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受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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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十來天,邵允梁凱旋,薑容麵上的傷早結了痂,正是要掉不掉發著癢的時候。
夜裏不能洗臉,隻拿幹淨帕子避開傷處擦了擦。她坐在梳妝鏡前把臉左側一下右側一下,看個不停。
她穿著雪白的裏衣左扭右扭,晏娘走上前再次拍掉她忍不住想往臉上摸的手,說:“這結的痂可碰不得,要讓它自然脫落才好。”
從妝奩裏拿出薑出特意讓宮中醫官調配的藥膏,掀開藍色透亮的琉璃蓋子,小指微勾挑了一小塊出來,拿掌心暈開了,仔細塗抹在薑容臉上。
自從邵允梁回到都城,率鐵騎行過街道,兵甲相撞的鏗鏘聲仿佛衝淡了城中的太平祥和,帶回了緊張的氣氛。如今大部分都城中人心中莫名多了一絲不安。
自從小皇帝登基之初,皇叔劉野縱兵作亂被薑出鎮壓起,已經鮮少有戰事了。近年最為鬧得人心惶惶的是薛擅之亂,畢竟直接打進了都城大門,燒了先帝為蕭太後所造的長生台,直至破了宮門。後來的傳言皆說薛擅是反賊,不僅妄圖謀逆,還企圖強占太後蕭氏。
有人覺得駢州孫圍近來雖叫囂得厲害,但到底也不敢率軍打到都城來,有薛擅做前車之鑒,能讓他老實一段時間。
可現在據外頭說,皇宮裏小皇帝重病不愈,皇叔劉野和孫圍正聯手籌謀入都城來討伐薑出,都城怕是要被卷入一場腥風血雨。
薑出義子邵允梁素來驍勇,也險些在陣前丟了性命。
晏娘雖沒有刻意打聽這個,也有耳聞。小聲同薑容講:“聽說邵公子在戰場上也受傷了,傷在脖子上,一刀下去,連臉都劃破了。好在沒有危及性命。”
薑容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晏娘有些後悔讓小姐回到都城了,魏家在梧州是大姓,不涉戰事,無人為官,哪像如今薑家這般處在漩渦中心?她不懂戰事,但也明白府中大人是如何身份,成敗關乎性命,關聯親女。
都怪男人野心,還連累婦孺受苦。晏娘思緒發散,可她也不敢多說惹小姐多想,心不在焉地摸摸薑容披散在肩頭的長發喃喃說:“帶兵打仗的人,哪有不受傷的?”若薑家能無事,她打心底希望自家小姐嫁個富貴安逸的世家,武人性糙,又常以身犯險,可算不上良人。這麽一看邱家就很好,重才學,輕權柄。個頂個的溫文爾雅,怕連踩殺蟲蟻都不忍心。雖然她也是聽人家說的,還是深信不疑。
薑容看晏娘表情就知道她在擔心什麽,“晏娘,你是擔心都城裏打起仗來嗎?”她莞爾,“薑家有父親,有二哥三哥,都是能征善戰的英勇男兒,有他們護著薑家,你怕什麽?”
晏娘也不懂這些東西,想著小姐從小養在閨閣,更不會懂。暗罵自己胡思亂想還要小姐安慰自己,笑著說:“我前些日子上街去,聽人家說外頭都開始打仗了,也是我有些杞人憂天,都城的牆那麽高那麽堅固,蠻賊的弓箭又如何能破?”
“我還沒在街上玩過呢,晏娘你說說,都城可當真比梧州熱鬧百十倍?”
晏娘看小姐那好奇勁兒被翻起來的可愛樣子,笑著推她到床榻邊兒上,給她脫了鞋子,催她去睡。
薑容躺進鬆軟的錦被裏,最近幾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日看父親的表情不像是遇到棘手事的模樣,打仗的事她是當真不懂,怕也沒轍,不如放寬心呆著。
早聽說邵允梁打仗如何厲害,被傳得神乎其神,在戰場上猶如天神臨凡,竟也能負傷,她嘖嘖輕歎。從前話本子裏的大將軍都是百千人圍攻,一人一騎突圍也毫發無損的,原來都是騙人。
她偷偷地輕輕摸臉頰,上麵有微凸的觸感,不仔細摸根本察覺不到。又心想:一起受傷,倒真巧。隻是她是小傷,邵允梁傷得可不輕,都險些破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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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傷再重,邵允梁還是第二日就早起去上朝了。
天還未全亮,馬車輪子行在去往宮中的道上。軲轆轆的聲音清晰又有節奏,邵允梁就在這聲音裏閉目養神。
馬車突然停下。隨從隔著簾子小聲傳話給他:“將軍,是傅大人的車。”
是一輛外觀極其樸素的馬車追上來,攔下了邵允梁的車。傅亞穿著官服撩開車簾從上麵下來,幾步走到這裏。
四周半暗,傅亞呼出的氣凝成白霧,邵允梁鑽出馬車就看見他拱著手,平時嚴肅冰冷的臉上難得帶了一些笑:“恭賀邵將軍凱旋。”
邵允梁下車回禮,他和朝中大臣關係大都不錯,卻也無深交。
這次傅亞在上朝的路上攔車不但要恭賀邵允梁,還是準備來感謝他:“謝將軍在陣前救我兒,本想今日一早備厚禮親自登府表達謝意,沒想到在這裏巧遇將軍,先行謝過。”
又再行一大禮。
邵允梁立刻雙手托住,表情和緩道:“大人不必謝我,令郎君是我麾下勇將,我不可能眼見他受傷卻坐視不理。”
傅亞為官從不徇私,在朝中主張推行嚴苛法度,尤喜酷刑,是公認的鐵麵。後宅中隻一位正妻,不曾納妾,獨子傅碩是夫妻二人的心頭肉。
邵允梁輕輕笑了一下:“傅大人也算我的老師,如此大禮,我可當不得。”
傅亞手一抖。當初他曾在陳家族學任教,受陳家家主提拔才有今日的成就。邵允梁當初年幼,無父無母身份微賤,卻得陳家家主施恩,在陳家族學借讀過兩年,後來才入了薑出的眼被他收作了義子。
傅亞那時覺得他以後不會有大出息,從未正視過他,還多加辱罵苛待,他竟也沒記恨。
非但不記恨,邵允梁後退一步,仿效傅亞剛剛那樣施一大禮。
“是我該謝恩師諄諄教誨,方有今日的允梁。”
傅亞滿頭細汗,狼狽得不行。下車之前他就做好了準備,如果邵允梁陰陽怪氣指桑罵槐他也生受著,必不會怪他。沒想到是他枉作小人,邵允梁言辭誠懇至極,姿態謙卑,是他氣量不足啊。
兩人客客氣氣地說完,邵允梁讓傅大人的馬車先行,兩人一前一後,一道入了皇宮。
他們這些臣子來得早,上朝時小皇帝劉倨卻照舊遲來。
從他小時就侍奉他的宦官高紋穿藏藍宦官服,拂塵搭著臂彎,塗粉的臉白得像孤魂野鬼,笑得眼袋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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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腰彎得像棵歪脖子的細柳樹,臉上的笑就沒扯下來過,說著:“大人們稍等等,陛下就快來了。”這話他說了五六遍,表情卻和第一次一樣坦然。
等到天亮,陽光穿過雲層撒在殿前的長階上,大臣們的瞌睡也醒得差不多了,又累又無奈。
劉倨這才終於出現在殿中,身穿玄衣,頭上是垂著墨珠的冠冕。十一歲的少年,表情活泛,眼下帶著青黑,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邪氣。
他最近讓宮人造了個巨大的金籠,一意孤行要在自己的寢殿飼養猛虎。
可養了虎卻連著數日夢魘,夢裏大喊“惡虎吃人”,之後更是怕得不敢再睡,親自挑了十來個最漂亮的宮女在寢殿內陪他遊戲玩樂。
等上朝時邵允梁向他細述戰情,而他興趣不在此,懨懨地聽了一會兒,一手支在下巴上,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彎陰影。半閉著眼,嘴裏不知在念叨什麽。
邵允梁例行公事,說完就退回原地站好。隨後就有老臣次第出列,表情激憤地譴責劉野反心日重,險傷邵將軍性命。
劉倨聽了這話突然來了精神,睜大眼睛細看站在階下的邵允梁。
邵允梁穿紅色朝服,紗製高冠用黑繩係在頜下,正麵無表情地聽老臣細數他是如何忠心耿耿,劉野又是如何不把陛下放在眼中。
劉野親自提刀上陣,若非他躲得及時,傷他的一刀絕不止留下一條疤這麽簡單。朝服是交領,從衣下蜿蜒而出的疤痕一直穿過鎖骨和脖頸,幾乎碰觸到他的耳根。
受傷的日子不長,傷痕閉合,還極其猙獰。
劉倨看到了眼就一亮,從案後微抬起身,前傾著腦袋笑著問邵允梁:“邵卿,我皇叔的刀可快?”
大殿之上在他話出口時就靜了一瞬,臣子麵麵相覷。
邵允梁在一片靜默中慢慢抬眼看向劉倨,嘴角輕輕勾了一下,幾乎是在笑,“自是極快。”
劉倨撫掌大笑,少年的嗓音清亮非常,荒唐無束縛:“若皇叔再來都城認錯,我便不再賞他珠寶美人兒,就賞他一把寶刀如何?”
方才還口沫橫飛、形容激烈的老臣脖子一哽險些沒背過氣去,直想一頭撞死在大殿了事。
其實在這上朝的大殿之內,劉倨和邵允梁常常像這樣一問一答,劉倨不按套路出牌,而邵允梁竟也每次都接得上。
老臣憋紅了臉一甩袖子退回隊列之中。他站好後忍不住偏頭去看對麵的邵將軍,朝中武將稀缺,邵將軍為國上陣,受傷自然是正常的,但國君昏庸至此,竟拿武將傷處當庭開起了玩笑。
看邵將軍的表情倒是滿不在乎,還能露出笑模樣來。
皇帝如此,不怪臣子心寒。
漢室無望啊!
而站在眾臣之中的薑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他站在文官之首,隻在小皇帝大笑時抬頭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晚了……初稿白天寫完了,晚上回家精修居然用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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