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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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淮走到宴會上本屬於他的位置坐下,看著左前方杜秋娘的位置,有些距離,要想接觸到宮女,須得離席。
一定有不正常的地方他沒有注意到。
宮女為何離席?如廁的地方不在假山方向,再說宴會時間不長,像她這樣懂規矩的貼身侍奉的宮女應該不會中途離開。
懂規矩的精明的宮女——
父皇知道他不會飲酒,沒有安排奉酒的宮女在假建王身邊,假建王麵前的酒樽為何有七分滿?是杜秋娘的宮女自作主張給他倒的麽?在一個年輕未成家的王爺麵前獻殷勤,倒像是一個精明的宮女會做的事。
可就算假建王此前跟死者有接觸,隻是倒酒怎麽能殺死她呢?而且宮女是到宴會即將結束才倒下的,中間還曾為杜秋娘奉酒。
李重淮執劍起身,在前麵空曠的地上從北向南、從西向東畫了四個圈——
死者嚴判官常在的成德鎮、嫌疑人容娘所在的江陵府、死者宮女所在的鎮海、嫌疑人異郎所在的南詔國。
完全沒有聯係,除了他們此刻都在長安,除了兩人的死法相同。容娘在嚴判官府上,由神策軍重重把守,宮女一案必然與她無關。
“異郎暫押在大理寺,去審審?”李重淮試探著問秦勖。
“沒有證據,會打草驚蛇。”秦勖不同意。
李重淮微頷,小刀說的對,秦勖之前那麽多案子移交大理寺,沒有一例冤假錯案,是因為他審問之前已胸有成竹,某種意義上說,他隻是個有自己行事準則的吏員罷了。
“會不會我們被兩人相同的死法誤導了?”相同的死法,未必是相同的手法辦到的。
“不太可能,模仿殺人的話,宮女案的凶手應該知道嚴判官一案的詳情,嚴判官案發後消息被神策軍封鎖,隻有刑部、大理寺還有你我幾人知曉。”言語間秦勖眉中的溝壑漸漸加深。
李重淮猜到秦勖心中的顧慮:“你在想為何小白仵作隱瞞嚴判官腦後的傷?”
秦勖被他說中,但頷不語。
“我看小白仵作提起容娘的時候興致很高,對容娘頗有好感,或許是容娘趁人不注意懇求他不要說出來的呢。小白以為容娘擔心此事暴露在嚴家待不下去,嚴判官腦後也不是致命傷,便壓下不記。但容娘沒想到裴少卿也懂得驗屍,將這個細節告訴了你。”一個在長安縣衙多年的仵作,應該不會協助犯人作案,這是李重淮想到最有可能的解釋。
這樣解釋秦勖才稍稍寬心,他最不願懷疑的,就是自己身邊之人。
不過這樣一來容娘的嫌疑就洗不清了,嫁到嚴府就是一個謎、從密室中出來的事一語帶過、在嚴判官死前還從身後襲擊過他——這三個疑點不解開,這個案子破不了。
宮女沒有遭到襲擊直接暴斃,而相同死法的嚴判官死前為什麽要挨這麽一棍?
“會不會真正的凶手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李重淮看著月光斜照假山落下的影子,如墮霧中。
“嗬,真把他當神了。”秦勖冷笑,管他是神是魔,三日內將其拿下,“等小刀回來我去趟戶部,看看這些人有什麽關係。”
“我跟你一起。”李重淮二話不說便決定跟隨。
“王爺還是早些回府休息吧。”五更天時受到襲擊,這一日又奔波那麽多處,秦勖是真想他歇著。
“說真的,我不知道我的王府在哪。”好不容易能住到延壽坊秦勖的住處,李重淮還想多了解他這個人呢。
“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這倒是。”秦勖突然想起,小王爺壓根沒跟天子說上話,天子將哪個府邸賞賜給他他也不知道。
說曹操曹操到,葉之刃帶著牒牌回來,揚手打招呼:“王爺,師兄,查到什麽了?”
“有嫌疑的人都沒有主動走向宮女,很有可能宮女主動接觸他們,目前隻知道她多半主動給假扮我的人倒過酒。”李重淮說道。
“不一定,還有一個人。”秦勖看向杜秋娘的坐席,宮女接觸最多的人是其侍奉的杜秋娘,天子不會懷疑愛妃,但他們查案之人不能因為杜秋娘與宮女平素情同姐妹便解除杜秋娘的嫌疑。
“不會吧,你看宮女出事時秋妃傷心的模樣,怎麽可能是她殺的人呢?再說一個宮女惹到天子的寵妃,妃子想置宮女於死地至於費這麽大周折嗎?”葉之刃這次意見與師兄不一致了。
這個問題上李重淮是偏向葉之刃的,秋妃講述的她與宮女的往事雖然很平淡,但細細想來也算是同甘共苦的金蘭之交,在宮廷為奴之時尚且相互扶持,不離不棄,如今雨過天晴怎麽生了要置對方於死地的念頭?
莫非凶手殺宮女是為了刺激杜秋娘?李重淮看向郭貴妃的席位,郭貴妃在後宮一手遮天,近來杜秋娘卻獨得天子恩寵,郭貴妃一定心懷憤懣,然而兩人的位置間隔太遠,沒有機會下手——
有動機之人與宮女沒有接觸,與宮女有接觸之人沒有動機。
動機是要找的。
秦勖看向李重淮,揮起橫刀將地上四個位置劃一個大圈圈住:“沒有關聯是吧?走,去戶部查查這些人的底。”
李重淮欣然跟上。
“會不會是毒物?”路上葉之刃問出心中疑惑。
“裴珩沒有查出宮女有服毒的痕跡,就算是毒物——慢性毒時間控製不了,急性的毒就要在案發前不久,也就是宴會時下。”宴會時沒什麽異樣的宮女應該不會主動服毒,所以不管是不是因為毒物,都要找出這幾個人的關聯。
到了戶部,秦勖先查閱容娘的記錄,她是兩年前來的長安,很快去了少府監做絞擷女工不假。異郎則是一個月前來的長安,南詔國人,之前或許用別人的牒牌來過長安,否則他對長安也太過了解。表麵上看沒有關聯。
戶部有些書籍,是記載南詔國人風俗的,李重淮的目光被吸引過去,迅速翻閱,眉間漸漸擰緊。
“怎麽了?”秦勖問。
“還記得容娘怎麽插簪子的麽?”李重淮對當時的記憶非常深刻,指了指書籍上畫的南詔國女子的頭飾,“她肯定跟南詔國有關係,不管是不是在那生活過。”
“你不是說她可能研究過各地的發飾嗎?”這樣也能解釋通。
“那這個紋案呢?”李重淮指著書籍上的一個紋案,與容娘簪子上刻的一模一樣,他一直覺得容娘的簪子不是竹製的,“華蓋木,隻長在南詔國東南的一種樹木,紋案也是華蓋木的枝葉。可她卻說不知道南詔國在哪。”
容娘還說因兩年前家中遭到變故來到長安,江陵府收成不好,土匪橫行,家中隻剩下一人。
“看來她沒說實話。”秦勖大致翻看江陵府的賦稅冊子,兩年前若是有天災,朝廷一定會減稅,但兩年前上繳的糧食並不比前幾年少。
容娘撒謊是一定的,雖不能確認她就是凶手,但蒼雲之後的線頭已經露了出來。
秦勖看向李重淮和葉之刃:“將容娘押送到大理寺提審吧。”
“現在就提審容娘有些早吧。”李重淮不無擔心,秦勖這麽快心中就有底了嗎?不會真要嚴刑逼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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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我自有辦法。”看出李重淮的擔憂,秦勖唇角揚起,上下打量著他的身形,“不過還需要王爺的幫忙。”
“哎?”李重淮正被看的不自在,突然被邀請幫忙有些意外。
大理寺
押送容娘來大理寺的人是剛送琴師回平康坊的哥舒禹,這點秦勖不意外,他估計也想知道他們都查到了什麽,為何查著宮女的案子,會突然提審容娘,還非要帶到大理寺。
夜色深深,容娘看著麵前的秦勖和葉之刃,認得是白日裏在嚴府見到的不良人,麵色無改:“為何帶我來這裏?”
“今晚有人死了,死法與嚴判官相同。”秦勖的聲音比白日陰沉。
容娘聞言柳眉微蹙,但很快平靜下來,反問:“跟我有什麽關係?嚴判官的死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
“可今晚這個人的死,跟與你有關的人關係大了。”毫無起伏的聲音,配上秦勖羅刹般的臉,令人如置身閻羅殿,“死的人在皇城內。”
此刻容娘的眼神還沒有恐懼,隻不過避開了秦勖:“我又不認得皇城中的人,誰是凶手跟我有什麽關係?”
“一個從南詔國來的變戲法的。”秦勖根據掌握的線索,仔細斟酌該說什麽,“他承認了罪行。”
容娘猛地抬了一下眼皮,又很快垂下頭:“我不認識什麽變戲法的。”
“雖然他連嚴判官的案子一起承認了,但我總覺得有幫凶。”秦勖自覺說這話有些冒險,但此刻隻有這些模糊不清的話可以說,“他沒說認識你,但他身上有關於你的東西,就像你頭上這根簪子,跟他有關一樣。”
“你——”容娘抬頭,迎上秦勖的目光,許是聽他的話僅是猜測,別過頭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承認是吧。”秦勖嘖嘖兩聲,目露凶光,手卻輕撫容娘的發梢,“你知道前朝有個酷吏叫來俊臣吧,他可不止請君入甕這一個手段。他寫的《羅織經》我有幸拜讀,真是令人歎為觀止。你能想象到不承認的後果是一個時辰後你的指甲什麽樣?你這一頭青絲是什麽樣?這張臉又是什麽模樣?而且我保證整個過程你發不出一絲聲音。”
變態到一旁的葉之刃都哆嗦。
縱然真的嚴刑詢供,葉之刃也從未見過師兄這般模樣,正想暗示他是不是有點過,結果被秦勖在他人看不到的角度瞪了一眼。
容娘且懼且惱地看著秦勖,眸中原先的無感變成了厭惡:“我沒殺過人,你屈打成招也沒用。”
“我怎麽舍得打這麽美貌的姑娘呢?”秦勖一邊唇角上揚,指著旁邊一間緊閉的房屋,打了個響指,“當然要審男子了,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他死活不承認認識你。沒辦法,掌燈。”
聽不到裏麵的任何聲音,隻能看到一個跟異郎身形相似的人釘在架子上,投在門上的影子扭動到扭曲。
想起方才秦勖說的不招認的下場,容娘瞳孔漸漸放大,再也無法保持理智:“異郎!你們對他做了什麽?你們快放開他!他不會殺人的!一定是那個人誣陷他!”
“那個人是誰!”秦勖的目光霎時變得鋒利,偽裝的陰險消失殆盡。
被秦勖打斷後的容娘稍稍恢複理智,反應過來可能上當,情緒低落,不再言語。
“我自始至終都沒說變戲法的人叫異郎。”秦勖目光真摯地看著容娘,“說說你們是怎麽回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注:來俊臣是武周時期的酷吏,所以文裏用了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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