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池塘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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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這個容娘是非見不可了,從門窗反鎖的房間出來,光這一條都得要她解釋清楚咯。

    “容娘在哪?”秦勖問嚴夫人,戲法還是妖法,見了容娘才知道。

    嚴夫人翻個白眼,一甩帔帛,指了指花圃後的房間。

    秋日風高,因嚴判官的喪事,園中色澤鮮豔的花都被剪了,枝頭徒留白色玉蕊與素色含苞芙蓉,其他花類隻能看到形態各異的枝葉,別說秦勖、葉之刃,連李重淮都叫不上名字。

    三人經過小池塘旁邊,自然被奇石堆疊的景觀吸引,池塘中是死水,但池中的水很清。剛下過雨,為何要換水?裏麵的魚沒多金貴,幾條鯽魚而已,看起來倒是肥美。

    注意到混在其中的一兩條鯉魚,李重淮眉頭一蹙,心內不悅。

    鯉音同國姓,當朝禁止吃鯉魚,漁民捕到之後必須立刻放生,賣者杖責六十。不過美味當前,縱朝廷三令五申,管不住天下百姓之口,偷偷烹食鯉魚者不少,但如嚴判官這般明目張膽地將鯉魚與食用魚類一起混養的官員,分明是不將朝廷放在眼裏。

    李重淮的部下敬重他,行軍時在河中抓到鯉魚就算再餓也立刻放生。身為皇室中人,這類避諱他雖不刻板,但天生敏感。想問嚴夫人怎麽回事,又擔心嚴夫人巧言辯解,秦勖很重視此案,這個婦人本就不怎麽配合他們,李重淮怕這麽一問再惹到她,給秦勖添麻煩,決定忍下。

    宮廷避諱這方麵秦勖雖不如李重淮敏銳,但察覺到小王爺麵浮微慍,仔細看池中之魚,心中明了,他可沒有李重淮諸多顧慮,立刻板起臉厲聲質問嚴夫人:“這鯉魚哪裏來的?養在池中想做什麽?做魚鱠嗎?”

    在官宦人家長大的嚴夫人聽到池中有鯉魚後愣了一瞬,臉上傲慢的神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惶惶然。

    嚴夫人亦步亦趨地上前,看到池中的確有一兩條鯉魚,臉色登時嚇得刷白,驚慌失措地環顧麵前四人,葉之刃顯然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亡夫的上司哥舒禹依舊麵色冷漠,李重淮清秀的臉上現出稍許怒氣,而她之前不怎麽放在心上的秦勖,此刻正如羅刹般緊盯著她,儼然酷吏。

    嚴判官生前說過不少酷吏折磨人的本事,跟皇家扯上關係的,都沒有小事,嚴夫人豐滿的身體抖成篩子,腦中本有不少辯解之詞,但看著秦勖嚴苛的目光,竟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我……我真的不知道誰放進去的?郎君恕罪!哥舒中尉恕罪!此事萬萬不可驚動天子,我這就叫人放生了去!”

    李重淮見嚴夫人驚恐的模樣,算是出了口氣,感激地看了一眼秦勖,這個男人不僅保護了他,還會維護他的尊嚴。

    曾幾何時,朝中郭家勢力於禮節上欺辱前太子,年少氣盛的他搬出《唐六典》,一一駁斥——卿家不學禮,何以立朝堂。

    “太子仁厚,但太子的威嚴,由臣弟守護。”兩人獨處時,他望著前太子,鄭重說道。那一刻,太子不止是他的長兄,更是他下定決心追隨之人。

    “為兄謝過重淮。”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淮才學過人,當豁達處世,就算沒有為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也要為了大唐,為了百姓,恪守本職。封疆之王,當護一方水土。”

    秋風殘影,斑駁了似水年華,他遵守諾言,盡心守護子民,可最親近的手足早已離他而去。

    厚實的手掌落在肩膀上,李重淮回過神,看到這隻手掌的主人正怒視嚴夫人,隻留給他一個可靠的側顏,如同那個他最信任的兄長。

    “管家!管家!”嚴夫人此刻不敢直視秦勖,大聲喊來管家。

    管家與嚴判官差不多年紀,跛腳,走路有些歪斜,聽見家主喚他,一瘸一拐地疾步上前,讓人有種想上前攙扶的衝動。

    “這池子裏的魚怎麽回事?”嚴夫人氣急,對下人說話也沒了平日的端莊。

    “這是夫人前些日子讓我們去西市劉老漢那裏買的啊。”管家愣了一下,看了一圈嚴夫人身後的官家們,“不是說這幾日家宴做金齏玉鱠?”

    “我說買鯉魚了麽?!”嚴夫人氣到發抖,平日管家精明的狠,怎麽這個時候往主人身上推?雖然的確是她讓管家去買魚,也沒留意管家買的什麽種類,平日自己家關上門,鯉魚吃就吃了,但此刻當著天子特使的麵,管家怎如此不會看臉色?

    金齏玉鱠,前人將鮮鱸魚細切和菰菜一起調製,鱸魚鮮白如玉,菰菜嫩黃如金,以此得名。今人做法各異,將鱸魚、鱖魚或其他鮮魚切片,配以金黃色的蜂蜜、或橘子釀的甜醬,各有風味。嚴府真是會享受。

    “原來嚴夫人是特意買來做金齏玉鱠的啊。”秦勖刻意用稱得上陰陽怪氣的語調說話。

    嚴夫人聞言一個釀蹌,險些沒摔倒。

    李重淮性情寬厚,本就沒打算追究鯉魚之事,此刻向秦勖微微頷首,遞了個眼色。秦勖會意,瞬間換上一副厚道麵孔,扶住嚴夫人:“是人都有口腹之欲,嚴夫人,我們奉命來查嚴判官離奇死亡一案,嚴府平日吃什麽,不是非得記錄在冊的。”

    嚴夫人聞言點頭如搗蒜:“郎君想知道什麽,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求郎君高抬貴手。”

    終於老實了,秦勖看著前麵容娘居住之處,道:“嚴判官一案,天子可不想聽到什麽鬼神作祟妖言惑眾。”

    “是!是!”此刻秦勖說什麽嚴夫人都應著。

    離花圃中的房屋越來越近,秦勖對容娘的好奇心愈盛,正好年紀的妙齡女子,嫁給一個不惑之年的貪財好色之人,得丈夫偏愛,婚後受丈夫原配夫人的欺負,卻不放在心上,丈夫離奇死亡,也不見悲痛。

    這個女子生性涼薄?還是找好了以後的出路?

    戶樞轉動,在看到容娘時,秦勖覺得小白的形容並未誇張,麵前的女子的確是個一等一的美人。

    桌案上擺著紗、線和繩子,容娘正在紮花,手指靈活地縫、縛、綴、夾。秦勖看著那雙指節分明的手,雙瞳眯起,美人肌膚勝雪不假,但那雙巧手倒稱不上纖纖玉手,反而指腹掌心都磨出粗繭,不夠美觀,也不夠柔和,似男子的手掌般有力。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嚴判官一眼相中了這雙手?口味略重。秦勖心道。

    容娘看到嚴夫人身後之人,哥舒禹她見過,問過她話,但另外三人不認得,隻站起行了個禮。

    秦勖環顧此屋的擺設,嚴判官想必挺寵這位新夫人,半開的首飾盒中擺放著各種花鳥釵、花穗釵、纏枝釵等,做工精良,材質名貴,有琉璃玳瑁、亦有珊瑚翠玉,而容娘頭上卻隻插著一支再簡單不過的單股竹釵。

    “容娘節哀,這麽疼愛你的丈夫離世,我們一定會查出真相。”秦勖試探著觀察容娘的表情。小白說過,丈夫死了,新婦失去依靠也沒有特別傷心,隻是剛聽到嚴判官的死訊時有些驚訝。

    嚴夫人縱然有把柄在秦勖手中,聽到秦勖說嚴判官疼愛容娘,心內妒火也是難壓,不屑地別過頭去。

    “聽說前幾日二夫人不小心將你鎖在西廂房,你是怎麽出來的?”秦勖問。

    容娘繼續著手上的活,隨便應著:“她記錯了吧,我那日直接推開門,就從西廂房出來了。”

    撒謊能撒的如此隨意,也是個人才,若對麵是個男子,秦勖早就抓住嚴刑逼供,偏偏容娘是個與李重淮年紀相仿的女流之輩。

    “你的竹釵可否借我一看?”李重淮上前問容娘。

    原來小王爺也注意到了容娘裝扮的違和之處,秦勖看著李重淮的後背,眼中有欣賞之意。

    容娘麵色無改地從頭上摸下竹釵,遞給李重淮。

    李重淮小心翼翼地摸著竹釵,似乎不是竹木所製,隻是紋理相像,但一時又想不起是什麽材質。釵柄上有圖騰樣的紋案,他也不認識,李重淮暗自記下紋案,想明日去東市再詢問沄娘。

    秦勖看著李重淮認真的模樣,已然相信傳聞中在封地破過許多離奇案件的建王,此刻就站在他的麵前。

    李重淮將竹釵遞到秦勖手中時,指腹劃過秦勖寬厚手掌的掌心,竟不自覺地迅速抽回,擔心自己失了態——原來他並非將秦勖當成“恩公”,而是有種道不明的情愫。

    此刻他終於明白是什麽樣的情愫。

    秦勖也沒見過這種紋案,更不知道是什麽材質,與李重淮對視一眼,搖了搖頭,將竹釵還給容娘。

    看容娘重新將竹釵插回雲鬢,李重淮總感覺哪裏有些奇怪,或許是長年在軍中,很少見女子梳理頭發,但他印象中,多數女子不是這般用單股釵束發,倒像是用頭巾一類裹住頭發後,再固定似的。

    或許隻是容娘的習慣,也沒什麽可疑之處,李重淮讓自己不要太過糾結。

    “容娘有沒有去過南詔國?”秦勖突然問容娘。

    看來秦勖也在糾結小刀無心說的話,跟變戲法似的,異郎,這個看似跟容娘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來自南詔國,而南詔國的女子,多用挑花頭巾包頭。李重淮突然覺得兩人或許真的相識。

    可容娘卻麵帶疑惑地反問:“南詔國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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