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木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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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看見山坡上站著個人,身形細瘦,她慢慢朝二丫走下來,伸出手來去抓她:“大娘給你做的衣裳不合身嗎?”她的手像雞爪一樣幹癟,在黑夜裏如同索命的惡鬼。
二丫悚然一驚,轉身想跑。但是這女人的力氣大得驚人,她的兩隻手如鐵鉗一般鉗住二丫,把她整個人提了起來,惡狠狠地朝二丫吐了一口唾沫:“賤/人!”
她怎麽會跟過來!
衣服上的香氣!還有鱄魚牙的光!
這個女人的嗅覺和目力這麽好嗎?
眼看要被逮回去,二丫急中生智:“大娘,你隨我一同離開吧!外麵沒有男人打罵你,我會打鐵,我能養你!肯定讓你過舒舒服服的日子!真的!”
女人用輕蔑的眼神看著她,她完全不好奇外麵的世界,連一個字都懶得回答二丫,像拎小雞仔一樣把二丫抓回去。
這世上哪裏還會有比溝渠村更好的地方?
***
“蠢豬!”村長狠狠給了自己老婆一個嘴巴子:“我讓你看好她,你吃shi去了啊!”
婦人顧不上抹嘴邊的血沫子,她爬過去抱住丈夫的腳,討好地抬起臉邀功:“要不是跟過去,奴家還不會發現這個,她身上帶著寶貝呢。”她將從二丫身上搜來的兩粒鱄魚牙獻寶似的捧給她的丈夫:“這東西在黑夜裏會發光!”
“就你這豬腦子,能發現什麽好東西!”村長哼了一聲,接過這含著腥臭味的鱄魚牙,發現隻是兩顆牙,立即嫌惡地把它丟到桌上,看見婦人還抱著自己的腳,頓時大怒,一腳將她踹開:“滾!”
二丫一直在緊緊盯著男人手裏的鱄魚牙,她是多麽希望他能夠使勁握一下這魚牙,好被它刺破皮膚,毒入骨髓。
現在他把它扔了,自己該怎麽辦?
“小丫頭片子,你根本不是鑄劍師!”男人冷冷地說:“昨天在大集上,我問過徐老爺,鑄劍師除了辛秦兩家之外,手藝不得傳家!”所有的鑄劍師都是從軍器監學藝,若敢私自傳授,殺!非男子不得入行,若敢逾距,殺!
她根本不可能是一名鑄劍師!虧他這半個月好吃好喝供著她,結果被這小娃娃耍得團團轉!
“辛秦兩家?”二丫根本沒聽過這是啥,但她抓住話裏可攻擊的地方,迅速鎮定下來,冷笑一聲:“你隻知我姓李,可知我母族姓甚?”
男人一愣,大概是她淡定的樣子確實有幾分風範,他心裏咯噔一下。可是很快,他想起徐老爺向他描述的那種皇帝腳下仙人般的日子,再看看眼前這個穿著自己婆娘做的衣服的土妞,雖然這土妞長得還挺齊整,眼睛生得也好看,可是比起仙人來……男人眯了眯眼,嘿嘿笑起來:“就你這樣,你他niang的也配?”
她怎麽不配了?爺爺說她長得挺白嫩的,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兒。
二丫眼皮輕輕一掀,正欲起個範兒繼續忽悠,卻冷不防被這男人一把上前揪住頭發:“cao他娘的,騙老子把你當菩薩哄了半個月,今天老子就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小娘皮!”
刺啦一聲,清脆的布帛撕裂聲,二丫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感覺前麵涼颼颼的,她單薄白皙的小身板暴露在男人的麵前。二丫往上看,看見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睛,如同野獸。
她的腦子霎時空白。
爺爺,娘……
二丫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可是本能感到徹骨的恐懼。她被壓在了坑坑窪窪都是土灰的地上,她想掙紮,可是男人馬上給了她一個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她想去拿腰間的小笛子,可是她的腰帶早就被扯開,笛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男人解開自己的褲/帶,一個醜陋的東西對二丫伸過來。
殺了他。
二丫緊握住拳頭。她害怕去看那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西,於是盯緊了男人的咽喉,看著鼓動的血管,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鱄魚的攻擊動作,她想……一口咬斷男人的喉管。
這個黑夜真漫長啊。
忽然,“撲”的一聲悶響。
她身/上的男人哼都沒哼一聲,暈了。
二丫猛然被一股大力從地上提起。她抬眼看見村長老婆憤怒扭曲的臉,還沒來得及撒丫子跑,就被她在臉上狠狠撓了一道血印子:“小狐狸精,我要把你賣了,現在就把你賣了!”
二丫被撓得愣住,忘記了痛。
要……謝謝她嗎?
可是……這個婦人因為一個天天打罵自己的男人想吃嫩草,所以嫉妒她,憤怒地要把她賣掉?哪怕打暈了自己的丈夫也在所不惜?
這是一種二丫沒有辦法理解的“愛情”。
這時候,從裏屋裏走出來一個光屁股小男孩。狗剩睡眼惺忪,他看了一眼現場的情境,眼珠子一轉,不知道他猜出了什麽,反正對著他的母親,他的表情是和自己父親如出一轍的憤怒:“娘,你在幹什麽!”
婦人慌了,拉著二丫的手不住顫抖。
剛剛因為妒忌而起的憤怒被害怕和慌張替代。
二丫忽然就悟了,她故意輕輕笑了一下,眼神刻意在狗剩身上打兩個圈,得意地輕輕在婦人耳邊說:“你現在就把我賣了吧,不然,我連你兒子一塊gou引。”
鬼知道這女人怎麽這麽看得起她,二丫想自己連小荷包蛋也沒有。
“啊啊啊啊!”婦人尖叫:“我要把你賣進窯子!”
二丫還不知道什麽是窯子。她冷淡地看著這個發瘋的女人,目光忽而轉向破舊的木桌上那兩粒閃閃發光的鱄魚牙,然後又越過魚牙,望向矮窗外鬼魅似的青山。
是的,她記起來了。
鱄魚,生於南山東五百裏雞山黑水中,其狀如鮒而彘毛,其音如豚。
見則天下大旱。
她忽然躍起,一把抓過桌上的鱄魚牙,直刺昏迷的男人咽喉。
“不!”女人尖叫一聲,撲過來推開二丫。但已經晚了,妖魚的牙齒劇毒無比,男人的脖子隻見了一點血,可創傷周遭的血管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發黑,緊接著蛛絲網一般的烏黑蔓延全身。
能在昏迷中不知不覺死去,算他運氣好。
二丫握緊鱄魚牙,冷冷站在牆角:“他沒救了,你要是想死,也盡可過來一試。”
“你去死!”女人抱著男人還溫熱的屍體大聲嚎哭,哭聲快把房頂掀起,好在沒犯傻到真的過來攻擊她。
二丫鬆了口氣,她打算趁這個機會離開,於是警覺地靠著牆一步步挪動,挪到門口,剛剛把門打開一條縫,準備跨出去,卻又忍不住多看了這個女人一眼。忽然覺得……她也怪可憐的。
像她娘,傻乎乎的,被男人騙,還傷心欲絕,為對方要死要活。
她鬼使神差地開了口:“你們最好早點離開村子,今年或許少雨,要……”旱字還沒說出口,忽然大門從外頭被推開,她感覺後腦勺有風聲,立即偏頭,堪堪躲過冷棍,順勢拿眼一瞥,頓時愣了一下,狗剩什麽時候跑到外麵去的?
她畢竟戰鬥經驗太少了,就一個愣神的功夫,婦人已撇開男人的屍體,朝她猛地撲來:“想走,沒門!”
*
二丫把水桶扔下井去,打滿水,提上來。
不斷有人在催促她:“木須,手腳利落點,不然今晚別想吃飯!”
可能是因為表現乖巧,二丫沒有如婦人願,被賣到窯子,而是“幸運”地被賣到離溝渠村好幾百裏遠的一個小城,叫離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火。牙婆檢查了二丫的四肢和牙齒,感到滿意,於是點點頭,答應了婦人的要求。
牙婆對賣她所得的銀錢份量很滿意,據說這價格比窯子還高,牙婆唯一的遺憾就是她太嫩了。
“你要是長到十歲,就可以賣個很好的價錢,柳家老爺最心疼那個年紀的小娘子!”二丫不知道牙婆為什麽要對自己說這個,那時候她的目光都聚焦在牙婆手裏的賣身契上。
在賣身契上,她叫劉桂花。溝渠村的人都姓劉。婦人當然想殺了她為自己的丈夫報仇,可是她得為自己的兒子考慮,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當然很需要錢。所以二丫幸運地逃過一劫。
這份賣身契,沒有什麽真正的約束力,她的名字不在這裏的冊子上。真正麻煩的是她沒有路引,走太遠會被抓起來。
現實好像比想象的殘酷。
因為路上表現乖巧,她從牙婆那裏得到很多大人的常識,比如皇帝擁有好多的州,每個州都有好多好多萬個棠瀨村那麽大。而最幻滅的是得知自己靠一雙腳根本走不回去。
這時候,柳府廚房裏飄出來的醉死人的飯菜香氣。二丫把桶裏的水倒進水缸,直起身體深深吸了一口氣,好香啊!
她的肚子咕咕叫起來。
“木須!”一聲叱罵伴隨著冷不丁抽來的一棍子,廚娘雷二嫂一手拎著擀麵杖,一手叉腰,橫眉倒豎:“活沒做完,先學會躲懶了!整天就隻知道吃!”
過去的二丫,如今的木須,對著雷二嫂諂媚地笑:“二嫂做的蟹黃水晶灌湯包實在是香霎人,連過路神仙都要被吸引來呢,我哪裏抵抗得住。”她不敢去揉被揍的後背,直到雷二嫂從兩個鼻孔裏重重噴出一口氣,又給她派了個任務後滿意離去,木須才敢悄悄去揉一下。
忽然,一隻小手伸過來拽拽木須的袖子,往她手心裏塞了一枚棗泥山藥糕,還是溫熱的。
木須回頭,看見的是銀枝水汪汪的杏眼:“吃吧,先墊墊肚子。”
木須一口把軟糯糯的糕點嚼吧嚼吧忙吞下去。銀枝拿帕子捂著嘴笑:“老爺賞我的,沒人和你搶,那麽急幹什麽。知道你食量大易餓,我給你藏了好幾塊點心呢。”說著又給她塞了一個小布包。
木須立刻狼吞虎咽。
正所謂同人不同命,木須和銀枝一塊進來,都來廚房當了小工。可是銀枝去上了一次菜後就被老爺看中,時不時讓她過去,還賞吃食賞衣裳,比在廚房幹活舒服多了。
木須不羨慕銀枝受寵,她慶幸的是自己抱上了銀枝的大腿。
剛剛那個小糕真好吃,甜甜的,軟軟的,香香的,很有嚼勁,紅棗的甜和山藥的清爽融合得剛剛好,有層次的味道交替衝刷著舌頭。
很像娘不犯病的時候喜歡做的一種點心。
她娘雖然腦子糊塗,但是很能幹,長得好看,會做很多好吃的,還會很精致的女工活。
不過自己一樣也沒能繼承。
木須站在原地,自嘲一笑,搖掉腦子裏亂糟糟的思緒,幹脆隻去想點心的味道。
銀枝的腳步輕輕地走遠了,她還要去書房給老爺回話。
那幾個小塊的棗泥山藥糕讓木須意猶未盡。
倏地,她目光一凝,寒毛豎起。
銀枝的手中拎著一個黑檀木盒子,做工很精致,長約一尺,木須起先沒有在意,直到她剛剛聽到裏麵突然傳來一連串細微的犬吠。那吠聲聽著很奇怪,不是一般的狗發出的那種汪汪叫,反倒讓木須覺得……有點兒像老鼠。
什麽樣的狗,能裝進這麽小的盒子,而且不能抱出來見人?
而且那種奇怪的狗叫聲,好像刻意引起她的注意。
妖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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