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誤入虎口
字數:7329 加入書籤
朱老和老頭聊的差不多了,兩人之間再也看不出不久之前那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看到雲自流跟著老仆回來,朱老站起身來說道:“好了,我今天過來,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就不再叨擾了,自流,我們回吧。”
老仆勸道:“朱相公留下來吃頓飯再回吧,每次都是這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我家郎中一直過意不去。”
朱老哈哈一笑:“算了算了,粗茶淡飯吃多了,趙相公家的山珍海味我可吃不喜歡。”
老頭也不起身,哼哼道:“鵬舉,別留他,看他那張臭臉我都飽了,送客送客。”
老仆倒也知道這兩人不會因為這個而鬧矛盾,所以不再勸說什麽,對著朱老拱了拱手笑道:“朱老請吧,我帶您和小先生出去。”
朱老和雲自流來到園子門口,跟老仆道了別,便離開了。
走在路上,朱老問道:“自流,你現在是不是有種上了老夫的賊船的感覺?”
“啊?”雲自流聽的有點莫名其妙:“您說的是讓我接觸官場這件事情嗎?”
“嗯。”朱老點了點頭,說道:“你可知道我今天說是公開收徒,其實就是在等你?”
“啊?”雲自流這回倒是真的驚訝起來。
朱老笑了笑,說道:“我是真的準備給自己找一個接班人了,本來這件事是準備等我去一趟山東再定下來的,畢竟山東世家眾多,門閥子弟才情普遍出眾不說,有深厚的背景也便於日後獨立發展。”
雲自流不解道:“那為什麽選我呢?”
朱老看了看他,回答道:“首先,你才學夠了,你替莫四顧抓藥,我特意跟你聊過幾次,雖然你沒有刻著表現,但言談舉止遠勝一般的販夫走卒,四書五經也多有了解,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子弟。我說的沒錯吧。”
雲自流點了點頭。
朱老繼續說道:“其次,你的性情不差。本是世家子,卻能在患有寒疾的情況下千裏流浪至此。這份忍耐和堅持,我非常欣賞。”
說到這裏,朱老突然停了下來:“自流啊,我若是說,五十年前就注定了我們於這長洲城相遇,你信嗎?”
“這。。”雲自流有些疑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朱老沒等他回答,哈哈大笑:“不要糾結了,我是說你我相遇,就是緣分,我收了你這個徒弟,應該前世修下來的福分吧。”
雲自流一頭霧水,但看朱老沒有說明白的意思,隻能壓下心頭的疑惑,跟著笑了起來。
事實如何,隻有朱老自己清楚。
朱雲起當年還是個普通紈絝子弟。有一天,老乞丐照例在路中央攔住了他,不同的是,當天的老乞丐形容枯槁,滿臉灰敗的死氣,他舉著一個被燒裂的龜甲,用一雙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朱雲起。朱雲起被嚇傻了,眼中看到老乞丐嘰裏咕嚕說了很多話,但他卻沒能聽懂幾句話,唯一記得的,就是老乞丐告訴他,他會在長州城收一個學生。
朱老並不想在過去的事情上糾纏太多,停下這個話題,他又問道:“自流,你見到趙老頭的女兒了?”
“嗯。”雲自流答到。
朱老滿眼笑意地問道:“感覺如何?”
雲自流撓了撓頭:“趙姑娘的才學勝過我太多了。”
朱老在雲自流後腦輕輕拍了一巴掌:“我不是讓你說這個。你對她可有想法?你也不小了,成家立業趕早不趕晚,若是你想把她娶回家,我替你做媒,我看趙老頭也有這個意思。”
雲自流一臉窘迫:“我完全是以一個大夫的角度跟趙姑娘聊天的,怎麽敢有非分之想。”
朱老哈哈大笑:“我知道,臉皮薄嘛,不妨事不妨事,以後多聊聊,總能發現彼此間互相吸引的地方。”
雲自流搖了搖頭,沒有接話,他現在心裏裏想的,全是長州城小院裏那個悉心照料了他一年半的輕靈倩影,哪有半分位置容得下其他人。
兩人邊聊邊說,長州城門已經近在眼前。
守城軍士自然認得朱老,一個小校本來正在勘察一輛進城的板車,看到朱老,匆匆放下手中的公務,跑到朱老麵前,擦了擦手,做了一揖,笑道:“朱老又出城義診?辛苦了,辛苦了。”朱老也認得他,回了一禮,問道:“你家娃兒可好些了?”小校激動道:“好多了!好多了?吃了您的方子,腹瀉總算是止住了,最近飯量見長,胖了四五斤,小人感謝朱老救命之恩。”說著就要給朱老下跪。朱老連忙把他拉起來,寬慰了幾句,又問道:“以往沒看到查的這麽嚴啊,怎麽今天這麽細致起來了?”小校連忙答到:“聽說由於紹州饑荒,有邪教趁亂鬧事,知府大人怕有邪教徒混進城中,特地讓我們加大了檢查的力度。”“哦。”朱老點了點頭,又問了些邪教的情況,小校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跟小校道了別,朱老和雲自流進去了長洲城中。
朱老要回濟世堂,雲自流則是準備先回去向莫姑娘匯報喜訊。朱老自然不會攔他,兩人就此分開。
雲自流一路走著,心中歡喜,一邊盤算著日後拜朱老為師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一邊計劃著明年春天跟莫姑娘春遊的事情。他全心全意都在考慮好的事情,卻不知道有人早在他進城門的那一刻就盯上他了。
就在雲自流剛剛拐進一個小巷子,旁邊陰影裏猛地蹦出一男一女兩個人來,男的一棍就砸在他腦後,女的趕忙把搖搖欲墜的雲自流抱住,捂住嘴,拖到角落,又急急忙忙裝進麻袋,綁在一輛板車上。
這兩人推著板車,匆匆忙忙就往城門趕。
快到城門口時,一個戴著鬥笠遮著臉麵的人突然從路旁衝出來攔在板車前麵。
推車的女人當即就要抽出懷中的匕首拚命。一旁的男人攔住了她,小聲說道:“是寇宗兄弟。”
攔路之人匆匆走到他們麵前,說道:“城門已經走不了了,得換個地方。盧都頭,孫娘子,速速把車推到城南,我知道那邊有一口井,能通往城外,我們從那裏出去。”
“好。”推車的兩人答應了一聲,調轉車頭,裝作平平常常的樣子不緊不慢地就把車推到了城南。
三人抬著裝著雲自流的麻袋,鬼鬼祟祟地就溜進了一戶破舊的院子,院子中間果然有一口井。
寇宗先行一步,順著井壁下到井底,接著盧義將雲自流用麻繩吊著,也送了下去。
待三人都下來了,戴宗取出一把小鑿子,從井壁上取下了幾十塊青磚,一個洞口便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那個孫娘子譏笑道:“難怪寇兄弟叫金毛鼠,這‘老鼠洞’真是無處不在。”
寇宗冷哼一聲:“別說那麽多,把他拖出去要緊。”
孫娘子拍了拍裝著雲自流的麻袋,說道:“這人是誰?怎麽要麻煩我們三個花這麽大力氣抓他?”
一旁的盧義插話道:“我聽說他招惹了呂員外家的小公子。這呂員外加幫過我們寨子,小公子拿這個人情跟我們換這小白臉一條命。”
“哦?”孫娘子眼珠子一轉,又看向寇宗,說道:“我也聽說是要他的命啊,怎麽寇宗兄弟讓我們把他搬出城去呢?”
寇宗又冷哼一聲,說道:“這是大當家的命令,隻有我這個帶頭的知道,你們不要再問了,照做就行!”
“哼。”孫娘子不再糾纏,既然他把大當家扯出來了,等等回到寨子立刻如實稟報,要是這隻“掉毛鼠”敢說假話,有他好受的。
三人拖著雲自流在地道中摸黑前進,感覺實在是很不舒服。這個地道應該是自然形成的,而且連著地下水脈,一腳深一腳淺都踩在水裏。水中情況誰都不清楚,磕磕絆絆時有發生。而且他們三人沒有一個帶了火折子,若不是地道沒有一點分叉,怕是能被困死在這裏。
比這三人更難受的是雲自流,冰冷的井水讓他恢複了一點意識,但遠沒到清醒的地步,迷迷糊糊之間,胳膊和腿在凸起的石頭上撞了不知道多少次。更危險的是,井水的寒冷似乎將他體內的寒疾喚醒了,從骨髓散發出來的寒冷像針一樣紮在他全身的肌肉上,讓他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幸虧地道不是很長,沒過多久寇、盧、孫三人便走出了地道,雲自流體內的寒疾慢慢退去,他頭腦昏昏沉沉,慢慢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雲自流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座破廟當中,他雙手被人綁著,斜倚著一根柱子,離他不遠處有兩男一女圍著一個火堆,火堆上架著一口鐵鍋,鐵鍋中煮的似乎是野菜和白米。
雲自流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非常的餓,聞到食物的香氣,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咕叫了起來。
那個盧都頭聽見響聲,回頭看了看,說道:“小兄弟,我們把你綁來,也不是出於自願,隻不過有人想要你死,然後我們大當家不知怎的卻要你活著見他,所以說,你其實還應該感謝我們。你既然餓了,我這便盛一碗粥給你,咱們沒有大恩怨,你喝了這碗粥,就不要再記恨我們了。”
說著就要盛粥,寇宗卻一把把碗搶了過去:“不能給!”
孫娘子譏笑道:“好大的官威啊,一碗粥的事你都要耍一耍帶頭大哥的威風?”
寇宗沒理她,他知道再加上十張嘴都說不過這個女人,他對盧義抱了抱拳,說道:“盧都頭,我剛剛給他吃了升陽丹,通過發熱耗光了他全身的力氣,這樣他才好控製,你給他喝粥,補充了體力,他要是逃了怎麽辦?”
“有我在,他憑什麽逃?”盧義對寇宗事事要管的作風也早有怨言,心中想著“這回偏偏不聽他的,看他能怎麽著”,一把奪過碗來,盛了粥給雲自流遞過去,說道:“小兄弟,給你粥喝,但你也不能有半點逃跑的心思,否則別怪我棍下無情。”
雲自流心中憤怒,此刻卻不敢有任何表示,張口把粥喝下,然後閉上眼睛倚在柱子上,隻一會兒便氣息悠長,仿佛睡著了。
那三人以為雲自流認命了,也就沒再理他,留一人守夜,其餘兩人則沉沉睡去。
雲自流並沒有睡,實際上他已經快將手上的繩索割開了。
得益於幾年的流浪生活,他身上總帶著幾個刀片。刀片呈三角形,其實就是廢棄刀尖,雲自流碰到殘破兵器,總會想辦法把尖搞下來,再加以打磨,變成薄片以後藏在身上的隱蔽位置,或是鞋底,或是頭發裏。這種習慣已經救了他不止一次了,這次同樣派上了用場。
繩子已經割斷,雲自流把斷口握在手心,裝作還被綁著的樣子,他朝四周張望,發現這個破廟實在小的可憐,總共就一個出口,現在還被那個寇宗守著。
正在思考著怎麽逃出去,突然,他隱隱聽到有風聲傳來,隨後就聽到寇宗一聲驚呼:“有虎!”
孫娘子和盧義猛然驚醒,拿起武器就往外衝。
隻見一頭猛虎已經將寇宗撲倒在地,血盆大口就要朝他的脖子咬去,寇宗用一把長刀苦苦支撐,眼看就要不行了。
盧義大吼一聲,將手中鐵棍擲了出去,打在老虎右眼上,老虎吃痛,爪子一鬆,寇宗趁機一個翻滾逃了出來。
盧義就要上前與寇宗一同對付老虎,寇宗卻大聲叫道:“不必過來,盧都頭你看著那個小子,別讓他跑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這麽不知輕重緩急嗎!”盧義怒道,但果真沒有上前,而是讓孫娘子去給寇宗助陣。
一虎三人呈三角之勢站定,一時間劍拔弩張,卻沒人注意到,雲自流已經悄悄摸到了破廟門口。
盧義神經緊繃地看著老虎,突然之間感覺腰側一痛,隨即痛感一發不可收拾,全身十成力氣瞬間泄了九成,他怒目圓睜,轉頭怒道:“小鬼,你幹了什麽?”
雲自流剛剛從三人包裹裏摸出了一把尖刀,剛剛正是這把刀瞬間紮破了盧義的右腎。
“我隻是求活罷了。”雲自流拔出尖刀,神情狠辣。
“我可是給了你粥喝!”盧義咬牙切齒道。
“你把那個也當成對我的恩惠嗎?可笑!”雲自流慢慢向後退去,雖然盧義九成九不會有力氣來殺他,但他必須有所防備。
門外的寇宗察覺到了盧義的情況,大怒道:“小賊子!缺了盧都頭,麵對這虎,我們都得死!你這是害了你自己!”
雲自流冷聲道:“誰傷它,他自然先找誰,你還是想想自己怎麽逃命吧!”
三人一虎的格局並沒有改變,因為盧義雖然幾乎使不上力氣,但他強撐著站定,還真不容易判斷出來他傷的有多重,老虎忌憚他的力氣一時不敢貿然攻擊,局麵繼續僵持。
僵持了有一刻鍾的時間,盧義終於支撐不住,一個踉蹌差點跌倒,老虎這才發現,這人居然是在虛張聲勢,怒吼一聲朝他撲了過去,寇宗,孫娘子想去救援,可是哪裏來得及,盧義苦笑一聲,心想,“我盧某人竟然是這種憋屈的死法!”
眼看盧義就要被咬掉頭顱,隻聽一聲驚雷炸響,隻見那老虎猛然倒地,哀嚎了兩聲,連滾帶爬衝到旁邊的草叢,一瞬間就不見了。
(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