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52 相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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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夏最初見到阿允的時候,隻是覺得她有趣罷了。
畢竟,在一群縮頭縮腦的囚犯中間,一個孱弱的小姑娘挺直了脊梁站著,總是有些打眼的。後來他把她弄到跟前,說什麽就聽什麽,很乖,就跟斬夏養過的小貓似的,斬夏一時興起,也想把她當個寵物一般養著。
相處過一段時間後,阿允知道了斬夏的名字、地位,也知道自己在他眼裏大概和抱在懷裏逗弄的小狗一樣。
斬夏並不怎麽好相處,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喜怒無常,前一刻還能與懷中抱著的姬妾肆意調笑,後一刻卻忽然翻臉,提刀便把人殺了。對阿允也是如此,高興時賞她珍寶首飾、錦羅玉衣,還有各種珍饈美饌,不高興的時候沒得理由也會提起鞭子就把她抽一頓。
阿允與斬夏的姬妾們不同的地方在於,她從頭到尾都帶著枷鎖,不像那些姬妾們可以自由輕快地來去。與剛離開牢房時相比,不同的地方隻是枷鎖換了一副更精致也更牢固的。
因為怕死,阿允從來不敢忤逆斬夏的意思,對方無論說什麽,她都表現得聽話得不得了。可能斬夏對她這樣子也是滿意的,一直也沒弄死她。
就這樣過去許久,斬夏和阿允都漸漸長大了,漸漸褪去了少年青澀的斬夏開始接手管理梟陽的事務,他不再像從前每天玩樂、散漫讀書,而是真正認真開始學習,一日忙過一日。
等某一天他忽然得了閑,在書房裏坐了一整天。這一天他揮退了所有的下人,隻留著阿允還在書房裏。彼時阿允正習慣性地抱著膝蓋縮在博物架旁邊的角落裏,低頭看著自己圓潤的指甲發呆,心不在焉地抬了抬眼,恰巧碰上了斬夏的視線——他支著下巴,這樣盯著阿允不知多長時間了。
眼神對視讓阿允覺得不舒服,於是她快速地低下頭,卻聽到斬夏問她:“周允,想不想學寫字?”
斬夏說什麽她都會應,於是她答了聲“想。”
斬夏招招手喊她過去,她就過去了。站在桌邊,斬夏一手攬著她的腰,教她怎麽拿筆,然後另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正正經經地教她寫字。
斬夏握著她的手教她寫了幾個字,沒告訴她是什麽意思,就鬆了手讓她自己照著練,還是保持著原來攬著阿允的姿勢沒變。阿允並不是真心想學,但是也得裝模作樣在紙上歪歪斜斜地寫。
這時兩人靠的太近,姿勢也有些曖昧,斬夏的呼吸輕輕地打在阿允的後頸上,讓她覺得非常煩躁。她不喜歡這樣,但不敢把不滿表現在臉上。
而斬夏卻很喜歡這樣,看了一會阿允狗爬一樣的字,他忽然抬手抓住了阿允的手。阿允隻覺得手腕上一疼,白紙麵上就暈開了一朵又一朵紅色的花——
她的手臂被斬夏的指甲劃拉出長長一道口子,鮮紅的血珠子像斷了線一樣往下掉。
筆掉在了地上,沒有人管。
“我說怎麽每次你的傷都好的那麽快,”斬夏沒有放開她的手,冷眼看著那道傷口慢慢止住了血,然後一點點開始愈合,“這也是巫族人的能力嗎?”
“隻有你是這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還是所有人都可以?”
阿允嘴唇動了動,喉嚨艱澀地發不出一點聲音,身體止不住地發抖,心裏像擂鼓一樣——她害怕,她不知道這時候該怎麽回答,要是說錯一個字,惹得斬夏不高興……
“不說?”眼看著阿允一臉的驚懼,斬夏卻笑了笑,他放下阿允的手,自己出了書房。
很快,阿允就知道斬夏去做了什麽。
他去了囚禁巫族人的牢房,使人捉了男女老少幾個不同年齡的巫族人出來,拿刀子在他們身上劃,看能不能像阿允一樣愈合。可是那些族人不像阿允血脈純,也沒有像她一樣的自愈能力,於是一個個地、身上被開了無數道口子,就這麽流著血直到死去。
斬夏令人做這些事的時候,硬拉著阿允過來,也押著其他的巫族人在旁邊看。等這一批人死光了,他笑著一臉興味地看看臉色蒼白的阿允,又下令讓看守去人堆裏拖出來一個少女,那少女一被看守抓住就開始瘋狂地尖叫掙紮。
眼見著少女被壓到了石台上,看守拿起了手中的刀,阿允心底生平第一次有了勇氣去反抗斬夏——她突然甩開了斬夏的手,向場地中央被壓在處刑台上的少女跑過去。
還沒跑出去幾步,一條黑色的鎖鏈像蛇一樣從斬夏的衣袖裏竄出,速度極快地遊到了阿允腳下,捉著她的腳腕又把她拖了回來。阿允摔得不輕,待抬頭看到斬夏的臉色迅速陰沉下來,那雙豎瞳盯住她就像一條毒蛇一樣,她忽然覺得自己全身都冷了下來。
阿允艱難地爬起來,跪在斬夏麵前,一個接一個地磕著頭:“求求你放過他們……求求你放過他們……”
“放過他們?”斬夏用眼神示意手下先別動手,然後他翻手看了看那道鎖魂鏈——這是上任梟陽主人傳到他手上的,使起來還挺方便,“那怎麽行?這不還沒試出來有誰跟你是一樣的嘛?”
“隻有我一個……”阿允停了停,垂低了腦袋,“沒有別人了……”
“哦?”斬夏一臉失望的表情,“那他們不就都沒用了?養著也是麻煩,你看我把他們全殺了怎麽樣?”
聞言,阿允驚恐地抬頭,斬夏看到她那副模樣被逗樂了,笑了起來:“不殺他們也可以,不過你可要聽話?”
阿允自然是聽話的,於是斬夏大發慈悲地把巫族人都放了出來,不過也不是真放了他們,隻是把他們從囚徒轉成了奴隸,做一些粗重的活。而那個沒死成的少女則被斬夏安排跟著阿允,名義上是侍女,實際很多事阿允還是自己動手,少女算是給阿允做了個小跟班。
少女的名字叫輿鬼,雖然現在大部分巫族人都是混血,但輿鬼在他們中間又顯得有些不同——她是母親被不知哪個守衛的侮//辱後生下的,同樣被關在囚牢裏,卻被其他的族人喊作孽種。輿鬼好像很開心能被安排到阿允身邊,總是拉著她說個不停,阿允從來沒有這樣親近的朋友,兩個人便越走越近。
自從知道了巫族血脈的神奇之處,斬夏越發喜歡用阿允做一些奇怪的實驗,不過很快,就轉變成了單純的虐待。比起想要搞清楚巫族血脈秘密的好奇心,斬夏發覺自己更喜歡見到阿允慘叫和掙紮的臉,連哭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樣子他都喜歡。
用刀割肉、拿燒紅的烙鐵燙、用鐵鏈抽……各種各樣的虐待漸漸成了阿允的家常便飯,而且阿允發現受傷的次數越多,她恢複的速度也就越慢,到最後,原來隻要幾瞬就能恢複的傷口,幾個時辰都不能愈合。
可是斬夏不管這些,他依舊和從前一樣,心情好了就賞賜各種東西,興頭上來了對著阿允就是一刀。阿允覺得他就像個瘋子一樣,還是個掌握著全部巫族人身家死活的瘋子,他能讓他們活,也能讓他們死,全在一念間。
阿允記得有一日被斬夏打的皮開肉綻,傷口合不攏,她便想找針線讓輿鬼幫她縫起來。輿鬼沒有去拿針線,隻端了盆水過來幫她擦傷口,對她說:“你不是有族長給你的血珠子嗎?那也是巫族之血……或有些幫助?”
阿允隻知道要五滴血才能激發血脈覺醒,可當下她手上隻有四滴。不過聽了輿鬼的勸,她還是拿出了小心藏好的四個紅色的珠子。四個珠子看起來都一樣,已經分不清哪個曾經屬於誰。想了想,阿允挑出其中一個,放在自己的掌心。
那顆珠子在她的手中融化了,慢慢滲透進她的手掌。紛亂龐大的記憶碎片像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洪水一下將她拍的暈頭轉向,她沒站住摔倒了,坐在地上捂住頭痛苦地呻吟一聲。
同時阿允身上的傷口卻開始冒出白煙,迅速結痂愈合,最後連點疤痕都沒有留下。
輿鬼在一邊看著,眼神晦暗不明。
這一滴血,屬於阿允的哥哥。
從出生開始,一直到死前,他都沒有離開過囚禁他們的監牢。他的記憶永遠停在黑暗肮髒的囚牢裏,周圍是死氣沉沉的大人,弟妹皆瘦弱慘白。唯一的期望留在天窗外——天空,多數時候是湛藍色,偶爾有小鳥飛過,雲彩變幻莫測。
他是餓死的,他看著餓得哭起來的弟妹們,把最後一口吃食給了他們,然後他睡著了,再沒能醒過來……
阿允抱緊了自己的膝蓋,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聲音抽泣起來,身邊的輿鬼蹲下拍拍她的肩頭。
她是記得的,當日她也分到了那一小口吃食中的一點,然後哥哥說他累了,便去休息了。直到第二天她見到一群族人圍在那裏看著,兩個守衛把已經死去的哥哥冰冷的屍體拖出了牢房。
“……是我……是我害死哥哥的……”阿允捂住眼睛哽咽,輿鬼拍著她肩膀的手頓了一下,忽然改為用力地一把抓住她,強硬地把她轉過來,迫使她抬起頭。
輿鬼眼中恨意滔天,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字一句地:“不是你,是。梟。陽。”
“……是……梟陽……”阿允呆住了,胸中為了活下去而被壓抑深藏的種種情緒一下子翻騰了起來——
囚禁他們,剝奪了他們自由、使他們像豬狗一樣悲慘活著的,是梟陽;站在高處,用冰冷的眼睛俯視他們的生死、將他們視為螻蟻玩物的,是斬夏。
她一直恨著斬夏,她現在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略忙,依舊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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