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江陵舊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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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了,王爺早些歇著吧。”
秦勖咬牙,再說不出別的話。
李重淮伸手想幫他揉一揉,又感覺踢的不是地方,悻悻收回手,眼中滿滿的,全是歉意和關心:“你沒事吧?”
“多謝王爺膝下留情。”秦勖哭笑不得,“睡吧。”
李重淮隻穿一件單衣,安靜地躺在裏側,衾被蓋得規規整整,很快入眠。
夜深樓內笑語盡,耳畔傳來輕而有規律的呼吸聲,秦勖看向裏側,李重淮睡顏安穩,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
不知建王回到長安,在皇權中心生活十年、二十年後,還會不會如此般恬淡。秦勖回想起,宴會後見到太子,李重淮並沒有見到久別重逢的兄長時應有的興奮,或許是因為幼年與太子有過齟齬,可若太子將來有所改變,他會選擇回到權力中心嗎?
長安是座奇怪的城,她繁華無雙,每刻都有傳奇上演,酒肆牆壁上的詩歌,琵琶女弦上跳躍的音符,或讚盛世風光、或書民間疾苦、或歎情之一字;她又是個畫著半麵妝的豔鬼,吞噬人間貪嗔癡,罪惡的業火在意想不到之處燃燒,有自甘墮落的閭閻惡少,也有藩鎮戰亂流落長安的最底層的百姓……
他不畏強權,有掌事宦官撐腰的懷德坊惡少照殺不誤,但他也不想跟皇室宗親走太近。說不清為何對身為王爺的李重淮有好感,多半是因為李重淮性格好,以誠相待,懂他為民不為君。
若李重淮真的踏入權力中心,他還會與之稱兄道弟嗎?
不得不承認,他今晚‘偷襲’李重淮那一下是因為有些心急,希望案子結束時他能選擇留在他身邊,遠離皇權的暴風中心。然而說到底,選擇權在李重淮手中,若李重淮真的想回歸朝堂、輔佐未來皇帝,或有心至尊之位,他白日也生出過追隨建王的想法,未來什麽樣,誰又說得準?
秦勖伸手撫摸李重淮的側臉,平靜如此夜此月,汲汲於皇權的人不會有這麽安穩之眠的,庸人自擾,秦勖笑了笑,也很快入眠。
翌日
平旦雞鳴時
李重淮剛睜開眼睛,便見秦勖已經穿好衣物,坐在桌案邊陷入沉思,不必猜,一定是在回想案情。
“怎麽不叫我?”李重淮揉了揉惺忪睡眼,昨日累極,一覺睡到自然醒的感覺真好,沒想到一向獨自入睡的自己身旁多個人竟沒感到不適。
不但沒感到不適,反而多了幾分安心。
可秦勖想案情卻隻是為了轉移注意力,早上醒來時發現李重淮整個人緊緊摟著他,右腿搭在他的腿上,右手就捂著他的胸口,頭埋在他肩膀上,那時他小心翼翼地將李重淮的手挪開,生怕將其吵醒。
“王爺昨日太累了,多休息一刻也無妨。”秦勖回過神來。
“不成,破不了案,明日秦哥可能會丟了性命,我們得趕緊去東市找沄娘。”李重淮故作認真的模樣,起身穿衣,卻繃不住笑了出來。
“我丟性命你這麽開心?”秦勖上前敲了一下李重淮的腦門。
並不痛,李重淮加快了穿衣的動作,與秦勖一同趕往東市。
沄舍
沄舍已經開門,兩人掀開竹簾,見大廳內沒有人,香已經點上。
秦勖也不見外,直接喊沄娘出來:“沄娘!”
李重淮則是環顧著大廳裏的花架,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發現花架上比昨日又多了幾種花,昨日見的花他都認得,此刻花架上多出的花他卻叫不上名字。
花瓣純白,金蕊闊葉,不似關中之花,李重淮上前細看,此花是嫁接在盆中枝上,花葉倒有些熟悉……
李重淮再看別的多出的花,還有翠瓣紅蕊、更加稀奇的品種,這些花都不常見,他也叫不上名字,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它們的葉子他見過,就在昨日,嚴判官府上的花圃中。
其中一朵花花瓣上似乎粘上粘液,李重淮以為是花分泌之物,正想去嗅其氣味,聽到身後傳來沄娘的聲音——
“王爺好眼力,這些花大多來自西域,都是奇花。”
“這些花哪來的?”李重淮真心對未知之物感興趣。
換作旁人,秦勖早就打斷詢問正事了,偏偏看到建王對此物好奇,便由他問。
“你猜?”沄娘看起來心情不錯,眼波流轉,臉上現出酒窩,頗有興致地與李重淮攀談起來。
“既然此花不是產自關中,肯定不是沄舍栽培之物,在西市買的?”李重淮問,西市是胡商聚集地,有西域的花不奇怪。
“那你可小看沄娘了,沄舍在長安城外有十幾畝花田,種出些奇花異草有什麽難?達官貴人喜歡沄舍的香和脂粉,就是因為沄舍的香和脂粉全部淬自時令鮮花。”秦勖道。
長安城寸土寸金,任沄娘背後權勢再大,在城內也圈不了那麽大塊地方,不過城外就方便多了。
“秦六郎說的不錯,沄舍在安化門前有一大片花田,不過慚愧的很,這幾種花我也是頭一回見,昨日你們剛走,花田的人就將這些花送來了,說有人將它們扔在花田旁處理枯枝的地方,他見這些都是奇花異草,便送了過來,問我認不認得這些是什麽花,以後我們也可以栽培。”沄娘說了這些花的來曆。
安化門旁,的確離嚴府很近,嚴府近來有喪事,將顏色鮮豔的花處理掉很正常,可為什麽連白花都修剪掉?而且,就地扔掉不就行了,為何還要扔到別人家的花田?
李重淮又問:“扔花之人長什麽模樣?”
“我怎麽知道?”沄娘執扇掩麵,娥眉一挑。
“見到不認識的花,你會不好奇扔花之人是誰?”秦勖顯然不信。
“好吧,他沒看清扔花之人的模樣,隻說看背影上了些年紀,跛腳。”沄娘不再賣關子。
秦勖與李重淮對視一眼,是嚴府的管家沒錯,這些花一定有問題。
忽然想到什麽,李重淮跑到方才看到的花麵前,指著那些粘液,麵露驚恐之色:“這些不會是……”
想到李重淮所想,秦勖眉頭也皺起:“要找小白確認一下。”
“沒想到有問題的是管家。”李重淮此前壓根就沒有懷疑過行事低調的管家。
“不止。”秦勖眉間的溝壑加深,“還記得容娘被嚴夫人捉弄,反鎖在房間內,卻從上鎖的房內出來嗎?”
李重淮反應過來,重重點頭,沒錯,有人幫忙的話就很容易辦到,身為嚴府的管家,複製一把房間鑰匙很簡單。
“不好,小刀在嚴府。”如果管家與容娘真是凶手,葉之刃查到什麽蛛絲馬跡,怕兩人會對他不利,秦勖擔心。
“有哥舒中尉在,應該不會出事。”李重淮明白秦勖在擔心什麽,關心則亂,嚴府處處都有神策軍把守,若真露出馬腳,該擔心的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管家與容娘二人才對。
雖有神策軍在,秦勖還是不放心,不再耽擱,直接向沄娘詢問正事:“沄娘,鴆文身的事查的如何?”
“沄舍的人不用吃飯不用睡覺啊!”沄娘翻了個白眼,“就算我欠你人情,底下人也不必替你賣命吧。”
“沄娘,這個人真的很危險。”想到此人差點要了建王的命,又一直在暗處,秦勖一直揪心。
看到自己跟與他相處多年的師弟一樣被關心,李重淮唇角微揚。
沄娘被秦勖認真的目光驚到,她印象中的秦勖查案一向遊刃有餘,用到她也隻是縮短時間,最關鍵的線索都是自己去尋,這次卻將這麽重要的線索托付給她,要麽是不自信,要麽是太重視。
而秦勖向來自信。
“沒有鴆,什麽鳥文身都沒有。”沄娘一攤手,這次怕幫不上忙了,“青樓那些小姐妹們都沒見過,總不能讓我挨家挨戶找年輕男子扒人家衣服看吧。”
“沄舍就這點本事?”秦勖冷笑。
“激將法也沒用,秦六郎,此人能將王爺一行打得無還手之力,定是個狠厲人物,或許比我們想象的要謹慎的多。”順其自然吧,沄娘道,“我還要進皇城送香,今日的主顧可不能得罪,兩位自求多福吧。”
連沄娘都不敢得罪的人,換做平時,秦勖一定追問到底,但此刻也顧不上多問,既然沄舍沒有打聽到鴆的下落,他們要盡快趕往嚴府查嚴判官的案子,凶手多半是嚴府的管家。
“是秦某失禮了,鴆的事還請沄娘多費心。”秦勖向沄娘告辭,“這些花請幫忙拿到長安縣衙給白仵作查看。”
“為何要拿給仵作?”沄娘有些意外。
“這花上的異物,多半是死者的腦漿。”一點都不委婉,秦勖也不怕沄娘吃不消。
“什麽?”沄娘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臉色煞白,想起宮裏那位掌事宦官對她說的話,試探著問秦勖,“真有人能隔空取腦?”
“看來神策軍消息封鎖的不怎麽樣嘛。”話雖如此,秦勖看向容娘的目光卻不無佩服。
坊間傳聞沒錯,沄娘認識皇城中的大人物。
“怎麽辦到的?”沄娘這才明白,秦勖昨日問那個戲班子,可能是懷疑他們能夠做到。
“誰知道呢?人就死在我們麵前,腦袋還在,裏麵空了。”
看起來是不可能犯罪。
“會不會是有人下毒?”沄娘猜測,“我們不知道的毒。”
“那也得知道是誰下的。”秦勖自然也想過下毒的可能性,“死者沒有發出過求救的信息,怕是還不知道自己將死,又或者,她認識凶手。可是死的兩個人沒有任何聯係,不太可能同時認識凶手。”
想不出凶手怎麽會與這兩個毫不相幹的人結仇。
“無差別殺人的可能性呢?”沄娘問。
秦勖搖頭,此種手法過於獵奇,且嚴判官一案內情被封鎖,他與李重淮的直覺都是並非無差別殺人。
天子擔心此事傳出會鬧得人心惶惶,嚴判官的死神策軍奉命壓下,宮女是在百官麵前喪命的,朝廷重臣也懂得緘口,但若有第三件案子發生,消息怕是藏不住了。
可凶手還藏在暗處,沒有散布謠言擾亂視聽的跡象,應是在醞釀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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