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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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裏頭的三人看著他們最不願此刻回來的人闊步進來。

    兩年未見,那將將弱冠的少年,朗如日月,勢若玉山,這等身姿如他這般年齡仍是少見,若非曆經千軍萬馬,又怎會有如此氣度?

    他徑直走到白益麵前,從白益手中抽出了寫著和離文字的絲絹,手掌一揉,絲絹頓時不成樣。

    霍夫人眼睜睜地看著和離書毀於一旦,心底哇涼。

    “阿翁、阿母、外舅,恕兒不能同意。”他說。

    霍君侯咽了口唾沫,心虛:“你不是去滎陽了嗎?”

    “兒剛出函穀關就聽到阿葳歸來的消息,便急急趕回,幸而及時。”他說著,平靜的看了高座上的父母一眼。

    堂邑侯夫婦窘然,本想偷偷把此事辦了,誰知被兒子抓了個現行。

    霍青棠轉身向白益拱手長揖:“外舅,自始至終小婿一直認定阿葳就是我妻,未曾改變,還望外舅成全。”

    “嗯……”白益身子微微後仰,尷尬的看向堂邑侯夫婦,不知如何作答。

    霍夫人暗捶了一下丈夫,霍君侯收斂臉色,嚴肅道:“棠兒,此事我們與你世叔已經商量妥當,不可胡鬧。”

    霍青棠起身,眉間有淡淡的不悅:“兒沒有胡鬧,你們未曾問過我,還欲瞞我,怎會妥當?”

    “你——”霍夫人麵對這個固執的四兒,從來都不知該怎麽辦。

    白益輕咳一聲:“賢侄,這是我的決定,令尊是尊重我的選擇,這才急急辦了此事。”

    “敢問外舅為何?”他問。

    這一聲聲的“外舅”叫的白益更虛:“嗯、阿葳曆經此劫,我與小君實在不忍她再離開我們身邊,世叔自私,隻希望她能多陪陪我們。”

    “那、外舅可曾想過小婿?”霍青棠平淡的聲音裏有絲哀傷,“當初聽到阿葳‘不幸遇害’,小婿悲痛不已,兩年來未能忘記,日夜傷思。乍聽到她平安歸來的消息,喜不自禁時,嚴君與外舅欲瞞我與之斷離,讓我情何以堪?”

    “這……”白益無話可說。

    霍青棠跪下,道:“願阿翁阿母、外舅成全,兒欲與阿葳完禮,接她入府。”

    **

    白益回到客舍時,夕陽已經落下,宵禁將至,霍青棠本要送他回來,被他勸住,他可不想讓霍青棠見到女兒。

    這頭巴巴等著父親回來的白葳,見到白益就迫不及待的想問成了沒,話到嘴邊打住了,白益的麵色並不好看。

    她與徐氏對視一眼,皆感驚奇,不會沒成吧!她在霍家呆的那幾日,霍家人明裏暗裏的無一不在告訴她,他們不想繼續這樁婚事了,怎麽就沒成?

    徐氏遲疑的問:“阿郎,怎麽了?”

    白益冷瞥白葳一眼,煩躁道:“霍青棠不同意。”

    白葳愣住:“他不是去滎陽了?”

    “霍青棠如今獨當一麵,想必是他自己的人通知了他,”白益沉重的吐出一口氣,“他一定要與你完禮。”

    不是吧!白葳要哭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她搞不懂霍青棠的腦回路了,是個正常人都會對她的方士說辭質疑,怎麽霍青棠還想娶她呢?

    糾結的人不止白家人,霍家人也痛苦不已,痛苦的根源自然來源於霍青棠的倔強。

    看著對麵的四弟,霍青檀大感壓力,就是兄弟二人居家而坐,他這弟弟都身姿英挺,保持著軍人的姿態,相比之下,他的氣勢就弱了不少。

    “咳~四弟啊,你得為阿翁阿母考慮一下,不要一意孤行,這兩年他們沒少為你操心,阿母都清瘦了不少。”他一臉語重心長。

    “我記得上個月,阿母還因積食就醫。”霍青棠淡道。

    霍青檀滯,沒錯,但是:“白世叔失而複得女公子,你得體諒他們的心吧!”

    “我何嚐不是失而複得?”

    “這……”霍青檀無言,但他就不懂了,“你就隻見過那白氏一次,怎就如此念念不忘?當初在齊國到底發生了什麽?”

    霍青棠並不回答:“阿兄,我心意已定,不會改變的。”

    雖說霍青檀覺得父母把難題丟給了自己很糟心,但不代表他也認同白葳。

    “四弟,”他換了嚴肅的神色,“且不說白氏所說可能是謊話,單她失蹤這兩年,中間會有什麽事,你就沒有想過?”

    霍青棠直視兄長:“阿兄待阿嫂如何?”

    “嗯?”霍青檀愣,“我二人自是和滿。”

    “阿兄妻賢兒慧,誌得意滿,總不能看著弟弟孤家寡人、愛而不得吧!”他說的緩慢平淡。

    霍青檀卻嘴角直抽,要不要這麽逼他?和阿母一樣。

    “罷,你一向如此,”霍青檀無法,“若她欺你瞞你,日後你莫怨悔。”

    對於長子的無功而返,霍夫人失望透頂,怎麽辦?要她眼睜睜的看著兒子娶那個女子?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她焦慮不已,急的原地團團轉。

    霍君侯本就頭疼,見她走來走去,更覺心煩:“你就坐下靜一會兒吧!”

    “我哪能靜下來?”霍夫人眼中含淚,“這個白葳,害棠兒不淺。”

    雖也不喜白葳,但霍君侯聽到這話,還是覺得不妥:“話哪能這麽說。”

    “我怎麽不能這麽說?”霍夫人怨憤,若不是顧及身份,她還想說更過分的話,把她內心的懷疑猜測全部說出來,“若不是她,咱家哪會有這等煩心事?當初我就不該心軟同意棠兒娶她。”

    說的便是冥婚,年輕將軍執意要娶已亡的未婚妻,長安城無人不為之可惜,又覺他重情重義,是個有擔當的人。

    霍君侯頭疼:“如今不是人家不願和離,是你兒子不願。”

    霍夫人終於哭了出來,是她的兒子執意與那白葳相好,全然不管那白葳品性到底如何,這兩年究竟是怎麽過的。

    霍青棠正在麵對兩年經曆過的事情,也是白葳在霍家經曆的事情,前者是被眾人所勸,後者是被眾人試探。

    此時霍靈清坐在他對麵,並不急著開口,頭頂的繡線菊開滿了白花,有花瓣飄落,落在她的發上,她纖手持杵搗茶葉,因著動作,花瓣又滑落在地。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茶餅搗碎後放入陶罐裏,再置於火上幹烤,她以箸攪拌茶葉,待茶葉逐漸焦黃,有了香味,再注入紅泥小爐裏早已燒開的泉水,最後拿起長柄木勺盛茶。

    她的動作舒緩優雅,讓人看的很舒暢。

    霍青棠接過茶碗,清啜一口,道:“香味濃足,齒間留香。”

    “少說這些,”霍靈清淡瞥他一眼,“我來為何,你知道吧!”

    霍青棠頷首。

    “那也知道,我與阿翁阿母都欲瞞著你,讓你與白氏和離吧!”

    霍青棠再頷首。

    “那你究竟為何一意孤行?”

    “失而複得,這種心情阿姊是體會不到的。”霍青棠道。

    霍靈清看著身姿筆直的弟弟,有朵白花落在他寬闊的肩上:“我聽聞那天,你比白世叔提前進了京,你為何不回家?”

    風忽起,吹了一地的白色小花。

    霍青棠隻問:“阿姊如何得知?”

    霍靈清笑,鳳眸閃過得意:“你有通知你長安事宜的信使,我也有我的使者。”

    霍青棠也笑:“我不回來是想看看,阿翁阿母是打算如何處置此事,結果令我失望。”

    “不問你,是我們不對,但問了你,我們都擔心結果,”霍靈清輕歎,白葳歸來這幾日,霍家可謂精疲力盡,所有人都不安穩,“我們都是盡人事,隻不過決定權在你,而你,太讓我們失望了。”

    霍青棠垂眸,樟木案上落了數朵白花,他拾起一朵在手中拈著,那隻握劍的手骨節分明,使得指尖的小白花格外柔弱。

    凝視著指尖白花許久,他眉間的冷銳淡去,神情溫和,開口道:“我曾長相思,幸她複來歸。”

    霍靈清愣住,看著他專注的眼神,心裏微動:“罷,你要做的事,我們何時能勸阻?不過無用之功。”

    “隻是,霍青棠,若是真心,又怎會輕易言愛?”

    霍青棠眸光閃動,滴水不漏的神色有絲變化,白色小花從指尖落下。

    一如兩年前,誰也勸不過霍青棠,如今亦然,霍家人都妥協了。

    霍夫人心力交瘁,看著女兒幾欲流淚:“靈兒,怎麽你也勸我接受白氏呢?”

    “四弟的決定誰也改變不了,兩年前阿母就見識過了,”當年霍靈清也震驚不已,如今已經平靜不了少,“四弟也許有自己的考量。”

    “他能有何考量?不就是為美色所惑。”霍夫人心塞無比。

    白葳確實很美,身形高挑纖瘦,那雙柳葉眼伴著那點淚痣,便是女子看了都覺可憐,男子豈會不憐惜?

    霍靈清聽著母親的抱怨,搖頭而笑,她那弟弟若是能被美色輕易所惑,又何至於沒有一個房中人?她不覺得弟弟很愛白葳,倒覺得弟弟有別的意圖,至於是什麽,等白葳嫁進來,也許便可得知。

    作者有話要說:  外舅:嶽父   外姑:嶽母

    我曾長相思,幸她複來歸。原句: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漢·蘇武·《留別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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