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雲深不知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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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西沉,暑氣未減,回東宮的路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有鞋底輕輕碾過路麵的聲音。

    還未進太興殿,小德子便很有自知之明得退了下去。

    庭嫵先一步跨進殿裏,盛連煜在後麵掩上門,隨著“吱呀”一聲門合上,她的心也懸在嗓子眼,麵上還故作淡定,彎腰在案桌上收拾書冊紙硯。

    “你要學射箭,孤可以教你,何必要麻煩夜冬呢,你騎馬不也是孤教的嗎?”盛連煜跟在她身後,雲淡風輕地說。

    庭嫵以為他是要發脾氣的,可是他還挺平靜,於是她自己反而有些矯情起來,很淡地說:“不用了,夜冬教的我已經學會了。”

    “庭嫵。”盛連煜警告般地說:“你知道的,故意氣孤沒有用,受苦的隻會是夜冬。”

    庭嫵專心收拾著東西,突然諷刺般地笑道:“殿下,你有沒有想過,我長久待在宮裏,也是需要朋友的。”

    “在這宮裏,沒有人是朋友,你隻能相信自己,退一步是相信孤。”

    庭嫵不是傻子,聽著盛連煜的這番話她才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在他心目中,自己是個多麽重要的人。

    充其量,不過是他無聊時候拿來消遣的玩伴罷了。

    她甚至清楚的知道,教訓夜冬不過是他在宣告自己的主權,如同稚嫩不更事的孩童,總是用最原始的占有欲和極端的手段告訴這個世界,這件玩具該我獨家享有。

    可是她心裏空落落的——誠如她自己所言,在這偌大的皇城中,她也想要一個朋友啊。

    她惱怒、想反駁、想忤逆盛連煜,可是她不能。因為受苦的人不是她,是夜冬。

    夜裏庭嫵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生了氣,小腹一直墜著疼,她揉了揉,沒什麽緩解的趨勢,反而額頭、背後都起了一層冷汗。

    天兒本就熱,汗濕的衣物貼在身上很是難受,庭嫵燃了燈,打算起床沐浴。

    被子一掀開,卻見臀下一片濕紅,庭嫵心裏懵懵懂懂的,有些害怕。

    時間還不算太晚,院裏的那些婆子丫鬟還沒睡,庭嫵叫了個婆子進來替她換了被褥,洗澡過後更換了身清爽的衣服。

    那婆子很有經驗,告訴庭嫵這是來了葵水,替她準備好了更換的布條,又煮了碗熱的薑茶。

    庭嫵道了謝,喝完薑茶再回床上躺下,肚子終於舒服了些。

    第一次來葵水,庭嫵睡得並不踏實,睡夢裏總是記著這回事,躺著也不是,側著也不是。

    第二日早晨習慣性地醒了,雖然肚子不疼了,但是身上極軟,提不上勁,腦袋也是昏昏沉沉的。

    她掙紮了一會兒,起不來,隻好派了個丫鬟去替她請個假。

    向來風雨無阻、沒有一天懈怠的庭嫵姑娘,今兒個居然隻派了個人過來告假,太興殿的氣氛有些怪異。

    殿裏的小桌上遺漏了一本她留下來的《心經》,抄完最後一個字,盛連煜的心還是沒有靜下來,他擲了筆,自言自語般的說:“她婢子剛才是怎麽說的?”

    小德子早已摸清了他的脾性,接話道:“庭嫵姑娘的丫鬟說,她身體不舒服。”

    “不是,”盛連煜緩緩搖頭,眼皮垂著,掩住了眼裏的神采:“她肯定是生孤的氣了。”

    心神不寧地坐了一會兒,折子上的內容一點都沒看進去,小德子看在眼裏,溫聲勸道:“那殿下要不要過去看看?”

    算是給殿下一個台階下了吧,小德子心想。

    盛連煜支著下巴沉思了一會,便扔了冊子,撣撣衣袖站起來,不情不願地說:“那便去瞧瞧罷。”

    盛連煜去的時候,庭嫵正裹著被子有氣無力的哼哼。

    周身是熱的,內裏又覺得冷,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真不好受。

    聽見外麵的聲響,庭嫵趕緊閉上嘴,乖乖躺回被窩。

    盛連煜原本認為庭嫵一定是在生他昨天的氣,但一進門,見著她嘴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唇蒼白,臉上也沒什麽精神,才知曉她說的不舒服是真的。

    桌上放著一碗補湯,是院裏的婆子先前端進來的,盛連煜試了試溫度,剛剛好,便親手遞喂到她嘴邊。

    夜冬的事經過了一夜的消化,庭嫵早就沒了脾氣,隻是有些擔心他的傷勢,遂問盛連煜:“夜冬呢?”

    盛連煜五指成爪捏著碗沿,彎曲的程度使他的指節完美的凸顯著,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繃起,他沒什麽感情地說:“庭嫵,你非要惹孤生氣嗎?”

    庭嫵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問都不能問嗎?”

    盛連煜舀了一勺藥遞在她嘴邊,她不肯張口,但是自己乖乖地把碗接了過來。

    那是用紅棗、枸杞、阿膠熬製的,用來補血活淤的湯藥,味道甘甜。庭嫵用勺子攪著湯水,麻木地吞了幾口。

    “夜冬的傷孤派人替他包紮了,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隻要知道,以後離他遠些便可。”

    這話說得未免太傷人,庭嫵知曉自己一個小侍讀沒資格衝太子殿下撒氣,可她好不容易用一夜的時間平複了心情,卻輕輕鬆鬆被他一句話再次挑起火氣。

    夜冬是他的心腹,是下人,可是夜冬難道不是人嗎,他自己的占有欲憑什麽要怪罪到夜冬頭上?

    她用從來不曾流露出來過的表情恨恨地瞪著他,負氣般地說:“我不,他是怪物嗎,離他遠點作甚?”

    “你!”盛連煜咬牙看著他,眼裏漆黑得如同染了墨,淬著火。

    庭嫵依舊不解氣,嗤笑道:“是因為我是殿下您的侍讀,所以不能和其他男子走得太近麽?可這宮裏,除了夜冬,還有那麽多侍衛,我可不敢做什麽保證。”

    盛連煜“噌”地站起來,一腳踢翻了凳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笑道:“好,你記住今天的話。”

    庭嫵躲開了他的眼神,扭頭去看牆上掛著的字畫。

    小德子心驚膽戰地說姑娘還病著不能生氣,又說了些漂亮的話才勸著盛連煜消了怒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出了門,不成想盛連煜隨手攔住一丫鬟,狀似無意地問庭嫵生的是什麽病。

    那丫鬟支支吾吾,羞怯道:“也不是什麽大病,做姑娘的總有這麽一遭兒。”

    盛連煜沉思了一會兒,想明白了:庭嫵這是長大了,翅膀硬了,居然生出了反抗之心。

    想同別的男人交好?哼,門都沒有。

    庭嫵還坐在床上發怔,一顆心慌亂地跳著,連她自己都不曾想到,雖然平日裏沒什麽脾氣,發作起來竟然連殿下都敢頂撞。

    可是心裏還是惱著啊,怪盛連煜將她圈在著這東宮不說,連她交友的權利都被剝奪,往日那些惺惺相惜、朝夕相伴的感情全被拋到了腦後。

    葵水過後,庭嫵再去太興殿,夜冬依舊沉默地跟在盛連煜身後,站的筆直的身姿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剛受過傷的人。

    庭嫵想跟他道歉,想問他傷好些了沒,可是她不敢,她也曉得雖然自己同盛連煜說的那些不過都是氣話,但是依著盛連煜那樣的性子,肯定是會說到做到的。

    她壓下心中的煩躁,像往常那樣,將秦太傅前些日給她講授的課業悉數說與盛連煜聽。

    因著生了間隙,氣氛也變的有些微妙,小桌前的兩人,一個講得冷淡,一個應得敷衍。

    庭嫵幾次三番地去看夜冬,他都隻是抱著劍,垂首站在角落的陰影裏。

    後來終於有一次,夜冬抬頭朝她這邊看了一眼,隻一眼就飛快地挪開了眼神。

    庭嫵卻看懂了他的那個眼神,很疏遠。

    她嘴唇動了動,回過神來,見盛連煜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得意的神色仿佛在說:看吧,孤說過,在這宮裏,你是交不到朋友的。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庭嫵為啥這麽暴躁了嗎,因為她來大姨媽了呀。

    存稿用完了,很心慌。

    現在隻有存稿能給我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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