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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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光微影,颯颯風聲。門外屋裏一片幽暗的光景讓鄭玉質再醒來時略微皺了皺眉。沒來由地,他有點怕黑。

    “雲竹”。鄭玉質輕喊一聲。

    “公子。”雲竹開了門來。

    “幾時了?”鄭玉質剛醒來,白皙的臉上染上一絲病態的薄紅。垂著頭,低聲問玉竹。

    “回公子,未時剛過。世子候您有些時候了。”雲竹癡癡看著鄭玉質玉色映著薄紅,像一朵開放在夜裏的曇花,朗花照月,透著嬌柔,看著讓人憐惜。

    聽到他的詢問,手腳麻利地為他收拾。

    “怎不叫我?”鄭玉質蹙眉,抿著嘴。沉沉看他一眼。拂過雲竹,急急忙忙地自己下了床。

    “回公子,世子說您大病未愈,讓您好生歇息,不讓奴婢叫您。”雲竹被拂開,委屈站在一旁,有些無措。

    公子這是在發脾氣。

    “他不讓叫你便不叫?我院子裏的人就這麽不知禮數?”鄭玉質冷冷瞥她。因著焦急,腦袋有些暈,站得不穩,差點摔倒。

    “公子。”雲竹趕忙扶他一把。“奴婢知錯了。”雲竹連忙認錯,誠惶誠恐地怕鄭玉質再有個好歹來。

    “他平日裏那麽忙,哪能平白浪費時間在這兒?”鄭玉質低聲斂眉,喃喃道,心累地穩了穩身子。到底是再沒拂開她。

    雲竹這個做派不也是隨著自己潛移默化的?主子都對大哥不上心,做丫鬟的能有多尊重他?

    “是。”雲竹詫異看鄭玉質一眼。怔怔回答。

    他家公子什麽時候轉了性了?往日裏不都是這麽不冷不熱的?

    “他怎麽也是當家的主子。我們不給他好臉,日後央他的時候又怎麽說得出口?”鄭玉質自然知道雲竹在想什麽。歎了口氣,苦笑一聲。

    得,先搪塞著吧。這丫頭是自己身邊的,說不準真能看出什麽端倪來。

    自己往日那麽恨大哥,如今浪子回頭,也總要些時日的。

    “是。奴婢知曉了。”雲竹聽了心酸不已。這才想起來,公子今日裏中了解元,他日若要走上仕途,少不得要依仗世子。還真是不能同往日那般和世子不對盤了。

    到底扶著他出了內院。

    鄭亭淵知道鄭玉質不歡喜他。自己便是如何想好好照顧他也奈不得玉質不領情。

    三番兩次,早就死了心。容他在府裏好好過活便罷了。

    這弟弟不惹事,不知道比日日尋歡打架的靖國公家的公子好上了多好。

    久而久之。鄭亭淵倒是真的沒怎麽多看過鄭玉質。想想,自己倒是有自知之明極了。知道玉質怕是恨不得沒有這麽一個自己這樣的兄長。

    鄭亭淵想到這裏心裏五味雜陳。明白卻不能釋懷。壓在心裏,莫名其妙地變成了煩躁。讓他本來能忍的性子都打了幾分折扣。

    他傍晚還約了人去應酬,鄭玉質還是沒醒的動靜,如今等著他有些不耐了。

    剛要說不若他改日再來,抬頭便看到鄭玉質急急忙忙進了門。

    “大哥。”鄭玉質微微頷首,倒是平靜,可眼裏卻是掩不住的歡喜。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天知道,他的大哥還好端端的坐在他麵前有多難得。少年之姿,俊逸內斂。蒼天不負他,還給了能讓他了卻執念的機會。

    鄭玉質再看到鄭亭淵的時候,才真真正正地感覺到慶幸來。

    這一世須得好好待他,償還他對自己似海如淵的情分。

    過盡千帆才知原來對自己好的一直都在自己身邊。這是讓他何等的羞愧難當?鄭玉質回望著靜靜看著自己鄭亭淵,隻覺得鼻尖一酸。

    “生了疾,有些體乏,睡過了時候。”鄭玉質忍著淚,略微彎彎眉,瀲灩的眼眸多了絲煙火氣,唇色雖然淡淡,倒是因著笑有了些許活力。

    這是,在解釋?鄭亭淵嚇得眼裏一凝,挑了挑眉。心想今日裏玉質怎麽如此好說話?

    平日裏饒是不陰陽怪氣地說著刻薄話,也要冷著臉,酸著嘴,透著不厭煩。鄭亭淵何時見過和和氣氣對他說話還巧笑倩兮的鄭玉質?

    事出反常必有妖。

    “無妨。”方才的煩躁無奈有如春風化雨,鄭亭淵勉強克製住內心的激動,淡淡點頭。手指輕扣在桌子上,不知在想著什麽。抬頭目光逡巡,輕咳一聲。“可好些了?”

    “嗯。”鄭玉質這才反應過來,知道自己如今熱情殷切的行徑不妥。淡淡應一聲,重新斂了眉。轉頭讓玉竹備膳。

    早先備好的膳沒一會兒就上了出來。

    “今日裏送來了喜報。”鄭亭淵若有所思看了眼片刻間恢複正常的弟弟。心裏倒是有點悵然若失。

    “該恭喜你,中了解元。”鄭亭淵滿臉認真。

    “這也不算什麽。”鄭玉質咬咬唇。卻是想著上一世自己持才傲物,不願去鹿鳴宴給大哥惹了亂子。

    還真是過分啊。

    鄭亭淵倒是沒說什麽。以為他不願提這個話題。輕輕一哂,隻遞來個盒子。“小東西。圖個喜慶。”

    鄭玉質卻望著那遞過來的東西發愣。那盒子裏該是塊玉佩。這可不是小東西。

    緩緩接過來,一雙白淨的手,慢慢打開了紫檀鏤空的錦盒。

    鄭亭淵正麵給自己的東西不多。大都是拐彎抹角地把好東西往自己手裏送。

    可這玉佩,前世裏便是這麽給的自己。上好的羊脂白玉,望之剔透,入手溫軟。該是整個一塊,連著雕工都不凡。

    “請桃花莊的無元子大師雕的,本想著等你弱冠再給你。”鄭亭淵笑笑,手卻穩穩地端著。

    無元子雕的東西有市無價。因著他往往是見機而作。說不準一年也雕不出一塊來。

    這塊卻是鄭亭淵特意拿去央他定做的。非要些和無元子的情麵不可。

    這其中有多少曲折,廢了多少心力,鄭亭淵當然不會告訴鄭玉質。

    可鄭玉質豈是不識貨的人?玉材質地,雕工手藝。一樣樣望在眼裏,都是大哥的一片心意。

    前世自己到底又是有多愚笨,看到了這塊玉,以為大哥在示威,氣得極了,更是讓自己歇斯底裏。

    明明,連著玉上,刻的都是自己的表字。

    “這麽好的一塊玉佩,大哥就給了我?”鄭玉質呢喃,拿出玉來,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遍一遍地摩挲。發覺那玉一麵刻了他的表字“瞻禮”

    “小東西罷了。玉養人,合該給你帶。”鄭亭淵難得低下頭,嘴角上現出一抹笑意。

    不管現在的弟弟是對他阿諛奉承還好,還是暫且與他虛與委蛇,明日便會變回以前。到底今日裏他是舒心的。

    天知道他有多少年沒有和鄭玉質一同在桌上好好吃頓飯了?

    “謝謝兄長。”鄭玉質小心將玉放回盒子裏,收起來。

    “帶上吧。開過光的。”鄭亭淵默默應了。看著他的舉動,突然出聲。

    “啊,是。”鄭玉質慌忙站起身來,解下原先的玉佩來,換上了新的。

    白玉生光,細膩白潤的羊脂玉佩在腰間,倒是好看的緊。

    “你大病初愈,這幾日裏還是好生歇息吧。”鄭亭淵看著低頭擺弄腰間配飾的鄭玉質不由失笑。

    還是個孩子呢。哪裏有那麽深的心機?便是衝著他方才的兄長,鄭亭淵也對著這個唯一的弟弟恨不起來。

    “無妨。無需擔憂我。”鄭玉質轉過頭來認真看他。又慢慢地坐下了,執起酒壺給鄭亭淵斟酒。“過幾天還有個鹿鳴宴,還是要去的,不然,該有人說咱們虞國公府的不是了。”

    菊花清酒的香氣溢出來,氤氳著秋日裏特有的沁爽。“自己釀的,兄長嚐嚐看吧。”

    “你果真是長大了。”鄭亭淵歎一聲。執起酒來,緩緩飲盡。

    “聞之香氣四溢,看之清冽如水,入喉甘冽清芬。倒是好酒。”鄭亭淵笑笑。

    “兄長喜歡,走時拿些就是。反正是玉質釀得玩兒的罷了。”鄭玉質也給自己倒上一杯。淡紅的嘴唇剛碰到酒水,染上一絲清潤,透著波光的瀲灩。

    “你莫喝。”鄭亭淵製止他。“再怎麽是清酒到底還是傷人。”

    “好。”一雙眼,清亮似見底的湖水,波光粼粼。那人手微微一抖,將杯子放下,回了個溫軟的“好”。

    “嗯。”鄭亭淵點點頭。舉箸夾了些菜兀自吃著。“你怎就知我出門還沒用上午膳?”

    “想知道,刻意留意便知道了。”鄭玉質笑笑,由著他吃。

    “是呀。玉質。你有心了。”深沉似鄭亭淵一般此刻也有些動容。深深看眼鄭玉質,停了箸,一隻手來拍了拍自己弟弟的頭。“我真歡喜,玉質。”

    鄭家哥哥恨不得現在就跑去無元子大師那兒還個願什麽的,總之,做什麽都好。總要讓人知道他弟弟忽然得了七竅玲瓏心,願意與他冰釋前嫌?

    “吃飯吧。哥。”鄭玉質笑看鄭亭淵一眼。低下頭去,悄悄擦了被淚水濡濕的眼眶。

    這就是他的兄長,小時候和他玩兒騎馬從來都是讓著弟弟給弟弟當馬騎的兄長。

    記憶裏的兄長冷靜自持,從來都是不言苟笑的。今日卻在自己這裏欣喜若狂,連著拿著筷子的手都興奮發抖。

    可這些舉動,不該是他們應該有的?看他癡傻愚鈍如斯,對著珍珠璞玉情比金堅的兄弟情棄若敝履,反對著一輪怎麽也撈不著的空月,顧影自憐?

    活該他前世裏被人騙得團團轉。被豬油蒙了心,被謊言遮了眼。總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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