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琴音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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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歌月一口酒水朝著對麵噴了過去,“你還真是個錘子!怎麽現在才告訴老子午後是琴課啊?”

    莫千邪及時側身才險險避過迎麵飛過來的酒水,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又沒問我。”

    “你!”歌月一隻手撐在小桌邊起身,傾身一隻手握成拳頭在莫千邪眼前晃了晃。

    她危險地眯起一雙眼,因是喝了酒,聲線粗起來:“下次不提前告訴老子,老子定不輕饒了你!”

    言畢,不待莫千邪反應,歌月便腳步虛浮地慌忙下樓,身影狼狽地跑出門去了。

    末了她還不忘殺回身來扒住門框,朝著樓上一通大罵:“你個龜兒子!那兩壇解千愁就給老子藏好!回頭要是不見了,老子定一掌削了你!”

    原本熙熙鬧鬧的茶館被這一聲霸道的嘶吼給生生蓋住了,眾茶客們鴉雀無聲,一起齊刷刷望向二樓,好奇這被罵的鱉孫是哪一個。

    隻見這個“鱉孫”臉上烏雲密布,充滿殺氣的眼神涼涼地掃過下麵的吃瓜群眾們,似乎在傳達一個信息:再看,再看就把你們的眼珠挖出來!

    眾茶客們默默咽了口口水,雖是少年,卻依舊令人感覺毛毛的,而況方才已經見識過了白衣少年的身手,這紅衣少年好像看起來更恐怖……

    大家非常有默契的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回過頭來就又互相說開了,恢複了之前喧鬧的景象,隻是偶爾有些不怕死的往這邊瞄上幾眼。

    隻見那紅衣少年淡定地走下樓,要了兩壇酒就翩然出門去了。

    歌月出了香杏樓,便急匆匆的一路往七仙山上跑。

    雖是四月,但這午後的太陽也格外的毒辣,曬的人有些頭暈眼花。

    不一會兒她就累的駐足彎腰扶住膝蓋,站在青石階上氣喘籲籲,再加上酒精作用,心跳早已劇烈地撲撲咚咚地似要跳出胸膛來!

    此時,卻有琴音若有似無的從山腰間飄來,有如山穀幽泉細細流淌過心間,舒適安逸。

    歌月深呼吸了兩下,抹了把額前的汗水,平複了如雷的心跳,步履和著琴聲的節拍,隨風往和風書院跑去。

    心中暗道:還好沒有錯過。

    她自小對樓無書的琴音沒有抵抗力,但是對於他這個人麽,嗬嗬,同窗這許多年也沒什麽交情,平時除了上課連照麵也打不上。

    眼看著跑到了和風書院的大門,卻看見門口守著一個人,那竹編躺椅裏窩了個白坎肩、大褲衩的老頭,那老頭因為光線刺眼,用大蒲扇遮住了臉,此刻睡得呼嚕聲震天響,將那大蒲扇都吹得搖搖欲墜。

    這人正是和風書院的奇葩之一——門人齊大爺。

    榮得此稱號是因為他一天四季都是這個裝扮,哪怕七仙山上冰凍九尺,他眼眉積雪飛霜,也沒有打動他裹件棉襖意思意思!

    歌月迅速腳步一收一轉,隱在了樹後,暗道:此時回去,豈不是要被關夫子一頓教訓?罷了罷了,還是上牆吧!

    如此計較已定,歌月便貓著腰,趁著門人齊大爺在小憩,循著琴音,順著牆摸到了琴課所在地——柳湖。

    足下輕點,上了牆頭,遠遠的就看見了柳湖那頭的學子們在大太陽下正襟危坐,低頭看著麵前的琴,神色卻好似有些不對勁,白蒼蒼的,今天的天氣溫度較高,他們的身子卻皆在瑟瑟發抖……

    歌月心中狐疑,哪裏料的到這還不是全拜她和莫千邪所賜,師兄弟們這是不準吃午飯,給餓的……關夫子最喜歡連坐之名。

    目光流轉間,歌月迅速鎖定住了彈琴之人,果然是樓無書。

    這樓無書倒是神定氣閑,全然不像周圍臉色慘白的學子們,他頭上半束墨玉五葉蓮花小冠,並有兩角白色飄帶隨風伴著青絲在身後飛舞,玄衣寬袍如墨翻飛,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

    琴音從飛揚的指尖流瀉,泠泠七弦遍,一弦清一心,聽得歌月神遊天外,絲毫沒有注意到這撫琴男子已是抬起頭來,望向了這邊……

    此時弓著背,蹲坐在牆頭上的歌月小臉因醉,紅霞鋪麵,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著眼陶醉在琴音裏,幾縷飄飛的青絲似羞含怯地遮住了兩三分那張略帶稚氣的傾世容顏。

    “大家快看!牆頭上好像蹲坐著一條大狗!”不知是誰像發現了新大陸般率先驚叫出聲。

    有人一掌拍向了他的腦袋:“什麽大狗啊!那是人!”

    歌月被這叫聲嚇了一大跳,原本還醉著,一個重心不穩從牆頭上直直栽了下來,咚的一聲砸進了院裏。

    原本正襟危坐的學子們瞬間像是發現了有趣的東西,上課就不嫌事大,皆起身爭先恐後地往這邊跑來,想看看這偷聽之人究竟是誰。

    “都給我滾回來!!!”

    身後響起關山雁怒急攻心的聲音,眾學子們腳步一滯,迅速回到各自的琴案邊排排坐好,隻是這脖子卻拉的長長的,恨不得憑空多長個幾十丈彎彎拐拐得隻將眼睛先行湊過去。

    關山雁對著這些“不肖弟子”們哼了一聲,這才朝著歌月的方向繞湖走過去。

    歌月被摔得眼冒金星,急忙從草地上坐起,胡亂抹掉臉上、嘴上的青草與泥土,起身忙朝另一頭跑去,要是被關夫子捉到酗酒就糟了!

    誰知跑著跑著,人影一晃便結結實實地撞上了。

    歌月吃痛,因著酒精作用,脾氣也大了不少,使著杏花村的口音叫囂道:“媽的,辣個(哪個)敢擋老子的道?活膩……”

    抬眼一看,歌月仿佛被點了啞穴般一下子禁了聲,將後半句硬生生的回吞進了肚子裏,抬腿裝作未識見人就要跑,卻被這人眼疾手快地側身拎起她的後領提回眼前。

    歌月這才老實地站好,低頭怯怯抬眼看著眼前著一身淺青色廣袖長袍的人兒。

    這人以銀色鏤空長冠束發,身後的白色長發隨風起舞,端的一身仙風道骨!

    歌月絞著手指,咬唇低低喚道:“爹爹。”

    歌青山不語,略微皺著眉,伸手取下還粘在她頭上的一根枯草,撲鼻而來的是滿身杏香酒氣,他頗有些傷神道:“去偷喝酒了?好的不學,髒話倒學的順口。”

    歌月抬頭裝傻充愣地望著歌青山,厚著臉皮討好道:“爹爹這次出去雲遊給翩翩帶了啥好東西回來沒?”

    歌青山無語,好似每次這仙風道骨的形象都會在自己女兒的麵前撐不過三秒就蕩然無存。

    雖是和風書院院風寬鬆,向來沒什麽規章,不比其他書院條條禁令,院風森嚴,但這酒卻是唯一無法觸碰的紅線!

    歌青山當然不會就此被她糊了過去,嚴肅道:“翩翩,不要在這岔開話題!你……”

    “啊,是院長回來啦!”

    身後的關山雁已經追了上來,看著一身灰頭土臉的歌月,瞬間明白了什麽:“你就是剛才那個蹲在牆上偷聽之人?”

    歌月不悅地粗聲反駁道:“什麽偷聽啊?我是正大光明的——嗝~”

    歌月張嘴打嗝後的酒氣衝的老頭子滿臉都是,關山雁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抹了一把老臉,似是受到了極大的屈辱,他渾身發抖地伸出幹癟的指頭指著歌月道:“你!你竟然還敢喝酒!!”

    而後他轉身向歌青山拱手施禮,拿出了教書育人的風範,義正言辭道:“禁酒令是和風書院唯一的院規,也是由院長您親自下令定下的,歌月雖是您的兒子,但在下認為,應當一視同仁,不可破例!”

    歌月雙手捂臉,完了完了,這關夫子早就看自己很不爽了,但礙於和風書院本來就院風出奇的自由、奔放,毫無院規可言,一直找不到理由收拾自己,這下逮住肯定會新帳舊帳一起算了。

    歌月透著指縫間瞥見歌青山詢問的眼神,仿佛在說:你是不是又在關夫子的課堂上調皮了?

    歌月忙擺了擺雙手表示否認,眼神無比清澈、誠實: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這時耳旁卻好死不死地又響起了關山雁的聲音,這老頭最喜歡告狀,多年來真是一點未變。

    隻聽他補充道:“而且令公子今日在課堂上還開小差去了,其後更是公然逃課,在下知道書院向來不對此設立什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規章製度,但是這尊師重道的理總該加以約束下吧。”

    歌青山歎了口氣,向關山雁回了禮,道:“是小兒頑劣了,還望夫子寬宏大量,莫要怪罪,這要打要罰全憑夫子之意。”

    “爹!”

    “你這性子是該好好收收了。” 言畢,歌青山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看樣子已經是打定主意不想再管她了。

    歌月硬著頭皮,隻好換了副乖學生的嘴臉,怯怯試探道:“關夫子?”

    “哼!先去湖邊淨下臉,給我滾回去把剩下課上完再收拾你!”言畢,關山雁朝著琴課的方向走去。

    眾少年們原本還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下看著關夫子回來了,又神色肅穆地望著擺在案上的古琴,一副若有所思,在複習功課的樣子。

    歌月跑到柳湖邊蹲下,掬了幾把清涼的湖水拍在臉上,頓時神清氣爽了幾分,酒醒了也不少,淨完了臉便屁顛顛地跟在了關山雁後頭。

    隱在院外大榕樹裏的莫千邪將這場景收入眼底,好笑地搖了搖頭,待二人走後,咕噥了句:“那臭小子彈的琴有這麽好聽麽?每次都跟被勾了魂一樣,這下被抓住了吧!”

    誰也沒有注意到這邊有一個紅衣男子抱著兩壇子酒悄悄下了樹。

    因歌月翹了課,所以柳湖旁沒有她的琴案,她勾起唇角,想到了溜走的理由,腳底歡脫地往外跑:“關夫子,學生這就去取琴來。”

    奈何關山雁很是不信任她:“你給我回來!等你取琴回來,天都黑了!”

    關山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聲道:“上次教習的音律隻有樓無書記得最清,方才雖是被你打斷,但已彈完了大半截,分毫未差,你就去挨著他坐下吧,好好學習學習別人是怎麽上課的。”

    歌月腳步微頓,不肯上前,雖是很喜歡聽他彈琴,而且癡熱程度連自己都感到詫異,因著這事還幾乎從來沒有缺過琴課。

    但是一看到他那冷冰冰、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歌月心中還是不免有些犯怵,不想上前自討沒趣。

    見歌月沒有上前的意思,關山雁也不急,一揮下擺坐在自己的琴案邊,試了幾個音,涼涼道:“你若再不好好聽課,這飲酒之罰……”

    “啊!你好啊!畫君兄!”歌月急忙打斷關山雁的話,很是識相地來到樓無書的琴案旁坐好,一副人畜無害地跟他打了個招呼,笑臉盈盈。

    然而樓無書卻是麵無表情,沉默著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周圍的氣溫連著陡降了好幾度。

    眾少年們側頭看著歌月一臉狗腿的模樣,心中皆替她捏了把汗,隻好默默安慰道:這大太陽的坐在冰塊旁應該比較清涼吧……

    關山雁見歌月乖乖坐下,這才繼續上課,道:“卜相令,你來將剛剛樓無書剩下的一小段彈完。”

    “啊?”著一身淺金色廣袖服的學子一臉茫然。

    “怎麽?剛剛還有閑情看大狗,難道不是因為已經對曲譜爛熟於心了?”

    卜相令帶著稚氣的俊臉瞬間紅透成了西瓜,支支吾吾道:“學生……學生……”

    他自小膽子隻有鵪鶉蛋的大小,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剛剛出聲“指認大狗”,完全是因為上課開小差,早就神遊天外去了。

    “夫子,學生方才記住了,不如由學生來彈吧。”另一個穿著跟卜相令一模一樣的淺金色廣袖服的少年出聲解圍。

    這說話的正是卜相令的雙胞胎哥哥卜蘭天,此人跟卜相令的性格完全相反,遇事冷靜得不似同齡人,做事老道而嚴肅,對他人雖是不苟言笑,但是看的出來對這親弟弟卻非常上心。

    “也罷,還是你來吧。”關山雁原本也隻是想稍稍警醒下卜相令,所以見他哥哥解圍,也沒有繼續苛責。

    悠悠琴音響起,略顯霸道,曲罷,雖是也無分毫音差,卻高下立分,故而關山雁還是向樓無書投去了讚許的目光,這真是他引以為傲的得意門生啊!

    “既然隻有兩個人能記住曲譜,那這堂課大家就不必學習新的了,繼續複習上一堂課的內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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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眾學生回應,心中鬆了口氣。

    歌月望著擺在眼前暗紅色的古琴,眉頭深鎖,感覺要是摸上去的話總有一種褻瀆的感覺,故而拿出來的手僵在半空中又縮了回去。

    哪知關山雁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她旁邊,看著她眼睛盯著琴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抖著胡須厲聲道:“還愣著幹嘛?琴是看著就能學會的嗎?!”

    歌月被突如其來的吼聲嚇的一哆嗦,條件反射地就伸出雙手摸了上弦,周圍傳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眾學子們如遭雷劈:我沒看錯吧!翩翩沒有跟我們住在一起,可能不知道,那琴樓無書平常可是寶貝的跟他媳婦兒似的,別人是萬萬不可能有染指的機會!哎……這下翩翩算是玩完了……

    樓無書似乎也震驚了,微微偏過臉來不可置信的看著那一雙按在琴弦上白暫修長的手,表情有一絲皸裂,這是第一雙除了自己撫上落紅的手。

    歌月以為他有潔癖,錚錚試了兩個音,拍了拍樓無書的肩,一臉我什麽都懂的表情道:“畫君兄,你放心!我方才已經在湖裏淨過手了!”

    言畢,她沒了之前的糾結,索性施施然彈了起來。

    她靈巧的手指在七根蠶絲弦上來回舞動,指尖流淌的琴音如蝴蝶撲閃,優雅輕柔。

    這同樣的曲從歌月手中彈出來卻不似樓無書方才那樣的仙氣,那樣的不敢褻瀆,而是更加貼近自然,貼近生活,無拘無束、瀟瀟灑灑,別有一番風味。

    眾學子們皆默契的停下了手中的琴音,靜靜聆聽著,這琴音好似少女般呢喃著叩開了他們的心扉,甜蜜的幸福感不知不覺湧上了他們的心頭。

    一曲作罷,全場鴉雀無聲。

    “這傷情、高雅之曲硬生生地被你彈得如此……快活”關山雁似乎找不到其他的話語繼續描述下去了,默默踱步走了。

    心裏卻暗道:這臭小子還是很有天賦的嘛!竟然可以記全上一堂課的音律,這要是一門心思花在學習上,也算是個可塑之才!

    琴課結束後,眾學子們如作鳥獸一下子哄然散去,天知道他們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饑餓對於他們來說簡直是致命的懲罰!

    不一會兒,柳湖旁的少年們幾乎都跑了個一幹二淨,打算吃完飯再回來收拾琴案,隻有樓無書默默地在收琴。

    “畫君兄!謝謝你的琴!”歌月在他身後擺手揮別。

    樓無書背影停頓了下,輕輕拂過每一根她觸摸過的琴弦,指尖的餘溫好像還殘留在上麵一樣,他隱忍著內心的波動,卻沒有過多的話語。

    他歎了口氣,徑直抱琴離去。

    歌月自討了個沒趣,嘴裏嗤道:“切!真是的!從來這樣不屑的跟我說話,怎麽,小爺嘴裏有口臭嗎?”

    “翩翩,你還好吧?手指頭還在不在?”卜相令上來想抬起她的手查看一下,上次有個師兄不要命挑釁樓無書,手還沒碰到落紅,就被樓無書生生掰斷了五根手指頭,當場嚇得還不敢告給夫子聽,自己默默下山把醫尋。

    歌月自小不在莊屋跟師兄弟們擠通鋪,當然不清楚這件事。

    歌月一把拍開卜相令伸過來的爪子,挑眉看著他:“哼!少在這獻殷勤!什麽翩翩,叫翩爺!我還沒找你好好算賬呢!什麽大狗啊!要不是你亂叫,我也不會被抓到。”

    卜相令尷尬地撓了撓頭道:“哎,誰讓你以那種不雅的姿勢蹲坐在上麵的?好啦,翩爺!是小的眼神差,看錯了行不行?”

    他環顧了下四周,對歌月悄悄附耳小聲說道:“我給你抄作業好不好?”

    歌月聞言搭上了卜相令的肩,自覺是個大度的人,隨即眯眼,好說!咱哥倆先去吃個飯。”

    正待二人離去,後麵又悠悠響起關山雁的聲音:“歌月你留下。”

    歌月仰天長歎,她就知道老頭子不會這麽容易放過她!

    卜相令與她淚別表示同情,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翩爺,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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