎事,這幾天才樂得幹脆睡在軍營,好不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易以為自己抓到細作,還瞎邀功,白忙了一場,大感頹喪。
南宮淼已經在上百號人的證詞裏油煎火炸了整整三天,這種查案中出現一絲曙光然後又湮滅的事多了去,微笑著拍了拍羅致的肩膀,倒不覺得有什麽要緊,轉而道,:“小朗,城防圖既不是你偷的,你卻要越獄,隻能說明你並非真心來投靠蘭州。”
即使與城防圖失竊案無關,這位蘭州軍二號人物還是在細細防範。
黎朗默然半晌,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終於回道:“我的確不是來投靠起義軍,所以我一定不能卷入你們這趟事,更不能在牢裏呆著。你們關了我三天,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要放我出來,我不能一直等,隻能逃。”
南宮淼遲疑片刻:“你是說——你隨時都可以撬開鎖逃跑。”
黎朗:“算是吧。地牢的鎖,太簡單。”
真是個天真坦白的孩子。南宮淼頗感好奇,問道:“那你來蘭州做什麽?”
黎朗這次沉默得更久:“我來等一個人。”
“等人?”南宮淼更疑惑,“等什麽人?”
黎朗:“他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是我的親哥哥。”
少年頭頂銀白色的月光,沒有抬頭望,月是缺的。
南宮淼:“既是至親,難怪你那麽拚命。”
少年垂下頭,不願讓人看到他脆弱的表情,清澈的眼睛翻動著複雜的表情,有自豪,有驕傲,有無奈,有愧意,語氣中既有孺慕之情,又有深惡痛絕。
南宮淼暗忖果然沒有猜錯。任何人都是有軟肋的。黎朗的軟肋就是感情——親情和友情——需要依賴的情感,因問道:“你哥哥在哪裏?”
黎朗冷著臉:“在靈州。”
羅致:“靈州?那是龔允老巢。”
南宮淼:“靈州也不遠,你為什麽不去找你哥哥?”
黎朗:“不,我不會去找他,我隻在蘭州等他來。”
南宮淼:“可你哥哥知道你在蘭州嗎?”
黎朗想也不想,便答:“不知道。”
南宮淼更奇了:“你們倆既無約定,還怎麽等?”
黎朗:“我知道他很快就要來了,我等他來。”
南宮淼低頭看了一眼少年,突地悲哀地發現,自己也算巧舌如簧滿腹計謀了,可還是拿這孩子沒辦法——要麽不說話,要麽說來說去就是重複“我在這裏等我哥哥”“我等他來找我”,不像撒謊,就是純粹的不想細說。
少年已不複剛才為朋友義氣的激動,臉色沉重壓抑,華承煊看在眼裏,心裏湧起一股莫名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 動物園小劇場
“老虎”羅致:“過來給我舔舔,給你洗個口水澡!”
“小羊”黎朗大叫:“不要!”
南宮淼扶額:“我這丟人現眼的三弟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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